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此,都齐齐地抽了抽气。
    花颜瞧了一眼,笑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苏子斩瞳孔缩起,嗓音又带起丝丝冷寒,“我不算君子,这也不算无故,我敢给,太子妃不敢收?”
    花颜手在桌面上叩了叩,发出轻响,道,“其实,写个欠条就好,何必动用公子信物?”
    苏子斩冷然,“在我顺方钱庄,没有我的玉佩,拿不走上百万银钱,欠条等同废纸。”
    花颜一笑,伸手接过玉佩,“既然如此,这五十五万两银票被我家阿月背着也是麻烦,我拿出十万两,剩余四十五万两与那一百八十万两的筹码一起,都先寄存在顺方钱庄吧。公子也不必急着筹钱,更不必送去东宫,也许我住不几日,便打道回临安了。”
    苏子斩凤眸幽深,盯着花颜看了片刻,吐出一个字,“好。”
    他一个“好”字刚落,有一行人匆匆跑上了楼,为首一人正是东宫的管家福来,他身后跟着东宫的几名仆从,他白着脸进来后,一眼看过众人,脸色又变了变,之后快步来到茶室外,恭敬地见礼,“老奴拜见五皇子、十一皇子、子斩公子!”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看着福管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齐齐地点了点头。
    苏子斩扬眉寒笑,“福管家,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这顺方赌坊来了?”
    福管家不敢抬头,“回子斩公子,老奴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来接太子妃回府用晚膳的。”
    “哦?晚膳?”苏子斩笑了一声,语气更寒地道,“都什么时辰了,还用晚膳?福管家莫不是告诉我,我如今连用膳的时辰都分不明了?”
    福管家额头冒出冷汗,连忙说,“太子妃离宫前吩咐了,晚膳要尝尝东宫厨子做的拿手菜,府中早就准备好了,等到这个时辰,太子妃还未回府,如今虽然过了晚膳时间,但府中的晚膳的确还是晚膳,回去当夜宵也可。”
    苏子斩寒寒地一笑,“看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甚好啊!”
    福管家连忙说,“殿下如今就在外面马车里,怕夜深露重,为太子妃带了暖炉来。”
    苏子斩忽然大笑了起来。
    福管家听着他的笑声,后背觉得更寒了。
    苏子斩笑罢,霍然起身,看着花颜道,“太子妃今日是我顺方赌坊的贵客,我自然当该亲自相送,也有多日未见太子殿下了,正好见见殿下丰仪是否较之以往更胜了。”
    花颜笑着站起身,“多谢子斩公子了!”
    秋月早已经依照花颜的吩咐,数出了十万两银票带在身上,将包裹银票的那条绸绢抖开,披回身上,银票随着她抖开散了半个茶室,她看也不看一眼,跟上花颜。
    众人见此,面面相觑。
    苏子斩当前走了几步,即将下楼时,喊了一声,“程掌事儿!”
    “小的在,公子有何吩咐?”程掌事儿连忙跑上前,恭敬地问。
    苏子斩随口吩咐,“将那些银票与太子妃赢得的筹码一起,都存入钱庄。一钱不能少了,否则拿你问罪!”
    程掌事儿心下一凛,连忙恭敬地应是。
    苏子斩缓步下了楼,衣袂卷起一阵寒风。
    花颜落后苏子斩两步,缓步下楼的姿态散漫随意,衣裙尾曳,未掠起半丝风丝。
    一众人等见二人走了,猫爪挠一般地也紧跟着下了楼,心中齐齐暗想,东宫对上武威侯府,太子殿下对上苏子斩,不知今日外面会掀起怎样的惊天巨浪?
    下得三楼,出了顺方赌坊,外面果然停靠着东宫的马车和太子仪仗护卫队。
    福管家快走一步来到马车前,透着厚重的车厢帘幕,对里面提着心禀告,“太子殿下,子斩公子送太子妃下楼了。”
    云迟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福管家侧身站去了一旁。
    苏子斩出了顺方赌坊,夜里的凉风一吹,他顿觉周身骤冷,寒意寸寸蔓上心口。他伸手拢了拢衣领,有人立即送上了一件披风,轻巧地帮他披在了身上。
    花颜注意到这一幕,想着传言果然不假,苏子斩畏寒。
    披上披风后,苏子斩身上的寒意不减,来到马车前,寒寒地一笑,“深夜来接太子妃,太子殿下真是好兴致!”
