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去京城看他最后一眼,但是她买不起车票, 她更怕见了他就不舍得离开了。
    不行的,她太累了,她必须休息下。
    梁红英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屉三鲜包和一屉酱肉包, 端到他们常坐的那个靠窗的座位上, 和着眼泪慢慢地吃起来。
    顾客窃窃私语。
    服务员小妹不放心的走过去,“小姐, 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梁红英擦了下眼泪, “谢谢。”
    “那你……”小妹欲言又止。
    梁红英,“再给五分钟, 我马上就走。”
    小妹忙道, “你别误会, 我不是赶你。”望着她手掌上的血口子,“你是不是手太疼了,你要不要去药店处理下?”
    梁红英含着眼泪笑了下,“嗯,我待会儿就去,谢谢。”
    小妹挠了挠头,不再打扰她,可干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关注着这位边哭边吃包子的客人,她看起来伤心极了。
    梁红英吃完了桌上所有的包子,吃的有点撑,离开的时候,撞上上小妹关切的眼神。
    小妹看了看外头的倾盆大雨,又看了看她空荡荡的手,“等雨停了再走吧。”
    “谢谢。”梁红英朝她轻轻地点了下头,转身走入大雨之中。
    小妹哎哎哎叫了两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雨帘之中。
    梁红英不紧不慢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走着走着控制不住地大声哭起来。
    即便是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都会关心她,可她的亲人从来都不关心她,他们只在关心她能给家里多少钱,能为家里带来多少好处。
    最滑稽的是她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放不下。
    哪怕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一点都不爱她,但她还是放不下他们,她做不到对不他们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所以家宝不要她了,这世上对她最好的那个人被她亲手弄丢了。
    就是这样了,她还是做不到不去管他们的死活,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这种日子,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她不想再过了。
    只有看不见,听不到,想不起,噩梦一样的日子才能结束。
    梁红英低头看着桥下湍急的河水,安详一笑,毫不犹豫地跨过桥栏。
    “不要。”打着雨伞匆匆赶路的行人大喝一声冲过来,试图抓住梁红英。
    可是终究晚了一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落入黑漆漆的河水中,几个沉浮之间消失在急流之中。
    桥上零星的过路人也围了过来,“谁有手机,赶紧报警啊!”
    三五个人揪心地看着汹涌的河面,正值特大洪水期间,又在这样的天气里,这人只怕凶多吉少了。
    轰隆隆的雷声惊得梁母弹了下,梁母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犯愁,“也不知道老大有没有淋着?”
    “妈,你就别担心了,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不知道躲雨。”梁大嫂暗暗翻了个白眼,三十岁又不是三岁,有什么好担心的。
    梁母眼一瞪,骂起来,“还不是因为你瞎折腾,不然老大用的着这么辛苦。”
    梁大嫂悻悻的低下头,伸筷子夹碗里的肉。
    梁母一筷子狠狠打在她手上,“这肉是买给你吃的吗?钱么不会挣,倒是会跟孩子争肉吃,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梁母把碗里的肉全部挑到孙子碗里,声音柔和了八个度,“牛牛多吃点,长个子。”
    牛牛埋头大口吃肉,觉得还是奶奶在好,家里好吃的都是他的。
    梁大嫂不忿地摸着被抽红的手背,说的她好像会在挣钱似的,还不是靠着女儿养。梁大嫂泄了劲,谁让老太婆命好,有个孝顺女儿。
    一直到八点,雨才停了,又过了半个小时,梁老大才回到家。
    梁母关切,“吃了吗?妈给你留了饭。”
    梁老大,“只吃了一个烧饼。”兜里没钱。
    梁母心疼坏了,赶忙端出特意给他留出的饭,上面铺着好几块肉,“下次就在外面吃好了回来,可不能饿着自己,饿坏了怎么办?”
    梁老大接过饭碗,大口吃起来,嘴里包着饭,“哪有钱吃饭。”
    梁母笑眯眯的,“马上就有了。”
    梁老大立刻反应过来,“妈,红英同意了?”
    梁母嗯了一声,“她怎么会不同意,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最听话了。”
    梁老大喜出望外,心中大石落地,那笔高利贷可算是有着落了。
    绝处逢生,梁家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第二天,梁老大还买了一斤猪肉回来改善伙食,就是梁大嫂都被允许吃了一块,不过也就一块。
    梁大嫂觉得老太婆监狱里待了一年多,越来越刻薄了,然而看在钱的份上,梁大嫂只能哑忍。
    如此开开心心地过了两日,眼看着明儿就是周六,周五的时候,梁母打电话去梁红英单位。
    那边单位正着急呢,梁红英三天没来上班了,他们也不知道她家里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三天没去上班,梁母心里咯噔一响,小跑着回家拍起在午睡的梁老大,“红英单位说她三天没去上班了,宿舍里也没人。”
    坐在小凳子上糊灯笼挣点小钱的梁大嫂闻言惊得抬起头,“她不会跑了吧?”之所以有此一说,那是梁大嫂早就腹谤过好多次。要她是梁红英,早就跑了,有文化有经验,到哪不能吃饱饭,傻子才留在这养家糊口还落不得一个好字。
    “她敢。”梁母勃然色变,心口扑通扑通狂跳,说不出的不安,“不可能的,红英不会这么没良心的。”
    梁大嫂回想回想那天偷看到的情形,变了脸,“那天,妈你不觉得红英怪怪的。”当时梁大嫂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可抓不到就没再想,如今再想想,心肝儿直颤。她跑了,他们怎么办?
