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希望他也能活得更好。
    云迟看着花颜,见她脸色沉静,神色却飘忽,知道她想到了苏子斩,他脸色沉暗地转过身,走了出去。
    花颜见他出去,身子软软地没有力气地又躺回了床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云迟又走了回来,看着她,低沉温凉地说,“难受得很?”
    花颜睁开眼睛,看着他,她与他,到底谁更难受?不见得谁比谁更好过,她摇摇头,轻声说,“我饿了,再饿下去,胃就要痉挛了。”
    云迟面色稍霁,“我已经吩咐人去准备饭菜了,稍后就好,你刚醒来,不能吃太硬的东西,要熬些清粥,做几样小菜。否则,会吃坏胃口了。”
    花颜点头,对他问,“你呢?饿不饿?”
    云迟垂下眼睫,缓缓地坐下身,淡淡地说,“这些日子,我不知道什么叫饿,如今听你说饿,确实有些。”
    花颜轻声说,“那就一起吃吧!让厨房多做些。”
    “嗯。”云迟身子半仰着躺下,如玉的手抓过她的手,轻轻地揉弄了两下,对外面吩咐,“小忠子,让厨房多做些。”
    “是,殿下。”小忠子声音带着几分欢喜,连忙去了。
    花颜感觉她的手落在云迟的手里,绵软的手骨因为他轻轻揉弄,似有了些力气,舒服了些,她低声问,“陪我闯进蛊王宫的人呢?你将他们弄去了哪里?”
    云迟淡声道,“关进了天牢里。”
    花颜就知道他那一日不会将安十七等人放走,不知道安十六如今是否知晓了,她低声说,“将他们放了吧!让他们带着蛊王回去,我也让他们带话回去,否则西南局势严峻,你要处理的事情极多,免得他们找上门来,引起没必要的麻烦。”
    云迟偏头看着她,“你这是在为我着想?”
    花颜静了一下,说,“答应做你的太子妃,我还是不想早早守寡,免得你如今因救我累废成了这副样子,再因为我引出的麻烦更累一场,还要处理西南紧张的局势,折腾久了,落下病根,对我来说总不是好事儿。”
    云迟难得地扯了一下嘴角,眼底的灰蒙之色似破碎出了一丝光,他清清淡淡地笑,“你这话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还是令我心里愉悦,我就当你是关心我了。”话落,对她说,“明日我让他们来见你。”
    花颜也笑了一下,点点头。
    不多时,小忠子带着人端来个大托盘,里面放着两碗清粥和几碟小菜。
    花颜觉得闻着就极香极有胃口,她支撑着什么要坐起,云迟却先一步将她扶了起来,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着去了桌前。
    小忠子一见,笑得见眉毛不见眼睛。
    花颜不再抗拒,软软地靠在云迟的怀里,伸手去拿勺子,发现手还是很软,竟然连小小的瓷勺都拿不起来,她还没露出气馁的表情,云迟便拿起了勺子,轻轻搅拌了清粥,微微地凉了一下,放在她唇边。
    花颜张口吞下。
    小忠子悄悄地欢喜地笑着退了下去。
    云迟一勺清粥配着一口青菜,喂花颜吃下一碗清粥后,对她说,“你刚醒来,就吃这么多吧!明日清早可以多吃些。”
    花颜点点头,对他说,“你快把我放下,赶紧吃吧!都凉了!”
    云迟不答,便那样抱着她,径自舀了清粥配着青菜慢慢地吃着。
    花颜靠在他怀里安静乖觉地看着他,以前,她十分地抗拒他,除了太子的身份,还有他这个人。她总觉得,他这样的人,生来就站得太高了,居于云端,俯瞰众生。而她,生来就不金贵,临安花家隐世累世千年,她也被养成了喜欢尘世里摸爬滚打的普通人,市井有千奇百态,有众生百味,十丈软红里有数不尽的林林总总,都是她喜欢的。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过另外的一中生活,金马玉堂,非山珍海味不吃,非金砖不踩,被人每日规矩地见礼问安,出入仆从成群,前呼后拥。
    哪怕懿旨赐婚,一年多以来,她都没有想过。
    如今她的人生出了转折点,以后还真是要想想了,不止想,还要试着去适应。
    云迟安静地用着饭菜,比喂花颜时还要慢,一顿饭吃完,花颜已经困乏地在云迟的怀里睡着了。
    云迟放下筷子,低头看着她,她的命是真真正正地从鬼门关前拉回的,身体受的重创极大,如今还有一半余毒未清,如今这般昏迷了半个月后醒来,费心思太过,还是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她的身体很轻,比曾经他抱着她时轻了许多,轻得没有分量。
    他抱着她静坐许久,才慢慢地起身,抱着她放去了床上,她沉睡着,似乎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将她如何放下,她便如何地躺着,无论是身体,还是手臂,都软软绵绵的。
    他随着她慢慢地躺下,将她抱进了怀里,挥手熄了灯,闭上了眼睛。
    小忠子一直在殿外等着,等了许久,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只见熄了灯,他知晓殿下这是睡下了,便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他暗暗地想着,估计今日他也能睡上一个好觉了,这些日子,殿下睡不好,他这个近身侍候殿下的小太监更不可能睡好。
    云迟许多日子以来,的确是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一夜,他的确睡得极好,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响午。
    他睁开眼睛,觉得连日来的疲惫似乎减轻了些,有几分神清气爽,他刚想动手,感觉手臂被一份重量压着,恍然地想起什么,低头一看,便见花颜安静地躺在他怀里。
    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一动不动地躺着,脑袋枕着他手臂,身子柔软而有温度,眼神明净,透着轻纱帷幔,看向窗外。
    他低声轻哑地开口,“什么时候醒的?”
