云迟轻叹,“赵小姐品貌俱佳,何愁难嫁?宰辅不必忧心,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有损赵府门面。”话落,又说,“本宫的太子妃十分喜欢赵小姐,来日让她帮赵小姐选一门亲事儿,以她的眼光,定会让赵小姐合心合意的。”
    赵宰辅闻言脸色变幻,“老臣糊涂,再不为了。”话落,顺着台阶说,“将来以后,溪儿婚事儿,就有劳太子妃了。”
    第八十六章 (二更)
    赵府经此一事,即便有心想瞒,但也不会只手遮天瞒得彻底而严实,将来对赵清溪再选亲一事,别人因此会看低她几分,定然是极难,路途多阻。
    所以,在云迟说出这句话时,赵宰辅无力地顺着台阶应下了。
    此时此刻,由不得他不应。花颜是板上钉钉的云迟的太子妃了,而赵清溪将来的归宿还不知在何方,总之不会是东宫,也不会是安阳王府。
    小忠子提醒上朝的时辰到了,云迟对赵宰辅说,“宰辅今日就休沐一日吧!”
    赵宰辅看看自己淋了一身的雨,狼狈不堪是为博云迟同情,但让同僚看笑话他自然是不想,昨日一晚他也未得好睡,索性就爽快地应下,再次道谢,“多谢殿下体恤老臣。”
    赵宰辅一身沉重地来东宫,脚步略显轻便地出了东宫。
    花颜让采青帮着穿戴收拾妥当后,撑着伞来到前院,便看到了赵宰辅离去的身影,她在青竹伞下对走出会客厅的云迟浅笑,“太子殿下不会做那个掏空赵府私库的恶人,今日早朝后,是不是就该交给安阳王妃与安书离再次上赵府的门了?”
    云迟微笑点头,“赵宰辅这些年,的确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我刚收服了西南境地,便回京拾掇赵宰辅,未免让朝野人心惶惶,赵宰辅掏空私库就罢了,还有用处,不能一刀杀了。”
    花颜点头,感慨,“只是可惜了赵小姐,如此一来,姻缘更是难求了。”
    云迟走到她近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青竹伞,罩住自己和她,笑着说,“我对赵宰辅说,日后你为赵小姐选一门合适的亲事儿,他觉得甚好。”
    花颜眨眨眼睛,失笑不已,“这一下,赵小姐若是知道,怕是要伤心欲绝了。”
    云迟不以为然。
    花颜寻思着说,“梅舒毓喜欢赵清溪,回头我去信探探他口风,若是他还想娶,我就帮帮他好了。”
    云迟颔首,“也无不可。”
    二人说着话,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东宫,来到皇宫后,天色已亮。
    云迟对花颜说,“我先送你去帝正殿见父皇。”
    花颜瞅着他笑,揶揄地说,“早朝的时辰到了,满朝文武都在等着呢,你不放心什么?不必你送,我自己去就好了。我可不想因这短短的一段路,被人说你宠我没边了。”
    云迟失笑,“还不至于。”
    花颜对他摆手,“你快去吧,不必你送,拜见完皇上,我就去宁和宫见太后。若是太后待我还算和善,中午我就厚脸皮在宁和宫留饭了。”
    云迟瞅着她,见她一脸的浅笑吟吟,他笑着点头,“也好,我让小忠子陪着你。”话落,吩咐小忠子,“仔细着些。”
    小忠子立即应是,“太子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看太子妃,但有个不妥,定会派人知会殿下来救场。”
    云迟颔首。
    花颜闻言啼笑皆非,她此次进宫又不是找皇上太后打架的。
    云迟去了金殿,花颜转了路,去了帝正殿。
    小忠子寸步不离地跟着花颜,介绍皇宫景致,以及皇上和太后的喜好等。
    花颜漫不经心地走着,不时地开口说上一两句话,作为询问和应答。
    小忠子伺候云迟多年,从小就察言观色,他觉得太子妃自太子殿下离开后,似乎有些不对劲,但见她脸色寻常浅浅淡淡地笑着与他偶尔说一句话,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不由得用胳膊碰了碰采青。
    采青跟着花颜不算久,但也摸清了花颜几分脾性,也隐隐约约感觉出不对劲,与小忠子一样,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二人对看一眼,不由得提起十二分精神。
    小忠子试探地小声开口,“太子妃?您……可有不适?”
