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清奇的炒饭吃完,平安端水给一众净水,王献之与谢玄亲自摘下遮画的薄纱,一幅以绿色为基调的山水画作显现在眼前。画作从远到近,展现的是群山之间匆忙赶路的车、马、人,林中偶有飞鸟,山间飘有白云,大自然无法复制的鬼斧神工、层峦群山被林阿宝用数支笔书画到一张不足五尺高三尺宽的画纸之上。
    崔吉一等叹为观止,谢玄拍开情不自禁想去摸的王献之的手:“只准看不能摸。”
    王献之也不气,收回被拍的手感叹:“若说书画一体,我不如阿宝。”
    王献之师承自家书圣父亲,天赋、学习条件远超同龄人,承认不如林阿宝可以说是对林阿宝的最高评价了。
    名流千古的历史牛人说技不出自己,这对有点怂的林阿宝来说完全算是惊吓了,语无伦次摇头:“我不如献之,我肯定不如献之,献之写的字才是真的好!”
    “你看过我的字?”
    林阿宝差点咬着舌头,两千年后算不算?
    萧瑜白眼:“说是书画一体但区别还是很大吧?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没一技之长的?”
    王献之半点不客气怼回去:“没一技之长难道还怪我们这些有一技之长的?”
    崔吉开口:“献之这话就有点殃及无辜了,谁有一技之长谁没有一技之长?敢不敢说清楚点?”
    “我不过随口一言,崔吉兄就如此认真,莫不自有定论?”王献之束手怼人的模样都清俊优雅,看的林阿宝目瞪口呆,不愧为历史牛人!
    谢玄叹气:“你们还记得是过来看画的么?”
    “看画看画。”
    林阿宝这幅画在立意跟调色上都小有突破,心里高兴跟小伙伴讨论时就忍不住多说了些,他独具一格的调色手法也引得谢玄一等叹为观止,各自家去忍不住又跟自家长辈安利了林阿宝一遍,然后就安利出世故了。
    谢安神色一肃,谢玄下意识端正胸膛,局促问自家三叔:“可是有不妥?”
    “调色手法于画者来说历来都是不传之密。”谢安瞟他:“结果你们到好,不仅问了还当场试用,‘非礼勿问’‘非礼勿动’这些君子格言都读哪去了?”
    谢玄瞪大眼坐立难安:“我不知道,是萧瑜随口问起一句阿宝就说了……”余下的话消失在谢安视线中,张了张嘴:“……三叔我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就该想法子弥补,冲我发愣作什么?”
    “是,侄儿告退。”
    谢玄去了阮夫人那,阮夫人吓了一跳当场就捶了谢玄一顿,气的头疼:“你这是三天不给我惹事就皮痒是吧?不传之密都有脸问,我看你这么多年书都读狗肚子去了!藤条呢?取藤条来!我今天非抽他层皮不可!”
    谢奕给跪地上的儿子递个眼色,夺过阮夫人手上藤条劝道:“为今重要的是商议去林府道歉一事,王、崔、萧三家小郎君是不是要去通知一声?不管其它三家知不知道这事走不走这一趟,我们总该知会一声。”
    阮夫人揉下额:“对对,是需知会声,我都给气糊涂了。”说着狠狠瞪眼谢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你给我先跪着,明天一早带上藤条诚诚肯肯去给阿宝道歉,若半字不真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当场抽你顿!”
    “是,儿子知错了。”
    不说阮夫人如何知会其它三家,纪夫人收到四家拜帖当时都是懵的,林遵文也是莫名。“要不明儿我不出门?”
    帖子上说的语音不祥,阮夫人私下派人知会到是让纪夫人心里有了底。“内宅妇人聚会老爷掺和什么?该来来,我不托大不卑微,还能吃了我不成?再则还有阮姐姐在呢,老爷放心出门就是。”
    两夫妻合计一晚上,林阿宝一觉睡到大天亮,爬起来知道小伙伴要找他赔罪,满脸茫然:“调色的法子是我自己告诉他们的呀,为什么要赔罪?”
