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莞尔七手八脚地模仿着宁语宁的样子:“我是白无常。”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是黑白无常组合。”
    宋深深成功地被逗笑了,招呼小黑无常和小白无常过来吃饭。
    宋莞尔支支吾吾了好久,还是不敢开口。
    宁语宁实在看不下去,拉着宋深深的手,来回晃荡,嗲声嗲气地撒娇:“深深姐姐,莞尔想和我一起去学芭蕾。就练基本功,不让她跑,也不让她跳。”
    宋深深皱起了眉头。
    宋莞尔拉起她的另一只手,她学不来宁语宁的嗲声嗲气,诚恳地和宋深深交流着:“妈妈,芭蕾舞是我的梦想。你就让我去吧,我就算学点皮毛也是开心的。我不会勉强自己,不会让心脏难受,我保证。”
    比起这个,宋深深更担心的是舞蹈班是否愿意收这个学生。她不是不知道女儿喜欢跳舞,附近的几家舞蹈班都找过了,可一听到莞尔的身体情况就立即拒绝了。
    “我先去舞蹈班问问吧。”听到两个小孩的欢呼声,宋深深先给她们打了预防针,“不过,成功的希望不大,你们别抱有太大期望。”
    宁语宁上的芭蕾舞培训班位于南阳街一栋蓝白相间的建筑物。光是这地理位置、装潢设计,宋深深就可以断定这里的学费一定不菲。
    她打开记事本,想着所有老师可能问到的问题,一句句写着答案。
    舞蹈老师姓陈。宋深深刚要打开写满字的记事本,就听到她热情地说:“你一定是莞尔的妈妈吧。莞尔的身体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不会让她做任何激烈的动作,请放心。”
    宋深深一头雾水,“是语宁告诉你的吗?”
    宋深深倒不是觉得宁语宁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是她真的想不出谁还会这么做。
    陈老师摇了摇头。
    “不会是宁先生吧?”宋深深拿着笔的手在微微颤抖。
    陈老师还是摇了摇头。
    宋深深脑里浅薄的雾水变成一团浓重的浆糊。不是宁语宁,不是宁东旭,那还会是谁?
    陈老师笑道:“他在楼下咖啡馆等你。”
    宋深深怀着感激、疑惑的心情来到咖啡馆,直至视野中出现了秦歌。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咖啡,那画面美得就跟明信片似的。
    宋深深坐到他对面,把记事本递给他。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出面,莞尔根本没有机会学芭蕾舞。
    秦歌拿过她手中的笔,在宋深深的字下面写下一行。
    ——干吗对男朋友这么客气?
    宋深深在男朋友三个字上画了圈,打了个问号。
    ——讨厌,前天才占了人家便宜,今天就不认账?
    那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字好像都从纸上立了起来,挥着小拳头,在控诉她的薄情寡义。宋深深张大嘴巴,傻愣愣地看着他。
    秦歌画了个眯着眼张大嘴的火柴小人,还在旁边写了“宋深深”三个字。他再也憋不住,唇角浮现出促狭的笑。
    宋深深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随即也笑了。
    ——为什么不说话?
    秦歌一改常态,一笔一画,很是认真地写道:“很不公平啊。你都不说话,我为什么要说话?”
    宋深深笑着回道:“要不你跟我换换?体会下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的感受。”
    “你有什么特别想说的话吗?”秦歌提笔,快速写道。
    宋深深抬头看着他。或许是因为她不会说话,认真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眼里总好像藏着千言万语,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读懂。
    秦歌突然就很想读懂她。
    “我有很多要感恩的人,想亲口跟他们说声谢谢。想对莞尔说妈妈永远爱你。我有很多话想说,可那些能够说话的人却总是把最美的声音藏在心里。”
    宋深深望向窗外。
    城市的夜晚霓虹灯交错,映衬着道路上来往急徐的车辆。路人行色匆匆地从窗边经过,脸上带着都市人特有的紧张、疲惫,不知道是赶往下一个工作场所,还是回家休息?
    她抿了一口醇正香浓的拿铁咖啡。
    “表哥,你是怎么知道莞尔想跳芭蕾舞?”
    宋深深把记事本推了过去。
    虽然这种交流费时又费劲,秦歌乐在其中。“我昨晚给语宁看了我小时候的照片,然后她把她知道的全告诉了我。深深,莞尔的医药费你不必担心,有我呢。”
    他又把记事本拿了回来,补上一句话,“是借的。等莞尔长大后再还。”
    宋深深知道他此举是怕伤了她的自尊心,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弯了弯,由衷地表达了谢意。
    优美的旋律缓缓响起,是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
    蔡琴低醇的嗓音,低低地吟唱着,有点忧伤,有点怀旧,如细雨般一丝一丝地渗透入耳。
    宋深深打着手语,跟着旋律一起“歌唱”: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无语的我,不时地回想过去。
    她的唇角含着一抹清浅的微笑,眼里印着咖啡馆的水晶灯,光华千转,似有一簇明亮的灯火。
    那灯火,照耀在秦歌的心间。
    秦歌跟无数人分享过他的喜怒哀乐,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跟人分享着他的寂静。
    寂静本就只属于一个人。
    两个人在一起又怎么会寂静?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喧闹的咖啡厅里,他却和宋深深分享着彼此的寂静,而且一点也不尴尬。
    宋深深看了看手机,时间尚早。她用两根手指模拟着人走路的样子,然后双手放平往下压了压。
    秦歌困惑地回道:“你让我走到马路上躺平?”
