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冲突正要加剧的时候,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头子扑了上来,抱住了那个脑满肥肠如同母猪一样的军爷。
    从身后一扯,把自己的姑娘拉了进来:“他不愿意我愿意,让我闺女陪您!”
    跪着往前挪了几步,老头子推开寒松和灵璧,目光锁定了后头的粮食袋子,不自觉地吞咽起了口水。
    他闺女神色愣愣的,虽然面黄肌瘦,可胜在年轻,也就十几岁,花一般的年纪。
    老头子捏起姑娘的下巴,让军爷们瞧:“我闺女二八年华,还没许人家!军爷卖给我三方大米,一家老小就能活命,算我求求您了……”
    第124章【一更】
    官爷从地上爬起来, 掸掉了身上的土, 笑了起来:“这老头子上道,多卖给他些。”
    寒松趁乱拉着灵璧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将手中的装着大米的麻布袋子往肩头一扔,铆足了劲儿的跑。
    手被紧紧的拽着, 可不知怎么, 竟没有丝毫的疼。灵璧跟在他后头飞奔,二人躲过面黄肌瘦的人群,窜进了窄巷子里, 兜兜转转的进了一户宅院。
    院子不大,只一间四四方方的正房。刚一踏进门槛,寒松便把大门从里头锁上了。
    灵璧仍旧处在混沌之中,目光在院落中扫了一圈。一块小小的空地上头绿油油的种着不少的菜,茄子和柿子都上了架, 叮叮当当的挂了不少。
    “还不能吃, 得过些日子。”
    寒松伸手拉住灵璧,挡在了她与柿子之间。
    “等红了,都是你的。”
    牵手走进了正屋,寒松把麻布口袋里的大米倒进了缸里。站在缸前琢磨了半天,要不要把米缸埋进院子里,可瞧见缸里薄薄的一层,也就够两人吃三五日。
    算了, 不折腾了。
    把用藤编就的盖子放在了米缸上, 寒松拿起了家中仅剩的两坛子酒, 掂在手中晃了晃。隐约能听到里头还有一口,揪开红色的绸布举起一饮而尽。
    脸颊瞬时染上绯红,寒松往门外走去,把坛子摔在了地上。砰砰两声,酒坛子应声碎裂,瓷片散落一地。
    寒松记得很清楚,今日出门前,院子里明明是结了一个红柿子的。本来留着回来给灵璧吃,可现在却不见了。
    灵璧听到动静要从里屋出来,刚刚抬起脚,没迈过门槛的时候就被寒松拦了下来。
    “会划伤的,你不要动。”
    说完自己蹲下身子,将碎瓷片捡了起来。太过细小的扫到了一旁,丢进了盛放杂物的筐里。
    瓷片子攒了一怀,几次确认地上没有尖锐的东西了,他才笑着招呼灵璧。
    “来,帮我把梯子搬来。”
    意识再次开始模糊,灵璧似乎很少见到眼前的人笑,可他笑起来一口齐整的白牙,是晃眼的明媚。
    搬起立在墙角的梯子,双手将其拖着拉拽到了寒松所在的墙边靠好。
    “慢些,梯子我还没有打磨,当心刺扎到指头里。”
    寒松抱着满怀的瓷片子靠近,腾不出手来帮忙,却不忘开口提醒。
    灵璧把袖子揪下来垫在掌心处,是不会被刺到的。
    “你扶着梯子,我上去把瓷片子插在墙头。”
    寒松压低声音,抬脚踩了上去。
    然而灵璧此刻身上修为全无,全然一个弱女子。寒松个子高大,身子也重,刚一脚踩上去便往旁边歪去。
    灵璧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稳住了,没让寒松摔在地上。怀中抱着的碎瓷片子有几块掉了出来,扎进土里露出尖锐的角,这要是当真摔倒,寒松的半条命就该没了。
    “我来吧。”
    把裙子兜起,灵璧示意寒松下来。
    寒松思前想后,从梯子上走下,碎瓷片子从他的怀中倒进了灵璧的裙兜里。
    “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怕。”
    紧紧的扶着梯子,寒松目送着灵璧踩着木梯向上爬。
    “能看到什么呢?”