    那无辜模样气的纪夫人戳他:“快把这不以为然的心思收起来,既然登门道歉代表就是上了心的,可别拿这事不当回事。”道歉的人把这事隆重对待,结果被道歉的人却根本没放在心上,放到小人身上可能皆大欢喜,放到显赫族门身上你就是得罪人。再则这事谁对谁错还真说不清,真要论个明白估计也离得罪人不远了。
    林阿宝愁眉苦脸:“那咋办?”
    “把握好度,别人登门道歉七分我们只收下三分再回他五分热诚即可。”瞧林阿宝一副被绕晕的模样,纪夫人拍他:“成了,看我眼色行事,其余的娘帮你圆回来。”
    “谢谢阿娘!”甭管懂没懂先谢了再说!
    纪夫人气笑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泄愤似的戳他两下:“真真前辈子欠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林郎、林朔:笨蛋哥哥就是蠢!
    第10章 林小郎君
    不多时四位夫人领自家小郎君相继登门,阮夫人相互引见,见了礼又互相夸了对方小郎君几句,全程纪夫人不卑不亢态度恰到好处,引得众位夫人对她高看一眼后,由萧家夫人打头说起调色一事。
    纪夫人半途截住话头,态度七分诚肯三分歉意道:“夫人快别这么说,我家阿宝不懂事累得四位夫人携小郎君跑一趟,合该是我们过意不去才是。”
    这话说的几位夫人心里服帖不已,各自谦虚两句让小辈相互道个歉,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几位夫人亲亲热热聊天说话,林阿宝领谢玄一等去自已院子,五个同龄人面面相觑会,崔吉建议:“要不玩投壶?”
    奴仆把投壶等器物送上来,礼让一番萧瑜第一个投就拿了个满分,王献之对他得瑟样子嗤笑下,取过随手一投就是满分,之后谢玄、崔吉个个都是满分,每投一个林阿宝就高兴鼓掌认为非常厉害,轮到他的时候,干脆摆手:“我不会。”
    王献之以为他谦虚,笑下:“就是玩乐而已,阿宝无需有压力。”
    林阿宝想了下也对,取过箭学着他们的样子试了试,手臂使力投出箭然后掉在离壶还有好远的地方,整个箭身别说不碰壶口拿个满分了连壶身都没碰到。
    萧瑜、崔吉瞠目结舌,就没见过连壶身都碰不到的玩手;谢玄、王献之对视眼,原来阿宝说的不会就真的是不会。这结果让人哭笑不得,林阿宝尴尬摸脸:“我没玩过投壶,这是我第一次玩。”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做为宴乐时顶替射礼的投壶即文雅又简单,谁家不模仿着玩乐一次?
    “那阿宝宴乐一般玩什么?”
    林阿宝不好意思开口:“我很少出门宴请,偶尔聚会都是家里几个表哥带着,顾及到我不会就聊聊天说说话。”
    “那不是很无聊?”萧瑜想象不到就单纯聊天说话有什么好玩的,毕竟总有说完的时候不是?
    “还好吧,我一般都在家里画画,出去的次数不多。”眼见气氛有点冷场,林阿宝捡来箭递给谢玄:“你们玩吧,我看着就好。”
    主人不会玩哪有他们做客玩的不亦乐乎的理,谢玄接过箭递给奴仆让其收起来,对劝玩的林阿宝笑道:“以后再玩也一样。”
    王献之颔首,萧瑜笑搭下林阿宝肩:“每次宴乐都玩投壶其实也挺无趣的。”
    玩投壶没趣那可以玩别的呀,林阿宝眼睛一亮:“我们玩个别的游戏好不?五个人不多就玩‘饭局杀’怎么样?”