    花颜停住脚步,撑着青竹伞,站在雨帘下,玉石砖上,望着皇宫的一处,目光浅淡而幽远,浅浅而笑,“没有不适。”
    小忠子连忙说,“你但有不适,一定要告诉奴才,殿下对您重视至极,若是出了丝毫差错,奴才万死莫辞啊。”
    花颜收回视线,对小忠子摇头,“的确没有不适,你且放宽心。”
    小忠子觉得自花颜身上莫名地散出的那种不对劲感似在这句话话瞬间消失了,他微微宽了些心,“太子妃,您慢些走,路上积水多,小心地面滑。”
    花颜“嗯”了一声。
    小忠子头前带路,采青陪着花颜向前走去。
    花颜一步一步,走得极轻,但只有她知道,脚下如万钧。
    四百年前,这皇宫,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走过了不知道多少遍。如今人非无非,太祖爷建朝后,重新翻修了前朝皇宫,除了某一处,再不见一丝一毫的痕迹。
    她心底的沧桑感萦绕了满腹满心,却无处安放,无处消散,喉咙隐隐约约有些腥甜,她克制着,压制着,在小忠子和采青不注意的时候,随手丢了一颗药在嘴里,将翻涌的气血给压了回去。
    一路来到帝正殿,途中遇到了不少宫女太监,都规规矩矩地见礼。
    昨日花颜来京的消息已经传开,一时间惊了不少人,都一脸懵地不知太子妃是何时进京的,纷纷怀疑自家眼线府卫的能力。
    既惊又喜的只有敬国公夫人,琢磨着日子去东宫见花颜,有怕突然去唐突了。
    帝正殿门前,立着王公公,见到花颜,眉开眼笑地躬身见礼,“老奴拜见太子妃,皇上昨日听闻殿下回话说雨停了您再进宫,没想到今日于未停,您就来了。”
    花颜笑看着他,“公公免礼!”话落,俏皮地笑着说,“我怕皇上怪罪,这不冒着雨就来了。”
    王公公笑呵呵地说,“皇上哪里会怪罪您呢?方才听人禀告说您已进宫,一下子就笑了,说您比殿下强多了,人未娶进门,就疼的不将父皇看在眼里了。”
    花颜失笑,“皇上这样说,可是我的罪过了。”
    王公公笑着连忙说,“您快请,皇上在里面等着您了。”
    花颜将青竹伞交给采青,抬步进了帝正殿。
    皇帝身体本就不好,早先云迟离京,他一连上朝理事数月,已经筋疲力竭,好不容易盼到云迟回来,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就垮了,再加上连日来的大雨,让他又缠绵病榻了。
    花颜迈进门槛后,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她抬眼看去,只见皇上半靠在外殿的长椅上,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明黄的袍子,气色不太好,带着浓郁的病态,显然是因为她前来,他才从床上支撑着爬起来。
    花颜对皇帝的印象不错,笑着上前行拜见之礼。
    皇帝乍见花颜,发现她不如初见灵动有生气,似是瘦了极多,整个人呈现一种弱不禁风之态,他一时愣了愣,直到她走上前,盈盈浅笑地福礼,嗓音含着笑意,如初见一般不拘谨,他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免礼!怎么瘦了这么多?让朕险些认不出你。”
    花颜直起身,想着云迟将她前往南疆闯蛊王宫夺蛊王引得他不惜性命危险相救之事瞒得死死的,密不透风,没几个人知道,皇帝也被他瞒了个严实。所以,如今他自然不知她受了重伤性命垂危那一次云迟不惜代价相救,自此后,她身体又折腾受伤了几次,一直没养得大好,所以,才极瘦了。
    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来,于是笑着说,“大约是去了西南境地水土不服的缘故。”
    皇帝对这个答案觉得合情合理,笑着招手,“过来坐。”
    花颜从善如流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皇帝瞧着她,虽不若赵清溪一般端庄得一板一眼,但是举止娴雅怡人,赏心悦目,他笑着道,“怎样?兜兜转转,你还是要嫁给太子,如今可心甘情愿了?”
