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迟盯着他,眼神凉到底,“你是怎么猜测的?”
    梅舒毓艰难地挠挠头,小声说,“是陆之凌说的。”
    “嗯?”云迟又眯起眼睛。
    梅舒毓咳嗽一声,揉揉鼻子说,“在来南疆的路上,陆之凌说本来他在您离开京城后,早就找了子斩表兄,问他来不来南疆,他说不来,他也就打消了来南疆凑热闹的念头,可是后来子斩表情没知会他,自己却出京了,他猜测着,一定是因为临安花颜,说这普天下间,如今能请得动苏子斩离京的人,一定是她……”
    第四十四章 (二更)
    梅舒毓觉得这样的云迟,他一个人顶不住,不能供出花颜,只能拉陆之凌下水了。于是,他真真假假地将在来的路上与陆之凌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的话,说给了云迟听。
    云迟听罢,脸色似乎更沉了几分,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周身弥漫上浓浓的云雾,整个人似乎透出十分的孤冷和死寂。
    梅舒毓看着他,心中卷起了惊涛骇浪,想着太子表兄对花颜这该是何等的在意?想必是那个香囊,让他看出了什么?或者闻出了什么?可是花颜明明说里面装的是无色无味的东西啊!
    而且他也闻了,的确是没什么味道!
    难道他天生嗅觉太过敏锐?从中察觉出了花颜的气息不成?
    若是这样的话,他也太……不是人了!
    云迟沉默地坐了许久,面容渐渐地恢复面无表情,看着梅舒毓,平静地说,“你大约不知道,本宫天生嗅觉异于常人,你这香囊,除了有你的气息外,还有一个人的气息,但那个人不是苏子斩。”
    梅舒毓猛地睁大了眼睛,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云迟盯着他,扯动嘴角,温凉地笑,“那个人是花颜。本宫与她打交道了一年多,同居东宫数日,对她的气息,熟悉至极。你替她瞒着,瞒不过我。”
    梅舒毓顿时冒出了冷汗,看着云迟,再也说不出话来。
    云迟对他肯定地说,“你很聪明,替她隐瞒得很好,但是,想瞒得过本宫,却是差了些,你不该将这个香囊还留着,只要我见了这香囊,你不用说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没用,我都会识破迷障。”
    梅舒毓顿时觉得通体冰凉,看着云迟的目光,既赞叹又崇敬又惊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他大姑姑那么温婉端庄的一个人,皇帝那么文弱多病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了云迟这样的儿子?
    他这样不是人,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他顿时颓废地伸手捂住眼睛,泄气地劝说,“太子表兄,何必呢?花颜不喜欢您,您便放手呗!您身为太子,尊贵无匹,早晚有朝一日,我们南楚会在您的手里开辟万里疆土,辽阔得很,您会成就历代南楚帝王都成就不了的千秋功勋基业。女人嘛,温顺乖巧更可爱可人疼些,您还是不要去抓太闹腾的为好,人生百年,不能浪费在与女人斗智斗勇上。否则,不符合您的身份。”
    他暗想,这也算是他从小到大说的最有良心的话了。这话若是被他爷爷听到了,一定会捋着胡须夸他懂事儿了,以后再也不会对他动用家法了。
    云迟闻言却嗤笑,“难得你也会劝本宫这样的话。”
    梅舒毓冷汗森森,想说我也不想劝啊,可是谁知道您这么厉害,这么不是人,仅凭一个香囊,就能嗅到花颜的身上,他哪里还能帮她藏得住?您这副要吃人的神态,不劝着点儿怎么行?
    您不见得找到她,却有办法先将我大卸八块。
    梅舒毓快哭了,无语了好一会儿,才怯懦地说,“太子表兄,您冷静些,好好地想想,我虽然混不吝,不通事务,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懂点儿了的,您的身份,真是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云迟嘲讽地笑,眼神凉薄淡漠,寡然地说,“我便是这般执拗固执又如何?这江山皇位从我出生起便压在了我的肩上,我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要受着,且终此一生,卸不掉。不能选择出身,可是我总能选择自己枕边的人。”
    梅舒毓顿时觉得头发丝都是凉的,屏住呼吸听着,生怕他说出什么他接受不了的话来。
    云迟却不理会他,淡淡地平静地说,“无论是她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只要被我再见到她,抓住她,她就休想再逃离。我云迟这一生,她既成了我的心结,那么,到死,便都解不开了。”
    梅舒毓耳中顿时嗡嗡作响,忍不住脱口惊呼,“太子表兄!”
    云迟薄唇抿成一线,对他问,“她在哪里?告诉我!”
    梅舒毓哭丧着脸说,“我不知道。”
    云迟眼睛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到了这个地步,你还相帮她瞒着我?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待在这南疆?”