    云迟挥手挑开车厢帘幕,露出月华流泻了山河,鬼斧神工也难雕刻出的容颜,对苏子斩浅浅温凉一笑,“她对京城不熟,夜深露重,本宫怕她走丢了,恰逢今夜闲暇,故来接上一接。”话落,又道,“子斩今日也好兴致,竟然来了顺方赌坊视察。”
    苏子斩冷冽地笑,“太子殿下怕是有所不知,太子妃今日可给我上了一堂好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论赌技,她冠绝九大赌神之上,拆了我顺方赌坊的台,不过一日之间的事儿。难怪殿下弃了赵宰辅的独女,偏偏选中了临安花颜,果然名不虚传啊!”
    这话有点儿……诛心!
    花颜仰头望天,九天银河横在天空,一轮明月更是映衬得碧空如洗,她觉得苏子斩这话格外顺耳。
    弃了千好万好真正温婉端庄贤良淑德名门淑女的赵清溪,选了她这个伤风败俗不顾礼数出入赌场面不改色的临安花颜,脑子有病嘛!
    云迟盯着苏子斩看了看,又风轻云淡地看了仰头望天的花颜一眼,浅浅淡淡地道,“子斩差矣,选妃当日,本是依照天意,没有弃之一字可言。本宫的太子妃,该着是临安花颜而已。”话落,对花颜道,“上车!”
    苏子斩意味幽深,“当真是这样吗?我看未必。太子殿下惯会以天命之说来做定论,其实无非是自己心意主宰万事而已。”话落,他瞥了花颜一眼,深深一笑,“不过,殿下这回怕是要错了!东宫的太子妃,似乎强扭不来。”
    云迟笑了笑,眉目温凉,嗓音似乎也染了一丝夜里的凉风,“子斩身子骨不好,夜风凉寒,还是早些回去吧!至于本宫的太子妃,便不劳你费心了!”
    苏子斩哈哈一笑,“太子妃存在我顺方钱庄二百二十五万两银钱,没有我的玉佩,取不了,她收了我自小佩戴的玉佩,以后我与太子妃打交道的日子怕是长得很,太子殿下这话见外了!”话落,他转身,身上披风扬起一抹风流的弧度,对花颜道,“太子妃……再会!”
    花颜又暗骂了一声妖孽,扬眉浅笑,“子斩公子……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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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车内交锋
    苏子斩离开后,夜风似乎都和煦了些,没那么凉寒了。
    云迟看着花颜,她站在夜风中,目送苏子斩远去,眸光沉静,姿态安然。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声音低沉地开口,“还不上车?”
    花颜回转身,看向云迟,他轻袍缓带地坐在车厢内,一腿平伸,一腿支起,如玉的手放在支起的那只腿上,车厢顶端镶嵌着的那颗小小夜明珠泛着清白的光芒,衬得他如天边的星河,冉冉清辉,璀璨高远,青丝袍袖上的云纹金线也夺目了几分。
    她默了片刻,微微扬了一下眉梢,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坐在了云迟对面。
    她刚坐下,人群中五皇子和十一皇子便走了过来,齐齐对马车见礼,“四哥!”
    云迟神色淡淡地摆手,“天色已晚,宫里已然门禁,十一弟是无法回宫了,五弟带着他回你府上住吧!”
    五皇子立即点头。
    云迟又淡淡道,“他毕竟年岁还小,还未出宫立府,是正修学业之时,五弟以后还是少带着他出宫来闲玩才是,免得父皇考问他学业时答不上来,多受训斥。”
    五皇子又点头,“四哥教训得是。”
    云迟挥手落下帘幕,温凉地吩咐,“回府!”
    仪仗队护送着马车向东宫而去。
    东宫车马走远,众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暗想无论是苏子斩还是太子,有他们在的地方,以后还是远远避离得好,没得吓得短了寿成。
    又暗想,那女子竟然真的是临安花颜,是太子一年前定下的太子妃!
    天!这太令人惊骇了!
    十一皇子拽拽五皇子衣袖,小声说,“五哥,我今日不是在做梦吧?那女子,怎么会是太子妃呢?”