    花颜听到声音,抬头,瞅着云迟,微微地笑,“醒了有一个时辰了。”
    云迟被她笑容晃了一下眼睛,问,“怎么不喊我?你便这样……待了一个时辰?”
    花颜无奈地轻叹,“我见你睡得熟,没好扰醒你。反正我本来也身子骨软,醒不醒来都一样。”
    云迟默了默,慢慢地松开揽着她的手臂,坐起身,轻轻伸手一拽,将她的身子也拽了起来,她坐不稳,身子倒在他身上,他心情甚好地低笑了一声,“看惯了你闹腾的样子,你这般模样,倒是新鲜少见,如今也着实难为你了。”
    花颜瞅了他一眼,忽然对他问,“我躺了这些日子,依旧觉得身上清爽干净,你……帮的我?”
    云迟伸手去拿外衣,闻言点了一下头,缓慢地说,“嗯,我不想假手他人,在我心里,早晚都是要娶你的,所以,男女大防,便没必要顾忌,反正你也逃不开我去。”
    花颜无言地看着他,也就是说,为她擦洗身子,喂药喂汤,等等事情一直以来都是他亲力亲为的?她醒来时没细想,如今听他这样一说,仔细一想,着实让她有些受不住。
    她好半响才憋出一句话,“你还是给我找个婢女来吧!那些日子昏迷着也就罢了,反正我不晓得,但如今醒来了,若还事事依靠你,叫什么事儿啊?你是太子,何等尊贵,怎么能侍候人?若被人知晓,我死一百次都不够的。”
    ------题外话------
    是不是高甜?
    第六十二章 (二更)
    花颜从来没有想过云迟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事必躬亲。
    以前,她觉得他对她十分包容,这包容已经超出了界限,超乎了他的身份,可是如今,更是让她觉得,在她面前,他是半丝太子的架子都没有的。
    他对她,从懿旨赐婚后,一直以来,都是极好的。
    其实,这么久,她也想不出他不好的地方,唯一的不好,只是她一直抗拒他的身份罢了。
    云迟拿过靠枕,让她软软的身子靠在床上,他起身穿戴,妥当之后,对她说,“我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没有人会知道,你不必在意这个,我不让你死,也没有人敢让你死。”
    花颜又气又笑,“这话听起来又霸道了。”话落,对他说,“你毕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总不能我喝水更衣都喊你……”
    云迟淡淡道,“我不喜欢闲杂人在眼前乱晃,若是你实在不想喊我,就让小忠子先侍候你吧!你的那个婢女秋月,她在哪里?我可以派人去将她带来。”
    花颜无奈地说,“她喜欢我哥哥,我将她放了,她以后不做我的婢女,若是她与我哥哥修成正果,我兴许还要喊她一声嫂嫂。”
    云迟闻言似乎意外了一下,笑道,“你们花家确实异常特别,不在乎身份之差。”
    花颜摇头,认真地说,“也是在乎的,只是对比普通人,更在乎身份尊贵的人。”
    云迟收了笑,默了一瞬,清清淡淡地说,“遇到我,你总归是没法子再找个普通人了。昨日你应允了我,今日想要反悔,我也容不得你反悔。”
    花颜看着他,微微挑眉,“谁想反悔了?我虽不是君子,但这等人生大事儿,还是一言九鼎的,你休要小看我。”
    云迟闻言又笑了,温声说,“好,不小看你。你若是实在不喜我侍候你,我给你择选一名婢女来,不过除了你需要她,其余的时候,不要让她在眼前乱晃。”
    花颜闻言抿着嘴笑,“好,尽量不让她碍太子殿下的眼,您毕竟除了我,是不近女色的。”
    云迟失笑,转身去梳洗。
    花颜发现,小忠子对于云迟来说,只能算是个近身侍候的跑腿人,云迟净面、梳洗、穿衣等等事宜,都不用小忠子侍候,只需要他事前准备好就是了。
    云迟收拾妥当,又将花颜抱下床,让她靠坐在椅子上,将清水盆放在她面前,轻轻地掬起水为她净面。
    花颜安静地坐着,感觉他如玉的指尖拂在她脸上,指尖所过之处,清清凉凉的水让她没有半丝不适,反而极为舒服。
    她不由得想着她昏迷时,他是否也这样为她清洗身子的,耳根子不由得红了。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万般抗拒时,她半丝也体会不到他的温柔,只有一味的强硬霸道执拗让她很费脑筋甚至恼怒,如今抛开了这些,她接受了他,答应做他的太子妃了,却又不同。
