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长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一边飞一边惊恐大叫,“夫人饶命,不要杀我!”它叫了几声,又模仿着人被溺水而亡时的挣扎声,呜呜咽咽地叫了半晌。
    明明是喜庆的大年夜,听着鹦鹉的叫声,众人只觉得一阵阴风穿过,汗毛耸立。
    都说鹦鹉学舌,若鹦鹉说的是真的惠妃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第100章
    鹦鹉学完溺水声又换回了惠妃的声音, 竟然是念了一段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
    往生咒是超度亡魂的经文,本该平静祥和, 令人心生欢悦,此时听来,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胆子小一点的都低了头不敢去看惠妃,这究竟是得多么冷的心肠才能在上一刻杀了人, 下一刻就给死者念往生咒啊。
    尤其是对话里的徐夫人, 那徐夫人可是上一个被圣上放到心尖尖上宠的人。在座的都是燕王府的老人了, 不免想起徐夫人的音容笑貌, 至少长得与皇后有九成相似。只是皇后是长兴伯府嫡女, 没有人敢把徐夫人就是皇后这个猜测上想罢了, 但是关于皇后是徐夫人替身的猜测却是层出不穷的。
    如今关于徐夫人的死似乎有了新的说法, 众人都悄悄把视线投向上座的帝后, 也不知道圣上是为徐夫人伸冤呢, 还是顾忌皇后的想法, 把这件事压下来呢?
    阿福和李溢瞬间就想到了静园里那一份被下了毒的晚饭。两人对视一眼,李溢把手伸了过去, 他感觉到阿福的指尖微冷, 就把她的手放到掌心里揉了揉。阿福抿着唇笑了笑,用力回握李溢, 意思是有他在, 她一点都不怕了。
    “孙嫔, 你这节目倒是很别致,”见阿福神色并无不妥,李溢这才把注意力放到闹出大事来的鹦鹉身上。当初阿福在静园被下毒的事并没有张扬,赐死张侍妾的罪名也与下毒无关,按理孙嫔是不该知道阿福被下毒的事的。
    “还请圣上和娘娘恕罪,这鹦鹉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臣妾并不知情。”孙嫔跪下来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这鹦鹉原是张侍妾养的,许是从张侍妾那里听来的什么故事话本。”
    “孙嫔有心了,”李溢看了一眼挺直腰杆坐着的惠妃,含笑道,“王承恩赏孙嫔一柄如意。”
    如意,孙嫔思量着皇帝的语气,叩头谢恩。
    出了这么个岔子,晚宴早早就结束了。回到养心殿,阿福还是很在意惠妃,“她若是因你嫉恨我,可为什么她又从来不争宠,伴着青灯古佛呢?”
    “赵氏是康慈太后给我的,她粗通拳脚,原是康慈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女。”
    赵小意会拳脚,这就解释了她一个人就能毫不费力地溺死一个小丫头,显见那鹦鹉模拟的现场没有虚构。
    李溢心情复杂,他似乎已经想到素来与世无争的赵小意为什么会对阿福下手了,当时贤妃一直想让他娶钱蕴仪,他却从扬州高调带了个宠妾回来。
    只能说不愧是把他抚养长大的养母,贤妃很早就洞悉了他对阿福的在意,不惜动用埋在他身边多年的赵小意。
    被钱氏废后拿捏着把柄,贤妃先是为了给钱蕴仪铲除障碍对阿福下手,后面又联合钱氏给他下了春/药。若非他没有做过那个梦,他恐怕还是会像梦中一样,毫不在意就娶了钱蕴仪。
    事涉康慈太后,阿福比起自己被人下毒,更心疼的是被贤妃利用的狗皇帝。她把自己当作治愈的良药,塞进了李溢宽厚温暖的怀里,小手从他肋下绕道他背上,像撸阿黄的背毛一样,一下一下地给有些伤感的皇帝陛下顺毛。
    本来李溢还有些怅然的,都被阿福三两下摸飞了,他笑了声:“你这是把我当阿黄了?”