    梅舒毓自然不想,但是他死活也不能说出花颜是来帮苏子斩夺蛊王的,这是答应了花颜帮助她的道义和信义,他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那这香囊她什么时候给你的?”云迟问。
    梅舒毓垂下头,“几日前。”
    “嗯?”云迟又眯起眼睛。
    梅舒毓咬着牙说,“我与陆之凌纵马进入南疆地界后,听闻南疆封锁了九城,守城的人是安书离,她进不去城,又不想与安书离打照面,正逢我们遇到她,她估计看我们俩好说话,与她有些交情,所以,请我们帮助,以此作为答谢,给了我这个香囊,说来南疆后,蛊虫极多,防不胜防,这个香囊兴许能派上用场,不想昨日便当真用上了。”
    云迟凉凉地看着他,“这么说,她如今就在南疆都城了?”
    梅舒毓模棱两可地说,“也许吧!我也不知道啊。”话落,举起双手,保证地说,“太子表兄,我真的就见过她那一面。”
    云迟盯着他的双手,淡淡问,“她是一个人,还是与别人一起?”
    梅舒毓这个不隐瞒,真真假假地说,“她身边跟了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少年。”话落,小声补充,“没有子斩表兄,我先前是骗您的,他们没有在一起,反正我没有看到子斩表兄的人。”
    云迟“嗯”了一声,似乎相信了,沉默半晌,对他说,“行,你下去吧!”
    梅舒毓打量云迟,没想到他这样轻易地就放他走了,不过他心里觉得,估计这笔账又被他记下了,如今不找他算账,是等着时机再不声不响地算账呢。
    不过,既然放他走,他也不能不走,更不能求情说太子表兄您别记这一账了。这样的话,就是自己先找死了。
    他头疼地脚步虚晃地走出了正殿,响午的阳光照下来,他觉得整个人都发懵发晕,想着他要怎么告诉花颜,一个香囊已经让她泄露了身份呢?
    早知道,他将那香囊毁了就好了!
    即便他怀疑昨日有鬼,若是没了香囊的证据,他死活不吐口,他也奈何不得他,顶多心存疑虑地暗中彻查罢了。可是如今,目标已经确定,他实在不敢想象,花颜若是被他找到,会如何?
    被他找到她事小,若是被他知道她来南疆背后做这些事情是来夺蛊王,他一定会阻拦,那么,子斩表兄的命可就悬了。
    一面是江山大业,一面是小小的一条人命,即便他们也算是表兄弟,但还是情敌呢,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话可是一句古话了。
    他觉得,太子表兄若是知道,一定不会让花颜夺蛊王救子斩表兄的。
    谁轻谁重,连他都知道,若是被他知晓,夺蛊王定然就没戏了!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想找花颜,可是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只期盼着她能再找她一次,他也好告诉她此时,又想着若是她来,那么岂不是正被太子表兄抓个正着?
    他心里如提了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时间七上八下的。
    云迟在梅舒毓离开后,静静地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直到小忠子在外面轻唤,“殿下,已经过了响午了,您该用膳了。”
    云迟一直盯着那个香囊,听到小忠子的声音,目光移开,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殿下?”小忠子又小声轻唤。
    云迟“嗯”了一声,语气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对他说,“你进来。”
    小忠子连忙走了进来。
    云迟闭着眼睛对他询问,“小忠子,你说,本宫若是不顾她意愿,不顾太后已经懿旨悔婚,再见到她,将她强留在身边,她会不会恨我?”
    小忠子睁大眼睛看着云迟,说得这么明白,不用问,也是指花颜。他看着云迟的神色,见他心情似乎极差,他憋了憋,半响才说,“奴才也不知道。”
    云迟笑了笑,面上却不见笑意,温凉地说,“她应该会吧!但是那又如何呢?本宫已经对她说了无数遍了,这一辈子,非她莫属了。无论是谁,都不能从我手里将她夺去。苏子斩不行,她自己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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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一更)
    小忠子看着云迟,说不出话来。
    他是近身侍候太子殿下的人,自从太子殿下一年前选妃以来,他看得最是清楚明白,除了朝纲社稷,殿下的一颗心都扑在了花颜的身上。
    他丝毫不怀疑,花颜是殿下的劫数。
    自从太后懿旨悔婚,殿下便再也没有真正地笑过,以前性子是温淡凉薄,可是近来,多数时候都是面沉如水的。
    如今这般每日面沉如水较刚刚听闻懿旨悔婚时相较,他觉得这还算是好的了,尤其是最初的那两日,他身上的气息怕是连灭世都是够了的。
    他是准备一辈子侍候太子殿下的,不敢想象殿下这样过一辈子该是多么痛苦可怕。
    所以,既然殿下放不下花颜,那么,他身为近身内侍,就理当为殿下分忧,他挣扎了片刻,坚定地开口,“既然殿下放不开太子妃,那就不管她恨不恨的,只要再见到她,就将她用尽手段拴在身边好了。与太子妃有婚约的这一年多以来,您只是被动的应对她找出的麻烦,未曾真正对她出手钳制。奴才相信,您只要对她真正的出手,她是逃不掉的。”
    云迟闻言笑了笑,伸手扶额,心情似乎因为小忠子的话稍好了些,“是啊,我以前一直舍不得逼迫她,只想让她看明白我对她的宽容,即便我的身份不如她的意,但只要她做了我的太子妃,她想做什么,我也不会限制她的。可是,偏偏就是这个身份,她死抓着不放,既然如此,我就由不得她了。”
    小忠子见云迟笑了,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小声说,“这个天下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奴才相信,只要殿下对太子妃真正地用起手段来,她不会是殿下的对手的。”
    云迟摇头,“也未必,这普天之下,若是说有谁能让我将之成为对手,怕是还真非她莫属了。临安花家养女儿,养的比天家的太子还厉害,也是令人称奇。”
    小忠子乍然听到这话,惊得呆了呆,“这……临安花家,也太厉害了吧?”
