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气怒地说,“这花家可真是够狠,是要绝了太子这个后患。”
    周嬷嬷劝慰,“太后息怒,悔婚懿旨既然已下,太子殿下也回天无力了,如今这样一来,也兴许是好事儿,殿下也能再择选太子妃,免得世人不清不楚地乱嚼舌头。”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皇上怎么说?”
    周嬷嬷道,“皇上什么也没说。”
    太后道,“他该谢我,我做了他犹豫不决难以决断的事儿,不会毁了他们的父子情。他这些年,不像个皇帝,太子不能让人给毁了,他比哀家更清楚。”
    周嬷嬷点头,“您的苦心奴婢懂,您这些日子都未曾睡安稳觉,这样下去,身子骨怎么吃得消?若是您的身体再垮了,太子殿下若是听闻,也是会难受的,怕是在西南更不会安心理事儿了。”
    太后点点头,不再多言。
    赵府,赵宰辅看着被府中人拿回来的告示,递给赵清溪,“溪儿,你怎么看?”
    赵清溪看着告示,问,“爹,临安花家真的将悔婚懿旨张贴得天下皆知?各州郡县都有?”
    赵宰辅颔首,“此事不假。”
    赵清溪闻言说,“这样说来,临安花家做出此举,真是让人佩服。太后以花颜不孕不懂闺仪不守礼数等十几条指责之罪亲笔下懿旨悔婚,按理说花家颜面尽失。但是偏偏将这样的懿旨传遍天下,也就是说,悔婚之事,花家是欣然同意的。”
    赵宰辅点头,“此事看来是可以这样理解。”话落,他沉思道,“没想到,花家这般不可小视,以往是我们错了。”
    赵清溪聪明,隐约也猜测出些什么,说,“左右不关我们赵府的事儿。”
    赵宰辅捋着胡子颔首,“你说得对。”话落,转了话题,“武威侯对我说,苏子斩的婚事儿,他做不了主,若是我有意他为婿,就自己与他说。如今苏子斩身体不适,闭门不出,你对此事,可有想法?”
    赵清溪摇头,“女儿没有想法,京中有诸多公子,未必非太子殿下和子斩公子,父亲的眼界该放开些才是。”
    赵宰辅点头,“你说得对,是我老了,那此事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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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一更)
    悔婚的懿旨被花家人所劫,且花家将太后悔婚的懿旨临摹万张贴遍各州郡县,这则消息在没多久后,便传到了云迟的手中。
    幕一信笺的末尾,请示该如何行事。
    此时,云迟已经到了西南番邦的边界之处,他勒住马缰绳,看完信笺,便驻足在原地,足足立了半个时辰,才碾碎了手中的信笺,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行。
    未给幕一回信传令。
    此时京城已经入夏,但越往西南走,气温越是有些凉冷,西南境地花草树木刚刚发芽,路上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衣衫。
    自从花颜离开后,云迟一路来甚少说话。
    云影和东宫的暗卫们愈发地谨慎小心,这一路来,没有刺杀,不代表会一直没有,太子出京的消息不是秘密,越靠近目的地,越不能出丝毫差错。
    尤其是即将到安书离出事儿的卧龙峡,所有隐卫们打起十二分精神。
    云影见云迟自顾自往前走,似乎没发现前方便是险地,于是,靠近他低声禀告,“殿下,前方十里处就是卧龙峡了,便是书离公子遭遇截杀之地。”
    云迟“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沉干哑,“知道了。”
    云影听到云迟的声音猛地一惊,问,“殿下,您可有不适?”
    云迟摇头。
    云影仔细打量云迟,心中还是敲起了警钟,劝道,“殿下,您不眠不休地行路,恐怕到地方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不远处有一户猎户农家,歇一宿可好?”
    云迟道,“不必。”
    云影心下暗急,“殿下,身体为重。”
    东宫府卫也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殿下,身体为重。”
    云迟勒住马缰绳,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沉默许久,面色终于缓了下来,“便听你们的吧。”
    云影松了一口气。
    猎户人家里只有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年轻姑娘,老婆婆耳朵聋,眼神也不太好使,满头白发,云迟等人来的时候,她正弓着身子在篱笆围的院子里喂猪。
    年轻的姑娘长得娇俏,穿着一身粗布的劲装,一手拿着一支大弓,一手拎着一头百来斤的死鹿,正对老婆婆说着她今日上山打猎的收获,得意洋洋,眉飞色舞,也不管老婆婆听不听得见。
    小忠子先一步下马,隔着篱笆墙的门向院子里瞅了一眼,压着嗓子对里面询问,“敢问姑娘,我家公子赶路累了,可否腾出个空屋子容歇息一晚?”
    那年轻姑娘一愣,猛地回头,看到墙外的人影,愣了愣,扔了手中拎着的死鹿,来到门口,没立即开门,而是隔着门扉对外面的小忠子问,“你的意思是,要投宿?”
    小忠子拱手见礼,“正是。”
    那年轻姑娘摇头,拒绝说,“我阿爷死的时候交代了,不准留陌生男人落宿。”
    小忠子闻言向身后看了一眼,“这……不能通融?我等不是坏人。”
    那年轻姑娘摇头,“不是坏人也不行,只要是男人,就不行。”
    小忠子看着这年轻娇俏的姑娘,想着怪不得看起来老大不小了还梳着姑娘家的发髻,显然是嫁不出去的。他一时没了话。
    “走吧。”云迟的声音从后方远处响起,温凉的,淡淡的。
    小忠子只能转身,以他家殿下的身份,还没有到因为露宿而破坏人家规矩求人的地步。
    那年轻姑娘听到了一个极好听的男声,一时不受控制地好奇地打开了门扉,当看到远处的云迟,顿时痴了,口比大脑快地呐呐地问,“便是这位公子吗?”
