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心思也跟九转回肠似的难懂。
    快走到含竹院门口,杜芊芊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弄疼我了”
    容宣停下脚步,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他转过头来深深的眸光望着她,勾着冷笑,道“别撒娇,没用。”
    杜芊芊一口气下不去,要被容宣给气死了,本就在大夫人哪儿受了一肚子的委屈,他还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真是不想搭理。
    她挺起胸膛,想顶嘴,一抬头望见他阴沉的脸色,就收声什么都不敢说了。
    杜芊芊跟着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还是怕他的,上辈子虽说见过刀光剑影,还常嚷嚷着要仗剑江湖行侠仗义,但她没见过人杀人。
    做鬼的那些年,杜芊芊好死不死撞见容宣杀了两次的人,一回是国公府的那个丫鬟,另一回是个五品的官员。
    那次实属意外,原本她的魂魄是出不去国公府的,偏偏那天瑾哥儿把他的玉牌借给了容宣,连着她的魂一同跟着出去了,那块玉牌是她生前戴在瑾哥儿脖子上的。
    容宣捏着牌端看良久,便揣进兜里,第二日去上了朝。
    朝堂上,有人递了折子参了他一本,把他批的是狗血淋头,金銮殿上容宣表现的不卑不亢,云淡风轻的否认了那些罪名,罪证也被他一一驳回,最后他温声细语的对那位官员说,容某不怪你,你也是被奸人所蒙蔽。
    原本这件事在这就该告一段落,杜芊芊也以为是这样,谁知道到了晚上,她亲眼看着容宣握着匕首悄无声息的抹了那人的脖子。
    她当时被吓坏了,尖声大叫,不过她是鬼,叫声自然没人能听见。
    容宣把玉牌还给瑾哥儿后,杜芊芊就又出不去了。
    回想起来,杜芊芊觉着此刻容宣的表情就有些像那天,她暗暗缩了脖子,往后退了几步。
    容宣见她避着自己,心里来了气,“你躲我”
    杜芊芊低着头不回话。
    容宣咬牙切齿道“就该把你留在东院,让你多吃点苦头。”
    杜芊芊望着脚尖,左耳进右耳出,就当什么都听不见。
    容宣在她面前脾性是从来没好过,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来都不遮掩,他粗暴的把人拽进屋内,“哑巴了”
    容宣双手插腰高高在上看着垂眸不吭气的她,胸腔中的怒气越来越多。
    杜芊芊硬是被他凶哭了,眼泪珠子不停的往下掉,鼻头是红的,眼睛也是通红。
    她哭的时候没发生任何的声响,以至于容宣一开始还没发现,等他去掰她的脸时,才看见她哭了。
    容宣忽然就没方才那样的气,说来也奇怪,看见她哭,他的心情忽然好了些许,其实杜芊芊抹眼泪的样子还怪秀气,也可以说赏心悦目。
    娇娇弱弱,看着都很听话。
    容宣的指腹抹在她的脸颊上,少有的温柔,替她抹干净泪痕,“别哭了,爷不跟你计较了。”
    “”
    他去柜子里找到药瓶,捉住她的手,开始给她上药。
    杜芊芊手指上有好几个针孔,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蠢东西,就晓得躲我,见了大夫人怎么不晓得躲”
    杜芊芊吸吸鼻子,“我哪敢。”
    容宣刻意加重下手的力道,听见她嘶了一声,“以后老实待在含竹院,谁找也别过去。”
    “哦。”
    容宣替她上好药水,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张泪眼朦胧的小脸,他忽然觉得她哭起来的样子很像瑾哥儿
    不吭声、委屈巴巴、默默的掉金豆子,让人怜惜。
    当年瑾哥儿看见他娘亲的遗像时,也是这样哭的。
    容宣想,或许大多数人哭着的模样都如此吧。
    初夏时节,天气尚且还不错。
    杜芊芊在含竹院里闷了半个月,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起了吃,吃了睡,当然,晚上少不了容宣那顿
    那男人还逼着她陪他玩各种花样,弄得她每次都红着脸
    这天绿衣趁着林轻不在,偷偷告诉她,“小姐,您的父亲和兄长前些日子到京城了。”
    “你怎么知道”
    绿衣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昨天我在后门碰见了您的兄长,他想见您,可是门口的小厮不让人进来。”
    “对了,他还给您写了封信,您哥哥还不知道您不识字的事呢。”
    杜芊芊急急道“信呢”
    绿衣从兜里掏出信递给她,“这儿。”
    杜芊芊打开之后仔细的看了一遍,她大哥还是想替她赎身啊。
    想不到沈芊芊还有个好兄长
    “为什么不肯放他进来”
    “好像是爷吩咐的。”
    杜芊芊不意外,容宣的心思早就扭曲了,哪怕只是把她当成玩物,也不会让玩物有自由。
    她呸。
    杜芊芊思虑好半晌 ,随即抬起眼望着绿衣。