    云迟“嗯”了一声,收了笑意,淡淡道,“临安花家是很厉害,大隐隐于市,若是将天下分为明皇暗帝来说,天家是明皇,花家便是暗帝。”
    小忠子惊骇地看着云迟,脱口喊,“太子殿下!”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是要杀头诛灭九族的大罪的,可是说这话的人是太子殿下,便令人魂儿都会吓没的。
    这世上,从来没有这个说法,天家是明皇,花家是暗帝,这也太可怕了。
    云迟看了小忠子一眼,淡淡轻嘲,“临安花家累世千年,而南楚建朝不过几百年。我这个说法,虽然听着荒谬,但也没有什么不对。试问天下哪一家如花家一般,将自己隐入尘埃,却偏偏不买天家的账?”
    小忠子无言以对。
    云迟又道,“自从懿旨赐婚,一年多来,临安花家任花颜折腾,虽表面上看来是花家人捂着掖着管不住花颜,可是真正的内情,却是花家所有人都听花颜的吩咐。她一人带着名婢女上京,花家无其他人跟随,可是真正她弄出事端,悔婚迫在眉睫时,花家人却干脆地在她的安排下出手,将太后派出的人和东宫的人耍的团团转,拦不住一纸悔婚懿旨。”
    小忠子细思极恐,不敢吭声了。
    云迟又揉揉眉心,“花家敢将太后悔婚懿旨临摹万张贴满各州郡县,便是不怕找麻烦,有公然对抗天家的本事。如此作为,也是明摆着告诉我,若是再相迫,那么,临安花家不怕对上天家,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了,天家在乎的是江山基业,而花家……隐在暗中太久太久,谁又知道真正在乎什么呢。”
    小忠子骇然得浑身发颤,哆嗦着嘴角说,“殿下,若是这样说来,那……您就不能逼迫太子妃了,若是让她真恨了您,那……花家定不会善罢甘休……那您……”
    云迟笑了笑,放下手,长身而起,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风轻云淡地说,“我生来是太子,自我记事起,就是要打破天下格局的。所以,即便我对上花颜,天家对上花家,又怕什么呢?”
    小忠子看着云迟的背影,忍不住又骇然地脱口喊,“殿下!”
    云迟对他摆摆手,“端午膳吧!”
    小忠子应是,软着腿脚走了出去。
    用过午膳,云迟喊来云影,对他吩咐,“你亲自带着人,去一趟金佛寺,拿我的手谕,将蛊王书请来。”
    云影看着云迟,试探地问,“殿下,金佛寺供奉的蛊王书不能轻易动之,若是金佛寺的主持和看护蛊王书的人不给,那属下如何做?”
    云迟淡淡道,“若是有本宫的令牌,他们依旧不从的话,那么你就告诉他们,凭本宫的身份请不动蛊王书,金佛寺就不必存在了,毕竟,金佛寺只是供奉和看护蛊王书,这权利是南疆王室给的,本宫如今执掌南疆,有权利收回金佛寺这个权利。”
    云影闻言垂首应是,不解地问,“殿下让属下亲自前去拿蛊王书,是何用意?我亲自带着人前去的话,那殿下身边……”
    “无碍。”云迟道,“你只管带着人前去,行事隐秘些,别被人察觉,我身边没有危险。”话落,他目光深邃,“先是南疆公主被陆之凌手滑伤了手臂,再是南疆王用血引引出了梅舒毓体内的采虫,第一件事儿,陆之凌可不是个轻易手滑的人,虽然事情没有破绽,但我总觉得蹊跷,而第二件事儿就不必说了,梅舒毓背后有花颜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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