    听到自己名字,趴在垫子上的阿黄抬起头嗷呜了一声,见两个主人黏糊在一起根本分不出眼神给它,它又无聊地趴了下去,还把一双前爪搭在眼睛上,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不管是阿黄还是狗皇帝,顺毛摸就对了。阿福又薅了几把龙背,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她忙跳了起来,“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说罢慌慌张张地往内室跑。
    “小心,慢点,”李溢看她小碎步跑的样子,他看得都怕了,急忙跟了进去。
    阿福一头扎进衣柜里,从衣裳底下把藏起来的信匣找了出来。她本来就打算把顾氏给她的昭平公主的信件当作新年礼物送给狗皇帝,那些信她偷偷看了一遍,都是昭平公主对友人诉说她对肚子里孩子的期待,又暖又温馨,最适合安慰这时候又被贤妃伤到的狗皇帝了。
    “这是什么?”李溢接过这只一尺见方的小盒子,打开来一看,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是母后给我娘亲写的信。”阿福看过信,对无缘见面的婆婆是充满了好感,光是一手漂亮秀丽的簪花小楷,就让她五体投地了。
    皇帝陛下颇为意外,没想到阿福的母亲竟然认识他的生母。
    “我娘让我把这些信交给你。”阿福没好意思说自己偷看过了,看李溢拿出了一封信犹豫着要不要看,忙借口要去更衣,给他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阿福的贴心之举让李溢笑了笑,他也不急着马上看信,吩咐下去彻查鹦鹉事件,才是把目光移到了已经发黄的信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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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粹宫,淡菊给惠妃端了一盏杏仁露,淡竹犹在愤愤不平,“那个孙嫔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想要陷害娘娘!”
    淡菊冲淡竹翻了个白眼,没看娘娘心情不好么,还要提这个事做什么。
    “你们都下去罢,我自己一个人静静,”惠妃拨弄着袖子里的红色手串,语气平静。
    淡菊忧心地看了惠妃一眼,娘娘每次心情不好,遇事难决的时候就习惯拨弄她手上从不离身的红色手串。
    惠妃把手上的红色手串数了一遍又一遍,这串红信石手串是康慈太后给她的,一开始有十八颗珠子,到现在只剩下十五颗了。
    最开始的两颗给了谁她已经忘了,上一颗则是用在了徐夫人身上。而下一颗就轮到她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本以为康慈太后死后她就能安安稳稳地在后宫之中度过余生,哪知善恶到头终是有报。
    红信石色若宝石鲜艳美丽,却是剧毒。古有使臣出使别国,随身佩带,为守忠心气节,服之即死,是为忠诚之石。焚之为白色粉末,便是砒/霜。
    惠妃想起当年被送到年轻的四公子身边,康慈太后对她说的关于红信石的一番话。救命之恩,终是要用命来还的。惠妃缓缓解开红信石手串上的绳结,取下一枚鲜红美丽的石头。
    王承恩奉旨彻查鹦鹉事件,找过了孙嫔,下一个就是钟粹宫嫌疑最大的惠妃。
    惠妃是康慈太后年轻时候从街上买回来的,据说她家里穷得吃不下饭了,打算把女儿卖给青楼,运气好遇上了出门礼佛的康慈太后,后来就被当时还是王府侍妾的康慈太后养在了身边。待圣上到了娶妻的年纪,就被康慈太后赐给了圣上做通房。
    只是她多年来安分守己,到让人忘了她是从康慈太后身边出来的人。其实也就差了个证据,王承恩已经认定是惠妃给徐夫人下过毒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到了钟粹宫,被淡菊和淡竹拦下了。
    “娘娘已经入寝,还请王公公稍等片刻。”淡菊看笑眯眯的王承恩觉得他就是个笑面虎,忙使眼色叫淡竹进去通禀,自己把王承恩请到了偏殿喝茶。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王承恩也没有不给钟粹宫面子,然而他刚坐下还没有喝上一口茶,淡竹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不好啦,娘娘出事了!”
    第101章
    阿福一早醒来, 发现自己正睡在自家狗皇帝温暖宽厚的怀里,小腹上还放着他温柔的手。她微微仰头,就看见他冒着一点胡茬的下巴,红润的薄唇, 以及被长长眼睫覆盖的眼睛。难得看见他平和宁静的睡颜, 阿福目光痴痴地看了好久,他眼窝下些微有些青黑, 这些日子来, 他确实是太累了。
    年轻的帝王从那些陈年旧信里读到了那些并不陈旧的温暖情意, 驱散了心中那一点因康慈太后而起的寒凉, 一切都可以放下了。是以他昨夜睡得香沉, 直到被阿福的目光看醒了。
    即使眼睛都还没有睁开,他就习惯性地张臂一揽,顷刻就把悄悄看他的阿福揽在了怀里。
    阿福有点偷看被人抓包的惊吓, 她轻轻挣扎,耳朵红红地低声道:“天色还早, 还可以再睡一会。”她不由心虚地想, 他该不会是被她看醒的吧?