    小忠子一听有戏,连忙停住脚步,“敢问姑娘,可能通融?”
    那年轻姑娘看着云迟,脸不由得红了,点点头,“可……可以的……”
    小忠子一喜,连忙看向云迟,“主子?”
    云迟沉下脸,“走。”
    小中心下头一跳,再不敢多言,连忙跑回去,翻身上马。
    云迟纵马向前离开,小忠子与府卫们齐刷刷地跟在了身后。
    那年轻姑娘呆呆地看着人走远,回不过神来。
    老婆婆喂完猪便瞧见年轻姑娘站在门口,不知在看什么,走过来瞅了一眼,什么也没瞅到,说,“丫头,你在瞅什么呐?”
    年轻姑娘小声说,“阿婆,那公子长得好俊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俊美的人,像是天上的人。”
    老婆婆自然听不见她说什么。
    纵马行出一段路后,小忠子想着太子妃在时,殿下白日里骑马,晚上睡车里,不会累到的。可是太子妃走了之后,殿下就不再进车里了,也不落宿,整日的骑马赶路,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
    他又想起,已经没有太子妃了,那将来谁会是殿下的太子妃呢?
    他私心里觉得,那位准太子妃,人其实真的是挺好的,哪怕跟殿下相处,虽然总是发恼,与殿下斗智斗勇,时常气着殿下,但争执的时候,从不会闹得太难看,而殿下的脸上时常都是带着笑的,似乐在其中。
    可是如今,没了准太子妃,殿下也没了笑容了。
    他们这些近身跟在殿下身边的人最能感受体会。只因为殿下的身份,明明如此高贵,却还不若寻常人顺意,觉得殿下实在是太辛苦了。
    来到了卧龙峡,四下十分的静,连飞鸟都不见。
    这一处峡谷是天险之地,一条山路,弯弯曲曲,仅容两辆马车错身而行。两旁的山上多是灌木荆棘,树木高大浓密,十分适合藏人。
    云迟纵马立在峡谷的入口处看了片刻,便纵马进了卧龙峡。
    云影握住腰间的佩剑,紧跟在云迟身边保护。
    卧龙峡的峡谷长约两里地,在路程行出一半时,峡谷两旁浓密的灌木丛中窜出大批的黑衣人,足有三四百,每个人的剑锋闪着黑芒,显然是喂了剧毒。
    云影大喝一声,“保护殿下!”
    他刚喊完,云迟的剑已经出鞘,端坐在马上的人凌空而起,众人只觉眼前光影一闪,无人看清他如何出招,眼前已经倒下了十多个黑衣人。
    这剑快得连云影都没看清,他心下大骇,多久不曾见殿下亲自出剑了,顾不得多想,与十二云卫齐齐出手,对上大批的黑衣人。
    云迟一招之后,并未收手,剑过之处,死尸一地,根本不需要十二云卫保护。
    这风云变化得任人看不清他如何出手的招数,不仅骇住了没有发挥保护作用的十二云卫,也骇住了埋伏在这里截杀的黑衣人。
    他手中的剑挥出,便如死神降临一般,眼前必有数具伏尸。
    太子云迟,受世人评价,文登峰,武造极,当世大儒见识过他的文采,却甚少有人见过他出剑。
    夜,静得黑沉。天,暗得黑沉。
    一个时辰后,三四百黑衣人尽数折损在卧龙峡,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云迟的剑连血都未沾,他端坐回马上,还剑入鞘,眉目平静,眼神凉薄。
    云影本想留一个活口,想着即便是死士,也有办法让其开口说话,但看着最后一人被殿下刺死于剑下,他张了张嘴,终是闭上了,未言语一句。
    云迟温凉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吩咐,“化尸粉,全部都化了。”
    云影应是,拿出化尸粉,不多时,数百死士在化尸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迟继续纵马前行。
    云影与十二云卫、东宫的护卫紧紧相随。
    小忠子跟在后面,血腥半点儿没溅到他身上,他脸色发白地想着,殿下近日来郁结于心,如今这些不长眼睛该死来截杀殿下的黑衣死士,能让殿下发泄一番,也算是有功一件了。
    他又想着,殿下虽然一直心性凉薄,但是也从来没有过这般的情况,可见取消婚事儿对殿下影响极大。他是那么想要抓住一个人,不惜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固执、执拗、强硬、任性,不该他身为太子该出现的东西,他都悉数为之了,可是还是没能如愿,他心里想必是血淋漓的。
    小忠子看着纵马走在前面的人,青袍未染血,但在夜色中凛凛生寒,火把之光的映照下,也不能化解他周身浓浓的沉沉的夜色。
    他终是受不住,双腿一夹马腹,纵马上前,颤着声音开口,“殿下,您何苦自己折磨自己?您喜欢太子妃,再将她抢回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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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二更)
    云迟听见小忠子的话,猛地勒住了马缰绳。
    小忠子见这话奏效,当即又说,“懿旨悔婚,不是殿下的意思,是太后的自作主张,难道殿下就这样认了吗?想当初,太后下懿旨,花家不接懿旨,前往临安花家传旨的公公被打发回来,殿下拿着懿旨亲自去了临安花家,这事儿多新鲜,不合规矩,但殿下做了,谁又能不接受?”
    云迟不语。
    小忠子继续说,“如今太后懿旨悔婚,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又如何?殿下不认,便不作数,待殿下从西南番邦回去,再请皇上下一道圣旨赐婚,届时,太子妃还是太子妃,谁又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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