    五皇子无言片刻,拍拍他肩膀,一笑,“不是在做梦,就是太子妃。”话落,想着今日目睹她赌技大杀顺方赌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又叹道,“真没想到。”
    众人猛地点头,是啊,真没想到。
    谁能想到传言了一年多的太子妃庐山真面目竟然是这样。临安花颜,明日由她卷起的风暴怕是比一年前懿旨赐婚更甚。
    马车上,十分安静,云迟在花颜上车后,再未说一句话。
    花颜累了一日,上车后,随意地捶了两下肩膀,见他没有兴师问罪的打算,便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赌,也是很累的。
    不多时,她便安然地睡着了。
    云迟一直看着花颜,见她就这么睡着了,柳眉粉黛,朱颜娇容,在睡着时,眼底没了见他时的疏离冷漠,而是睡颜静若处子,舒缓安然,他蹙了蹙眉,一贯温凉的眸光染上了些许情绪。
    忽然,他嗓音低沉地开口,“你收了苏子斩的玉佩?”
    花颜本就睡得浅,闻言眼睛不睁,“嗯”了一声。
    云迟声音又沉凉两分,“你可知他自小到大随身佩戴的那块玉佩代表了什么?”
    花颜懒懒地哼声,“他不是说了吗?代表我可以用它从顺方钱庄支走我今日赢的银子。”
    云迟一时沉默下来。
    花颜忽然睁开眼睛,瞅着她,眼底的困意一扫而空,看着他扬眉,“难不成殿下以为他看中我了?我这准太子妃的头衔在还没被御史台弹劾的撸掉时,他就提前走马上任定下我?”
    云迟面色忽然寒凉如水。
    花颜看着他笑了起来,“殿下莫不是以为我十分抢手?不但得你青眼看中选为太子妃,就是武威侯府的子斩公子也因为今日我这惊骇世俗的赌技对我青睐?他输了多年顺方赌坊的经营之利给我不说,反而受虐地觉得我千好万好?”
    云迟面容冷冷沉暗。
    花颜瞧着他的神色,忽然乐不可支,“殿下还是及时悬崖勒马吧!我花颜其实就是个俗物,当不得殿下抬举,花家几百辈子也没什么大出息,所以只能偏安一隅世代居于临安,您说您定下我,图什么呢?家世虽尚可,但也不能成为您的助力,品貌虽有,但您自己照镜子看您自己就是了,我比起您,却是望尘莫及。另外,才学都是些歪门邪道,闺仪礼数嘛,对我来说那是天边的扫帚,扫的远远的。您的太子妃,怎么论,都不该是我这样的。不是吗?”
    云迟忽然闭上了眼睛,隐隐含怒地说,“花颜,我告诉你,你就是我的太子妃。这一辈子,临安花颜只能嫁太子云迟,皇家的玉蝶上,写在我身边的那个女人,只能是你。”
    花颜听他斩钉截铁的话,顷刻间也怒了,对他怒目而视,“云迟,你凭什么?”
    云迟低沉冰寒地说,“只凭我随手翻开花名册,选中了你,便是天命。”
    花颜气破脑门,眼底蹭蹭冒火,“你若是给我一本花名册,我随手翻开,选中的定不是你。狗屁天命!”
    云迟不语,似乎没听见,不再接话。
    花颜盯着他,看着他那一张颠倒众生的容貌,几乎想扑上去泼妇般地撕碎他,但她仍有一丝理智地知道,她打不过他,更撕不碎他。她怒极而笑,“太子云迟,十三岁时,为赵宰辅之女清溪,画一幅美人图。知道的人极少。”
    云迟豁然睁开眼睛。
    花颜收了怒意,浅笑盈盈地看着他,“你明明喜欢赵清溪,偏偏选我,是欺自己?还是欺我?有情而斩情,是何道理?”
    云迟薄唇微抿,神色幽暗,周身淡淡温凉入骨。
    花颜右手放在左手,摩挲着左手上那只碧玉的手镯,盯住云迟的眼睛,迎上他眼底的幽暗,笑着说,“花家若是对你有用,便随便用,若是太子殿下需要我花颜援手之处,也请明说。只要你摘了我头顶上这太子妃的头衔,我便是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同时感激不尽。如何?”
    云迟眼底的幽暗褪去,平静温凉地道,“不如何。”
    花颜眸光一缩,冷冷地道,“太子殿下何必自苦?”
    云迟忽然伸手,一把拽住她手腕,猛地将她拉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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