    他的手已经很自然地在她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上抚了抚, 声音带着些刚醒的微哑, “别动。”
    他的声音似轻盈的羽毛从耳郭滑过, 寝衣单薄, 阿福耳畔酥麻的同时, 也感受到了他清晨的雄姿英发, 顿时红着脸不敢动了。
    新的一年便从这个生机勃勃的早晨开始。新年夜过后, 就是泰和元年了,属于新帝的时代刚刚开启。
    新年的祭祀、朝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昨夜鹦鹉表演带来的唯一影响,似乎只有闭宫称病不出的惠妃,后宫依然是一片平静的祥和。
    在奉先殿祭拜过祖先之后,阿福和她家狗皇帝依依不舍地分开了,各自在乾清宫和坤宁宫接见入宫朝贺的大臣命妇。
    不过皇后有孕,大部分无关紧要的命妇都是交给皇贵太妃来接见了,阿福就有了更富余的时间来见一见家人。
    顾氏被翠眉亲自引进坤宁宫的时候,得到了八方瞩目。
    出了皇后的长兴伯府如今在京城可谓是炙手可热,然而苏家素来低调,从不给人攀附的机会,不少夫人就把主意打到了还未成亲的长兴伯世子身上,顾氏一路进来,就遇上了好些个带着女儿的夫人前来问好。
    儿子年纪越发大了,顾氏也愁,为了苏景明的婚事,她和苏治嘉是千挑万选,但是苏景明自己却兴致缺缺,不论是以美貌闻名的柱国公府的三小姐,还是才名远播的平原陆氏,提到苏景明跟前,他都十分冷淡,只说全凭父母做主。
    这可是终生大事,他们为人父母,只能尽量给他找到最好的,过日子是谁也代替不了的。更何况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老太太在闹事。顾氏愁了好些天,忽然灵光一闪,对苏景明提了个人,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素来冷淡的苏景明回了个尚可。
    这次进宫来,顾氏不仅要看看怀孕的女儿,也是准备将儿子的婚事跟女儿透个气。
    “近来吃的可好,睡得可安稳?”顾氏一看女儿被养得圆了一圈的小嫩脸,整个人容光焕发,一点也没有孕期的憔悴模样,就知道她被皇帝养得很好。不过眼见还不够,顾氏一连串细细的问题问下去,阿福都被问糊涂了。
    “我现在是吃得下睡得香,”阿福捏捏自己的脸,硬挤出双层下巴,“您看都有双层下巴了。”
    “端庄点,”顾氏还是头一回见自家女儿这样的随性的皇后,忍不住拍掉了她挤双下巴的手。
    “孕妇不能养得太胖,对自己身体和胎儿都不好,”顾氏即使长了一双亲妈眼,觉得女儿还要更圆润一点才好看,却也不能不顾及她肚子里的外孙,苦头婆心地道。
    “嗯嗯,娘你放心,我这里有两个太医看着呢,还有姨母给的嬷嬷,”阿福指指她手旁装了各色零嘴的小攒盒,“我现在被他们管着呢,每日的零嘴全是有数的。”可怜她堂堂皇后,都不能想吃就吃,这一小盒子,她还得省着点吃,才够吃一天的。
    这她就放心了。顾氏点点头,“圣上确实是很体贴你了。”皇后不住坤宁宫,住在养心殿,这事传出去言官们颇有微词,若非新帝强势,奏请皇后搬宫的折子怕是跟雪片一样多了。
    在顾氏看来坤宁宫确实是太远,小两口不住在一起,怎么成呢?更何况养心殿又不是乾清宫,没有什么九五至尊的象征,皇后有孕在身,怎么就不能住养心殿了?顾氏的心也是偏得没边了。
    “那是自然,”听顾氏夸她家狗皇帝,阿福嘴角翘起来,压都压不住。
    “圣上晚上可有乱来?”顾氏看着女儿越发明艳动人的脸,有些担心。
    阿福瞬间就想到了这个生机勃勃的早晨,她脸色有些泛红,声如蚊蚋,“他很体贴我的,您放心我自己也有些手段的。”
    说完阿福觉得自己脸上烫得可以煎鸡蛋了,她一直有认真学习,保证不会饿着狗皇帝的。