    花颜好笑,“折腾来折腾去,我自然是不及太子殿下的。皇上这话说的我惭愧。”
    皇帝似被这句话给都愉悦了,不由得哈哈大笑,“朕的太子,从小到大,无论求什么,没有他做不到的。你败在他手里,也不丢脸。”
    花颜抿着嘴笑,“太子殿下待我一片赤诚,丢脸就成为小事儿了。”话落,她笑着说,“自我答应他之日起,自然是心甘情愿的,皇上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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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 (一更)
    皇帝闻言,极满意地点了点头。
    花颜看着皇帝,虽然体格孱弱,气色不大好,眉宇疲乏,一身汤药气,但一双眼睛贵在清明,可以算得上豁达睿智了。她不由得想起四百年前,她初次随太子怀玉进宫拜见他父皇时,那一双浑浊的眼,与如今何其天差地别。
    南楚传承四百年,从没出现过昏君,哪怕如今皇上孱弱,一年有大半年缠绵病榻,但依旧心念社稷,固稳江山。
    云迟遇到这样的父皇,是极幸运的。
    太子怀玉没有他这么幸运,他的一切,都不幸运,包括遇到她……
    花颜不由得气血又涌了涌,抬手按住心口,将翻涌的气血压了下去。
    “怎么了?”皇帝发现她神色不对,似突然十分苍白,不由得开口询问。
    花颜定下神,慢慢地放下捂在心口的手,面色攸地恢复如常,浅笑着说,“不曾怎么。”
    皇帝看着她,有些怀疑刚刚是自己看花眼了,他抬手揉揉眼睛,再看花颜,依旧如来时一般,浅笑嫣然,他笑着叹了口气,“朕老了,体虚力乏,近年来愈发力不从心,老眼昏花了,只盼着你和太子别再出差头,顺利大婚,你们大婚后,朕就将这皇位传给他,退位颐养天年。”
    花颜看着皇帝,“皇上尚年轻得很,天不绝就在东宫,改日让他进宫为您把把脉。”
    皇帝笑道,“朕听闻天不绝这些年一直在花家?”
    花颜摇头,“不算是在花家,是我为了哥哥治病,给他寻了一处清静的地方,早先是我强求了他,后来他习惯了与世无争,便不想出去了。”
    皇帝点头,“朕倒是极想见见他,朕这副身体,太医早说是生来弱症,只能将养,根治不得。不知若是他诊脉,能有什么不同。”
    花颜笑着道,“改日让他诊诊就知道了。”
    皇帝颔首,道,“上次,朕与你对弈,你说不懂棋艺,故意糊弄朕。来,今日你好好与朕下一局。”话落,吩咐,“来人,摆棋。”
    花颜一怔,没想到皇上还记着这一茬,连忙笑着说,“不敢糊弄您,我是真不能下棋。”
    皇帝蹙眉,“早先你一味退婚,凡事都做出不通无术的样子来,朕不知你能耐,太子能顺利平复西南,别人不知,朕晓得有你的功劳。如今你还说不能下棋?颜丫头,你是怕赢了朕,朕治罪于你不成?”
    花颜无奈地笑着说,“不是,是真不能下棋。”话落,她琢磨着说,“琴棋书画上,我唯独书法拿得出手,太子殿下见了我的书法,是称赞不已的,皇上您身子不好,下棋费神,不如我就写两张字帖,给您品鉴一番?”
    皇帝听闻云迟都夸赞,顿时将对弈之事丢在了一旁,立即说,“行,这个也好,那就这个。”话落,吩咐王公公,“快,给太子妃备笔墨纸砚。”
    王公公连忙应了一声去了。
    不多时,笔墨纸砚备好,摆上桌,王公公为花颜磨墨。
    花颜伸手挽起袖子,站起身,走去了桌前。
    皇帝注意到她手腕的手镯,惊讶地说,“颜丫头,你手腕的镯子,可有什么来头?”
    花颜脚步一顿,动作一僵,随意地晃了晃手腕的镯子,不当回事儿地笑着说,“家传的物事儿。”
    皇帝仔细打量了一眼,“这镯子是个好物事儿,难得一见,稀罕得很,是个传世的珍品。”
    花颜笑着说,“的确是挺难得的。”
    皇帝不再纠缠镯子,还是好奇她的字帖,催促,“快写吧!朕瞧瞧,何等的书法让朕的太子赞不绝口?当世名帖他都不稀罕的,别是他说好话为了哄你开心。”
    花颜抿着嘴笑,想着云迟的确是个会哄人的,明明看着是性情温凉的那么一个人,偏偏哄起人来,令人能感受到他浓浓的热情和满腔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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