    林阿宝这边跟四位东晋牛人安利现世火到暴的益智游戏,那边王家夫人聊到阿宝的画技,半是笑半是好奇道:“听闻阿宝画技了得,心中实在好奇不已,今儿夫人可让我们一睹真容才好。”
    纪夫人忙谦道:“哪得夫人如此夸赞,”
    阮夫人接过话尾笑道:“妹妹就别谦虚了,我算是听出来了,今儿这些夫人呀怕不是一半都是来瞧画的,不给瞧,估计得赖这用哺食了!”
    萧夫人笑:“那正好,贵府厨娘手艺了得,我等正好享用口福。”
    崔夫人放下茶杯,举袖轻笑:“萧妹妹怎还如年轻时一般爱那口腹之欲?”
    崔、萧两家夫人年轻时便相熟,说话格外比旁人熟捻些。一众夫人笑了场,纪夫人自派人去取画,四幅画取来一打开便引得四位夫人惊呼连连。
    萧夫人看过四幅画,神色异彩连连抚胸赞道:“我家小子家去便赞叹不已,夸的跟什么似的,我当时还道小儿心性难免夸大,如今一瞧,可是我心性狭益了。”
    王夫人也是神色惊叹不已:“阿宝画艺确是惊才绝艳,技艺超群,难怪我家小子说书画一体他不如阿宝。”
    崔夫人拉着纪夫人笑叹:“我怎没个与阿宝年龄相近的女儿,要有,林夫人(纪夫人)可别笑话,我绑也要绑回家去做女婿!”
    萧夫人笑怼她:“你这是瞎上心,论女婿怎么也轮不到你不是?没见谢夫人还没说话呢?”
    谢夫人(阮夫人)扬眉笑:“阿宝是我家纪妹妹的孩子那就跟我的孩子一样,还要论女婿不女婿?你说是不是,妹妹?”
    听着别人夸阿宝,纪夫人笑着谦虚几句,末了却是苦涩笑下微红了眼圈,那心酸模样瞧在眼里真不像高兴的哭,阮夫人扶着人当即心疼道:“怎么了这是?说的好好的怎么就要哭了?”
    几位夫人纷纷开口安慰人,萧夫人笑道:“林夫人(纪夫人)这不是听崔夫人要绑阿宝做女婿给急哭了吧?如果是那夫人尽管放心,有我在就没她崔玲什么事。”
    王夫人笑了:“不怪林夫人(纪夫人)心急,阿宝灵动秀彻天资聪明,这么好的儿子要我我也不舍得分一半给旁人。”
    纪夫人被逗笑了,阮夫人拍拍她手:“妹妹可算笑了,再哭姐姐我也要心疼的哭了。”
    “两位夫人感情真好。”
    阮夫人扬眉:“可不,我与纪妹妹那是打小的交情,小时候若不是长辈拦着,纪妹妹就被我拽家去了。”
    “阮姐姐可快别说了。”纪夫人掩唇笑了句,四位夫人见她破涕为笑也跟着笑了场,笑完纪夫人用帖子摁了摁眼角,呼口气苦涩笑道:“不怕众位夫人笑话。阿宝自打出生就得了失魂症,六岁仍口不能言,又体弱多病瘦骨伶仃,每一个算命术师都断言这孩子是早夭的命格,留不住,那时我简直都要疯,生恐一眨眼这孩子就没了。”
    几位夫人纷纷惊呼掩嘴,王夫人眼内疼惜不已:“怎么就得了这要命的病?”