    她便觉得,左右也是要嫁给他,这种温柔如细雨的相处,倒让她觉得是极好的。哪怕这个交换得来的条件是一道山涧鸿沟,也许永远地横跨在她和他之间,但也总比日日冷脸,含恨相对的要好,毕竟要过一辈子。
    交换是平等的,谁也不欠谁的,便也没必要日日怨恨着了。
    一辈子,还长的很。
    云迟为她净了面,又为她梳了发髻,然后寻出一件她惯常穿的浅碧色织锦罗裙帮她换上,虽然花颜里面穿着中衣,但是隔着丝薄的中衣,她还是感受到了他指尖碰触她时卷起的灼烧一般的温度,她脸色微红,但并没有抗拒。
    云迟将她打理妥当后,才喊了小忠子端午膳。
    午膳较昨日算不上晚膳的夜宵来说,十分丰盛,显然厨房下了极大的功夫。
    如昨日一样,云迟将花颜喂饱后,才自己慢慢地吃着饭菜。
    花颜安静地看着他,虽然她心里如今还升不起岁月静好的感觉,但她觉得,她可以尝试着,一点一点地去感受他的好。
    死过一次的人,总是会褪去些轻狂张扬,会静下心来,品味活着的感觉。
    用过午膳后,云迟喊来云影,吩咐,“去将天牢里的人都放出来,带他们来这里。”
    云影应是,立即去了。
    云迟看了一眼天色,对她说,“我来为你运功祛毒,他们来了之后,也不必太急着见,等一等就是了。”
    花颜看着他清瘦的脸,摇头,“我都醒了,这毒也不必非要急着一时半刻清除干净,你为了我折损了太多功力,身体要紧,还是养养身子吧!待我书信一封让他们带回去,问问天不绝,可有别的法子清除我的毒?”
    云迟目光温润地看着她,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似乎要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半晌,他低声说,“花颜,你是因为关心我,还是不想欠我?”
    花颜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用轻且轻的声音平静地说,“你给我蛊王,放弃了多年来对西南境地的平衡谋划,我打破了你一直以来的心血计划,这是事关江山基业的大事儿。我拿一生作伐,换你蛊王,舍了自己的心愿,我这个人微小得虽然不能与偌大的江山基业相比,但也是事关我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儿,我自己觉得,还是与等值的。所以,既有交换的约定,但我们也是平等的,不存在谁欠了谁。”
    云迟静静听着,没说话。
    花颜又平静地说,“所以,云迟,这一辈子我们既已栓钉,也就无关欠不欠的了。夫妻相处之道我虽然不懂,但也是看过许多人的相处之道,未婚夫妻的相处之道,我们可以试着,不必谁非要委屈自己做低一等,如你,如我。”
    云迟不语。
    花颜仰脸看着他,“我是真心觉得,你的身体再这样下去会受不住的,所以,我的毒早晚会清除,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就像我昨日说的,我还是不想你落下病根,回头我还要费心找人给你治。”
    云迟似是被最后一句话深深地愉悦了,低低轻轻地笑,“花颜,你这般剔透,便是我觉得强求了你,心里难受得紧,但也觉得,强求是极好的,若是不强求,我这一生,没了你,自此后便就走到尽头了。”
    花颜心下触动,低声说,“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有的。”云迟低声道。
    花颜看着他,微微抿唇,轻声问,“云迟,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会对我情深意重至此呢?我不想一直揣思疑惑费解,你如今可以告诉我了?”
    云迟笑了笑,“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深几许。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告诉你呢?懿旨赐婚后,你我暗中交手过招的那一年,日渐地让我觉得,非你不可了。不娶你,谁做我的太子妃,陪在我身边,都不行,不是我要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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