    梁母心里心头一悸,那天的情形她记不大清楚了,就记得女儿神经兮兮的居然把自己的手咬的血肉模糊,她说她难受,所以她跑了!
    梁母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她跑了,他们这一家子老老小小可怎么活?
    梁老大和梁大嫂也意识到形势严峻,架着梁母跑到梁红英的单位,就算是要跑,总有点蛛丝马迹,一定得把人找到,必须得找到。
    一路上,梁老大设想了各种还不上债的下场,吓得在大夏天里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单位里的人对梁红英的下落,一问三不知。又去宿舍看,东西都没少,不过她本来就没多少东西。
    梁家三人在单位里大闹了一场,觉得是他们故意隐瞒不说,最后被保安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被赶出来的梁母等人如丧考妣,全都是一幅世界末日的绝望和愤怒,他们认定梁红英跑了。
    梁母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痛哭,“这个没良心的,要知道她这么心狠,当初我就该把她扔在尿桶里淹死……”
    “就算把她骂死了有什么用,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人。”梁大嫂心烦意乱地打断梁母的咒骂,忍不住抱怨,“妈你也是的,让她借点钱把高利贷还了就好了,非要嫁什么人,要嫁也嫁个好点,非要嫁个残废,要不是实在受不了了,红英怎么会跑。”
    梁母连骂人都忘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喋喋不休的梁大嫂。
    梁大嫂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要不是梁母太狠了,梁红英怎么会跑,之前一年她都熬过来了,结果梁母出来一个月都没到,她就跑了,都是被梁母作走的,梁大嫂越说越急,“还有一个星期就道还钱的日子,到时候还不上钱,他们就要砍掉阿伟的手指头,这可怎么办?”
    白着脸的梁老大一个哆嗦,急道,“妈,你快想想,想想红英能跑到哪儿去。”
    “我哪知道,”梁母六神无主,“不对,她东西都没收拾,会不会是心里不舒服去朋友那住几天。”
    梁大嫂反驳,“以红英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请假就走。”
    梁母束手无策地拍手背,“那她死哪儿去了?”
    三个人了无头绪,最后还是梁老大咬了咬牙道,“咱们去派出所,就说她失踪了,这都三天了。”
    梁母且顾不得对警察的畏惧,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用力点头。
    三个人当即跑去派出所报案。
    在描述了失踪时间以及外貌特征之后,梁母三人被送到局里。
    梁母牙齿上下剧烈打颤,脸上恐怖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梁大嫂不肯相信,“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的。”梁红英跳河死了?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随行的警察放缓了声音安抚了几句,到了认尸房,提醒,“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这具尸体在水里泡了两天才被打捞上来,因为高温潮湿,已经有巨人观现象。
    掀开白布那一刻,梁大嫂忍不住冲出去,扶着墙壁大吐特吐。
    而梁母直接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梁老大抖如糠筛,连害怕都顾不上了,妹妹死了,那他的债务怎么办?
    梁母很快就在休息室里醒过来,一醒过来,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死丫头怎么就去跳河了,不想嫁她就说啊,她去跳河干嘛,她死了,倒叫他们一家子怎么活?
    梁母伤心欲绝,一面伤心失去了女儿,纵然是不如儿子重要,可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面更害怕,这没了女儿,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整个休息室里都回荡着梁母凄惨的哭声,女警员柔声安慰着。
    忽然梁老大冲过来抓住梁母的肩膀把人提溜起来,疯了一样的摇晃,“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想把红英嫁给那个残废,她怎么会想不开去自杀。她死了,现在你满意了,你高兴了,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
    梁母呆住了,连肩膀被抓疼了都感觉不到,儿子居然怪她,还不都是为了他,前两天他还说谢她。
    吓了一跳的女警员连忙上来拉开梁老大。
    梁老大就像一只濒临绝境的鬓狗,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死命地摇晃着瘦小的梁母,“是你逼死了红英,你还要害死我,是你,都是你害的。”
    闻讯而来的警员拉开梁老大。
    梁母瘫软在沙发上失声痛哭,哭得比刚才更伤心绝望百倍。
    这会儿,女警员挪不动脚上去安慰,所以死者是被她家人逼死的,因为不想嫁给一个残废。
    女警员顿时觉得意兴阑珊,但是碍于职业操守,不得不捏着鼻子上前劝解,等把人送走之后,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遗体直接被运到了殡仪馆里头,梁家目前也没有停灵的条件,房东也不可能同意。
    办葬礼的钱还是梁红英单位给的,梁老大打电话过去,要结梁红英这个月的工资,那边才知道梁红英居然出事了。
    老板派了代表送来了一整个月的工资以及各位同事和公司的心意,凑了个整数2500。
    梁家亲戚闻讯也赶来了不少。
    晚到的梁大姑进来后一口唾沫直接吐在梁母脸上,惊得在场众人都看了过去。
    梁母懵了下,怒问,“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是你得了失心疯了,我都从刘大姐那知道了,你想用三万块钱把红英卖给一个残废还毁了容的鳏夫。”梁大姑指着梁母的鼻子。
    梁大姑出来时正遇上一个老街坊,瞧她脸色不对就问了一句。
    她就说红英跳河没了。
    刘大姐赶忙问怎么就跳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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