    崔夫人生性感性,当即红了眼睛哽咽:“孩子生病当娘的恨不得代受其身,吉儿两岁时病了一场我都崩溃了。”
    萧夫人安慰下崔夫人,又相继劝道纪夫人道:“不管前头如何,如今夫人算是苦尽甘来,放宽心,阿宝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纪夫人摇首苦笑:“熬这么多年不怕夫人笑话,最痛苦的时候我都不奢望阿宝长命百岁,只希望他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很知足了。”一个当娘的连孩子长命百岁都成了奢望,底限低的可怕,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之前还坚强的阮夫人当即落了泪:“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阿宝当然会长命百岁,以前的劫数都过去了,以后定会平安康顺福寿绵长,还要孝顺妹妹一辈子呢,所以这种话妹妹可千万莫再说了,被阿宝听了可要伤心的。”
    王夫人擦了擦眼睛:“阿宝这孩子天资聪慧画艺超群,怕不是要名流千古,夫人就把以前的磨难当作上苍对孩子的考验,如今考验过了以后自然和和美美健健康康的。”
    萧夫人颔首:“是这个理。”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林朗、林朔:笨蛋哥哥不仅蠢还呆!
    第11章 林小郎君
    纪夫人这边给林阿宝刷足了‘天赋虽好但多灾多难只求开心’的怜惜人设,让几位夫人母性泛滥对阿宝那是又喜欢又怜惜,可又怕吓着人家只得矜持的叮嘱两句,回头对自家儿子到是耳提命令左叮嘱右叮嘱让他多带带林阿宝,多来往来往,还特意叮嘱让请来家里做客,那热情劲搞的几位小郎君都是摸不着头脑,不过念起下午玩的游戏,他们到是很乐意做东请人家来做客。
    这日谢安回府,经过走廊时听闻一阵嘻闹,管家忙悄声回:“是小郎君做东宴请王、萧、崔、林四位小郎君,现今在花园玩什么‘饭局杀’游戏。”
    “什么‘饭局杀’?”
    “这小的不是很清楚,只说是个挺好玩的游戏。”
    谢奕背手走来,见着谢安随口招呼:“安石回来了?”
    谢安揖手:“大兄。”
    原本想跟弟弟勾肩搭背联络下感情的谢奕只得回礼:“三弟。”回完吐糟:“安石偏要弄的这么生分吗?自家人在自己地盘还需如此繁琐?”
    “大兄可以不回礼。”
    “啧,我若不回礼爹娘瞧了估计又得骂我一顿,已经回成惯性了。算了不说这些,刚才听见你问‘饭局杀’?”
    谢奕不愧为有名的‘方外司马’,跟弟弟说话就是这么的浑不究!好在谢安也不想再去纠正兄长了,只问:“大兄知道‘饭局杀’?”
    “知道,这是林家那个小郎君说的,有‘平民’‘狼人’‘猎人’,‘狼人’杀‘平民’,‘猎人’杀‘狼人’保卫‘平民’,挺有意思的游戏。”
    谢安哑然,自打认识林阿宝谢玄每碰面都要跟他提一次,嫂嫂阮夫人每碰面也要夸两句,现在长兄也步入后尘了,接下来与他说起林阿宝的又是哪位?有时或许就是这么的碰巧,上午才好奇谁会成为第四个跟他说起林阿宝的人,没想到下午就应验了。
    “听闻建康来的那位画艺超群,惊才绝艳又钟灵毓秀的小郎君是你谢府亲戚?”顾恺之摸摸下巴小胡须问好友。
    谢安束手而坐:“确有那么一位。”
    顾恺之瞪好友:“然后呢?难道你就不想给我介绍下?”
    “并不。”
    毫不犹豫的拒绝让顾恺之看谢安的视线就是,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谢安悠然喝茶,顾恺之没辙,恨道:“你等着,有你求我的那天!”
    谢安回他的眼神让顾恺之捂住胸口暗叹交友不慎,到不想以后一语中的,某人真求到他这可惜又没把握好机会,只能捶胸顿足,大叹悔之晚矣。
    午后访友回府,正巧在门口撞见一干玩乐一天的几位小郎君,谢玄出门送客,见着自家三叔,揖手:“三叔。”
    王献之、萧瑜、崔吉纷纷行礼:“见过谢世叔。”林阿宝忙跟着揖手,借机挪到谢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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