    看阿福一脸的娇羞,顾氏还有什么不懂的,这夫妻最怕的就是夜里不协调,而阿福这样子,分明是协调的过分。她就贴心的放过了脸颊冒烟的阿福,转而提起了苏景明的婚事。
    “呀,”阿福听了顾氏的人选,意外过后一拍手掌,笑道,“这个好!真是妙极了。”
    “什么妙极了?”一身明黄吉服的皇帝大步进来。
    顾氏立刻就跪下去行礼,刚到一半就被李溢隔着袖子托住了,“都是自家人,岳母大人不必多礼。”
    他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力气很大,顾氏跪不下去只得放弃,“谢圣上。”
    李溢笑笑,请顾氏坐了,自己才是拉着阿福的手坐到了她的旁边,“说什么呢,如此高兴?”他忙里抽闲过来一趟,既是不看看阿福不放心,也是来陪阿福见见岳母。皇帝陛下这个半子可以说是做得很用心了。
    顾氏转头一看,自家傻女儿和皇帝一起坐在罗汉榻上,就差腻进人家怀里了。皇帝也是宠她,一手微扶着她的腰,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做得自然极了。顾氏心里的忧虑暂时放下了,不论将来如何,在此时,皇帝确实是对女儿一心一意的。
    “在说给哥哥娶媳妇呢,”阿福是个存不住事的,立刻就拿了这件好事给李溢分享。
    李溢眉头微挑,“哦,定了哪家女儿?”毕竟是大舅子的终生大事,他也很好奇。
    “你见过的,就是威远侯家的刘梓宁姐姐啊。”阿福很欢喜,刘姐姐嫁进来,她们是绝对不会有姑嫂问题的。
    被阿福额外提醒了你见过,李溢总算记起来静安寺里,苏景明忽然大发善心,捡了一个小丫头的事情来。他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她。”果然是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心。
    新年第一天就遇上事在出勤的苏景明:我不是,我没有,憋胡说。
    “你也觉得般配是不是?”阿福乐滋滋地盘算着自己的宝库里有什么东西适合拿来道贺的了。哥哥娶了好友,这真是太好了,送礼都只要送一份!
    “确实,”李溢点头,“不如,你我为他二人赐婚?”这是赐婚也要秀个恩爱皇帝陛下。
    阿福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没想到戏文里常见赐婚桥段就发生在她身上啦。
    有帝后二人联合赐婚,苏景明的婚事顺顺当当就定下来了,还没有出正月三媒六聘都走得差不多了,本来是打算待三个月后迎娶新妇进门,偏生这个时候长兴伯府的老太太有些不好,两家一合计,就把婚礼提前了一个月,暮春的时候,阿福就有了嫂子。
    此时她肚子也开始显怀了,满了五个月后,她的肚子就像吹了气,一日一个样,鼓起来飞快。
    等刘梓宁这个新媳妇进宫给阿福请安的时候,看见她的肚子都惊讶了,“怎么这么大!”她怀疑地摸了摸阿福硬/硬鼓鼓的肚子,“这不会是两个吧?”
    “没有没有,只有一个,”阿福捧着肚子也有点犯愁,她担心生完这个大宝贝,她的肚子就缩不回来了。
    刘梓宁充满敬畏的目光看着阿福巨大的肚子,她都想不起来阿福小腰纤细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听了阿福的担忧,即使自己没有怀孕,刘梓宁也忧心忡忡起来,要是生完孩子肚子缩不回去就太可怕啦。
    顾氏就看着女儿和儿媳嘀嘀咕咕半晌以后两个人脸上都露出忧愁之色,就差抱头叹气了,“这是怎么了?”
    阿福目光在顾氏依旧纤细苗条的腰身上一看,眼睛放出光来,“娘,你生完哥哥和我,肚子是怎么收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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