    宋深深忍不住笑了。
    秦歌想,她要是能开口说话,她的笑声一定极为动听。
    宋深深又竖起食指,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团成一个圈,套在右手食指上,然后张开嘴巴,做出往嘴里送去的动作。
    秦歌终于看懂:“撸串,是吧?”
    宋深深点点头,又朝秦歌摇了摇手中的钱包。
    “你要请我撸串?”秦歌开她的玩笑,“哟,艺术家还做这么接地气的事?”
    宋深深拿起手机,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编辑好了一段文字。
    ——我可不是艺术家,我只是个穷人。不知道秦大公子愿不愿意赏脸,给我个机会,让我请你吃点东西?
    “美人相邀,却之不恭。”秦歌起身,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宋深深带他去了附近一家远近闻名的烧烤店。
    正值用餐高峰期,店里的生意可以用“火爆”二字来形容。
    他们和一对小情侣拼了桌。宋深深点单回来,就看到坐在秦歌对面的女孩不停地抬眼偷瞄着秦歌,弄得她男朋友很有意见。
    秦歌这长相,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修炼千年的狐狸幻化成人形来蛊惑人心的。
    ——你要是出生在古代,绝对一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秦歌虚掩着嘴巴,呵呵地笑着。他的笑声低沉婉转,好听得要命。“我就当你是在奉承我。可惜呀。”他长吁短叹,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可惜什么?
    秦歌叹道:“可惜我直的不能再直,要不然我就去勾引宁总,跟他夜夜笙歌,让他再也找不了你麻烦。”
    宋深深大概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笑得趴在了桌上。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她再次拿起了手机。
    ——秦总您为了我甘愿把自己献给恶魔,这份恩情您要我何以为报?
    宋深深笑得格外灿烂,大概最近频频遇见贵人,也看到了人生的希望,积压在心头多年的郁气消散了许多。此刻,她的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满满的开心,显得异常的生动。唇角上扬的每一个弧度都好像有自己的力量,向秦歌传递着她心中的愉悦。
    秦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要看到她的眼底,也要看到她的心里。“深深,以身相许,如何?”
    宋深深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被这么灼热的视线盯着也着实受不了。她低下头,打字的速度快得让人眼花。
    ——表哥,你以后别跟他硬碰硬。他那人其实挺记仇的。
    “我才不怕他。这里可不是港城,是深城,是我的地盘。他要是再敢欺负我表妹,我就让他圆润地滚回港城去。”秦歌拿着牙签,一根一根插在鸡块上,直到把它插成了一只刺猬。
    **
    宁东旭请的钟点工效率极高,不一会儿就打扫好卫生,等宋深深晒好衣服,她已经在准备午饭。
    宋深深实在过意不去,她拿着高薪,不会就只做个早饭接个孩子吧。她想去帮忙,被许阿姨轻轻推开了。
    “宋小姐,给你们做饭本来就是我的工作。要是你不小心伤到了手,宁先生那边我无法交代。”许阿姨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脸上还带着质朴的高原红,看上去极为的亲和。
    许阿姨给煎蛋轻巧地翻了个身后,唠嗑着:“我很久没看到宁先生了。听说前段时间他大病了一场,都住进了icu,不知道现在好点了没有?”
    宋深深的心猛地一收。
    附二小学校门口,宋深深打着手语,让宋莞尔翻译给宁语宁听,“语宁,宁总前阵子生病了吗?”
    “哎——”宁语宁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是上一次莞尔住院没多久后,东东喝醉了,倒在家门口。我不知道啊,第二天上学时才发现他。他发烧了,越来越严重,后来感染成了肺炎。医生说他从小就体质不好,一病起来就要命。他在港城的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刚出院就跑回深城。他一定是想我了。”
    宋深深迟疑地问:“那他的婚礼呢?”
    “凉拌呗,总不能在医院举办婚礼吧。不过爷爷说了,”宁语宁掐着脖子,模仿着宁老爷子的声音,“东旭,不能再拖了,年底一定要跟沈梦结婚。她爱了你十年,等了你十年,女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她是最有资格做你妻子的女人。”
    宁语宁还想展示自己高超的演技,不过宋莞尔已经很敏感地发现妈妈脸色变了,连忙捂住宁语宁的大嘴巴。
    宋莞尔还太小,无法理解妈妈对宁叔叔的感情。妈妈说过她讨厌宁叔叔,可是,好像也不全是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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