    绿衣背后一凉
    果然,紧接着她听见自家小姐问“绿衣,后门在哪儿”
    “您出不去,有人守着。”
    “我不走门,我爬墙。”
    “”
    从前她找容敏玩,也常是爬墙的,哪边的墙没人守着她都一清二楚。
    此刻的杜芊芊早就把前些日子容宣说的“老实待着”忘的一干二净。
    傍晚时分,她在绿衣的掩护下溜到了以前常爬的那堵墙下,找了几块石头垫脚,身姿轻巧的从墙头跳了下去。
    第16章
    围墙不高,杜芊芊又刚好跳在一片草地上,她站起来拍拍衣袖上的灰尘头也不回拔腿就溜出了巷子。
    沈覆在信里说他和沈父已经从苏州搬迁至京城了,原本家中的产业也都已经变卖,用这些银子在京城里买了一栋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沈覆还在信上留了地址,杜芊芊打小就在京城中长大,她对他说的地方还比较熟悉,那片地方基本上都是京外人士的居所,穿过两三条巷子,杜芊芊便找到了他们住下的院子。
    院门紧闭,墙头伸出几根葱绿的枝条。
    她抬手敲了敲门,起先没有回应,过了一小会儿,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沈覆一袭青衣,头发以玉冠高高束起,眉目清冷,他望见杜芊芊后,有刹那的吃惊,“你怎么跑出来了”
    杜芊芊从门缝里钻进去,生怕让其他人看见,她抓着沈覆的衣袖把人也给拽了进来,急急道“哥哥,我们进来说话。”
    沈覆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奇怪,他叹了口气关上门,了然道“偷偷跑出来的”
    来京之后,他去容家转了好几回,没人放他进去。
    杜芊芊有些难为情的点点头,“嗯。”她又补充了句,“哥哥你放心,我只要早些回去,便不会有事。”
    沈覆皱着眉,那封信是他自作主张递进去的,本想着妹妹虽然是个妾,但偶尔也能出门,他倒是高看了容宣。
    沈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就好。”
    杜芊芊今日冒着风险跑出来,说到底就是贼心不死,留在容家不情不愿,把沈家父子当成了救命稻草,若是他们能把自己从容家那个豺狼窝里给救出来便再好不过。
    “哥哥,你在信中说的”
    沈覆绷着脸,望着她的眼神中带着歉疚,“当年”他顿了顿,继续说“当年,怪我没有看好你,才让牙婆钻了空子把你给拐了去,如今找到既然找到了你,我绝不会让你继续待在火坑。”
    杜芊芊支支吾吾,“可我我已经是人家的小妾了”
    还是被卖的,卖了三千两银子。
    这么一想,她其实还很值钱。
    沈覆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开口宽慰她,“哥哥会想法子让容家公子放了你的。”
    杜芊芊不太信,一颗心还悬在半空中下不来,容宣那人不会听劝,既不服软也更是不怕你硬来,他甚至是巴不得你送上门来和他硬杠,好趁机弄死你。
    她多嘴问了一句,“哥哥你有什么法子啊能不能先跟我说说”
    若是没戏她也好提早为自己准备。
    沈覆目光复杂的看向杜芊芊,今年春天她还被困在扬州的那座小别院里,恐怕还不知道他已经考中了探花,得了编修一职,即将走马上任,虽说官位不及容宣高,但两人好歹也算是同僚。
    其实沈覆刚到京城便私下找过一次容宣,那人避而不见。
    沈覆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也没了好耐心,官场上尔虞我诈,拉帮结派的事总是没人少干的,容宣在朝堂上谁也不得罪,可不代表没人不记恨他。
    沈覆是打算设个局拉容宣下马,再以这事威胁他,这样也不怕不从,虽说麻烦了点,但是这法子生效快。
    这事自然是不能同杜芊芊说。
    “不是什么好法子,你还是不要听了。”
    杜芊芊跺脚,“哥哥,你就跟我说说,万一行不通呢”
    “不会行不通的。”
    杜芊芊自知从他嘴里是撬不出什么话来了,她不放心的嘱咐道“哥哥你不要同他硬来。”
    谁都斗不过心思比臭水沟还阴暗的容宣。
    沈覆温声道“好。”
    他停顿稍许,忽然握住她的手,“走吧,进去见见父亲,他看见你肯定很高兴。”
    杜芊芊的身躯有瞬间的僵硬,虽说是兄妹,但这么亲密还是不太好吧何况沈覆对她而言还是个不太熟悉的人
    这位兄长如此熟稔的就握起她的手,杜芊芊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试了试挣脱,奇了怪了,如今的读书人力气都这么大吗跟钳子似的挣都挣不开。
    好在进了屋子之后,沈覆便主动松开了她的手,杜芊芊不自在的把手藏到身后揉了揉。
    内堂收拾的干净整洁,沈父见了杜芊芊当下红了眼眶,“是爹没用,你受苦了,眼看着小脸都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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