    灵璧小声嘀咕了一句,不以为然的继续。
    怀中抱着的瓷片碰撞在一处叮当作响,好容易上去了,灵璧低头一看,对上了两张发黑的小脸。
    隔着一堵墙的邻居家,两个小娃儿正站在墙地下往上瞅,目光直勾勾的,咬住了在墙头露出半边身子的灵璧。
    两个孩子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肚子却大的吓人。将薄薄的外衫撑了起来,青瓢瓢的。
    不似灵璧与寒松所在的院子,小块菜地上仍有蔬菜叮当挂着,隔壁邻居家地里连株草都没有了。
    两个娃儿的脸饿的铁青,眼睛也冒着绿光,默不作声的向上看,让灵璧脊背发冷。总算知道寒松是什么意思了。
    碎瓷片子密密的插在了墙头上,不留一点缝隙。
    兴许是灵璧这里的动静太大,她瞧见邻家正房的门开了,里头走出一个同样饿的面黄肌瘦的着青衫的读书人。
    见灵璧在往墙头插碎瓷片子,那书生当即脸色一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墙角的两个娃儿喊了一声。
    “过来!平白叫人当贼防。”
    墙这边的灵璧和寒松听的清清楚楚,灵璧脸一红,低头去看寒松。
    寒松摇摇头,冲她做了个口型:“继续。”
    因着手边已经摆完,寒松也没让灵璧下来,抱着木梯手上用力,将梯子与灵璧一起往旁边挪了三尺。
    灵璧只好顶着邻家的怒火,继续往墙头插瓷片子。
    隔壁住着的是个读书人,脸皮子薄。见灵璧没有从墙头下去,急火攻心。揪过两个娃儿一人给了一巴掌,跳着把砍柴的斧头捡了起来。
    一脚踹倒了自家的梯子,刀斧挥了上去,几下便将梯子砍成了碎木头柴。
    “抱回去,给你娘,晚上烧灶台。”
    也不管大夏天的为什么要烧灶台,着青衫的男人瞥了一眼墙头上的灵璧,冷哼一声,摔了袖子往屋里走。
    “他爹,隔壁家的小两口是不是发现了?”
    一进门,书生的妻子便迎了上来。神色紧张,隔着纸窗往外瞧,双手捧着一颗鲜红的柿子。
    “要不还是还回去,咱家可是读书人,做这种事不好的。”
    没等书生开口,他两个娃儿抱着木柴进屋,扑上来往柿子上咬了一口。脸上沾满了鲜红的汁水,柿子也只剩个底儿了。
    “还什么?”
    书生蹲下身子,用袖子给娃儿擦干净脸,只当什么也不知晓。
    外头的灵璧和寒松不知晓隔壁屋内发生了什么,将瓷片子放满之后,灵璧小心翼翼的从墙头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寒松早早的在下头张开双臂等着,灵璧跳下最后一阶的时候,被他抱在了怀里。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可灵璧又找不出原因所在,只能任凭他抱着,直到双脚踩在地上。
    灵璧下来以后,忍不住回头去瞧,寒松把梯子推到后拽着她往地里走。
    “这里原来有一颗红的,我给你留着的。”
    而寒松指着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城外被敌军围了,外头的粮食进不来,也就守城的大兵有粮,可城中上万人,哪里够吃呢。”
    说这寒松站起身来,若是平日里,邻居家的娃儿来偷几颗柿子根本算不得什么,而今这种光景,柿子被人偷了,他的灵璧就得饿肚子。
    “我们进屋吧。”
    随手摘了一颗微微犯黄的柿子,寒松将其握在手中,另一边牵着女子的手。
    “嘶……”
    灵璧猛的抽回手,痛呼了一声,指头上红红的一片,定是方才从木头梯子上下来的时候,被刺扎进了肉里头。
    两人进了屋,寒松把柿子往桌上一放,从针线框里取了一根针来,按着灵璧坐在了炕上。
    外头的天仍是大亮着不假,可屋内被窗户纸一糊,昏暗的如同傍晚。寒松点了一盏油灯,捧着端在了炕沿儿上放好。
    鼻尖能嗅到灯油刺鼻的味道,右边膝头磕在了地上,寒松就着灯火燃起的光,抓起了灵璧的手。
    针尖儿在烛火上头晃了晃,找准位置轻轻的刺进了灵璧泛红的指腹中。
    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寒松的力气却并非如今的灵璧能够挣脱的,紧紧的拽着她的腕子,稳稳的将刺挑了出来。
    指尖渗出了鲜红的血珠,低头将其含进了嘴里,轻轻吮吸之后便不再有血往出冒了。
    寒松若无其事的起身,吹灭的油灯将其拿到了桌上。拎着木桶去院子里的井里取水,给灵璧洗柿子吃。
    指尖仍觉湿润,灵璧摇了摇头,好像哪里不对。
    环顾屋内,炕上只摆着两个枕头,一床棉被。窗户纸上贴着红色的喜,被面儿和褥子上头绣着戏水的鸳鸯。
    怎们看也像是刚刚成亲的小两口住的屋子。
    “可我咋觉得自己是黄花大姑娘呢?”
    抬手敲了敲太阳穴,灵璧迷迷糊糊的,手跟着发麻。
    恰在此时,寒松从外头回来,木桶里满满当当的水,一滴不撒的被他拎了进来。
    柿子泡进去搓洗了几下,将底儿上的绿叶子揪下来,寒松把带着水珠的柿子送到了灵璧跟前。
    “吃吧。”
    接过柿子咬了一口,酸意自舌头两侧蔓延开来,直冲到了她的头顶。嫌弃至极,将柿子递回给了寒松。
    “酸,不吃。”
    寒松闻言越发的懊恼,本来该有个红柿子的。就着灵璧咬过的位置,寒松咬了下去,牙也跟着倒。
    “唔……”
    的确是酸。
    两人在屋子里面对面坐着,也不说话,就你看我,我看你的对坐到了天黑。
    “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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