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人’是谁?”
    “那……咳咳,”林蕴宽不由咳嗽起来,谢谨掐得太狠,喉咙像火烧一般,但他看着谢谨的眼神,不敢不快回答,“我不知道‘那位’大人的身份。”看到谢谨溢满杀气的眼神,忙抖道:“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以我的性命发誓。”
    冷静,谢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用的线索,别冲动,谢谨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对于‘那位大人’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那位大人’位高权重,我从未见过他,一直是明光岫来传递消息。”
    “明光岫也是锦衣卫?”
    “是。”
    “他为什么让你查我的下落?”
    林蕴宽咽了口唾沫,“大人吩咐我办事,从不向我解释缘由。”他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哪里有资格去问为什么。
    “除了查我的下落,你还替他们做过什么与谢家有关的事。”谢谨一脚踩上他的胸口,“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哪个谢家。”
    “这些年来,明光岫一直让我查谢重山的下落,”林蕴宽不敢隐瞒,“也是他们吩咐我去替谢晋元收尸,把消息放出去,看是否有人来寻他的遗体。”
    谢谨脚上略一用力,林蕴宽马上求饶道:“饶命,明日是英雄会,若我不出现,明光岫会起疑的。”
    本想一脚踩断他的骨头,听了他的话,谢谨松了力道,他说得不错,真正的凶手还没找到,他不过一个傀儡,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
    “还有呢?”
    “没了没了,与谢家有关的事我已全说了。”林蕴宽已没有道貌岸然的庄主样,全无尊严地求饶着。
    谢谨挪开脚,冷道:“今日我没来过,狂刀的下落你还在查,明白了吗?”
    “是是。”林蕴宽马上答应。
    谢谨从屋子的东北角出去,却发现不对,那树边竟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院子的烛光中露出半张脸,分明是刚才那个死了的护卫!
    那护卫见了她,也不大喊示警,只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从院子的东北角出去。
    谢谨一点头,飞身离开院子。
    月光下,百雨人正背着盒子抱着手等她。
    “里面是你的人?”谢谨一看他,便明白了,怪不得早已过了一刻钟,院子里却没有喧哗声。
    百雨人点头,他不放心她一个人来探查,在屋子里同无情刀玩了一会儿,就按耐不住好奇心跟来了。
    一落在院子外,他便发现东北角有问题,分明是一个死人被钉在树上。
    这小姑娘,下手的确够狠,只不过一刻钟换一次岗,到时又要弄得不可收拾,马上匆匆让来送信的手下扮作侍卫,他从东北角潜入屋内后,一眼就看到地道入口,只能替她关上遮掩,正巧他听到三人要上来,便又离开了。
    这小姑娘真是让人操心。
    “多谢你。”谢谨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百雨人不在意地摆摆手,教训道:“勇气有余,考虑不足,江湖经验太浅。”
    谢谨有些不好意思,尽管混沌意识已强化了她的智谋,可她终究还是对这些事有疏忽,“百雨人,你说得不错,英雄庄果然与朝廷有勾结。”
    百雨人突然抱起她跃向树顶,几个起落,他们两人已在英雄庄外的一个客栈屋顶上,谢谨被他迅猛的速度惊住,等他放开环抱她的手才反应过来,“有人?”
    伸展四肢躺下,百雨人说道:“你现在回去,能与明光岫打个照面。”
    “明光岫是锦衣卫。”谢谨说道,“而且他背后还有人,林蕴宽不过是朝廷的鹰犬。”
    秋夜的微风吹过百雨人的脸庞,他惬意地看着月亮道:“不奇怪,林蕴宽出生并非世家,也无上佳武艺,无才无德,能在江湖中立出一个英雄庄来,背后除了朝廷,我想不会有哪个傻子了。”
    “我要去锦衣卫,找出那个背后的人,”谢谨看向曲腿躺着的百雨人,“你若不愿与朝廷起冲突,我独去,刀谱我刻在原来那个琴盒里,你尽可自己拿去看。”
    离开茅屋的时候,她已将多情剑法和无情刀法一同带走,也许此去她会没命回来,他帮了她这么多,好歹给他留下些什么。
    百雨人闻言头都未偏一下,他要那些刀谱秘籍有何用?他此生都无法练刀。
    体内至阴至寒的内力排斥一切刚硬的功夫,他可以使暗器,可以练剑,可以用鞭,世上的飞花落叶,他皆可用来杀人,除了刀。
    除了刀。
    “的确,百雨人是不宜与朝廷起冲突的,他是一品楼的主人,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百雨人偏过头来,咧嘴一笑,“可我是你的哥哥,伏都。”
    “若我不愿,世上有谁知道我是百雨人?”他脸上的笑容有些狡黠,温柔的眼睛中闪动着天真的光芒,使他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也有了光彩。
    世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他已是这个世上顶尖的存在,可他看上去竟那样纯然,谢谨突然对他的身世有些好奇。
    这时,她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一下羞得脸红,还好脸上有易容,百雨人看不出来。
    听到她肚子的叫声,百雨人倒是很高兴,他坐起身来,从袖子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我就知道你会饿,早上只吃一个包子,午膳又不肯吃,晚膳也不吃就跑出来,就算你的刀法天下第一,也还是得吃东西,喏,这个给你。”
    谢谨不好意思地接过,触手发现这油纸包已冰凉了,这人到底藏了多久?有些好笑地打开,里面精致地摆了五个梅花糕,叠得极好,未有一丝碎屑。
    百雨人有些得意,他让手下查明光岫的底细的时候,顺便夹了一张小纸条,让他们去查查现在城中的小姑娘都爱吃些什么。
    这梅花糕是小姑娘们最时兴最爱吃的吃食,这下她肯定爱吃。
    可谢谨看着这精致的点心久久不动。
    “你怎么不吃?”百雨人催促道,“这可是现在城里的小姑娘们最爱吃的糕点。”
    “师妹,这可是城里的姑娘们最爱吃的糕点!”谢晋元献宝似的从胸口掏出一个油纸包,急匆匆地展开,却发现因路上颠簸,糕点都散开了,原先漂亮的梅花形状不是缺了左边一瓣,就是缺了右边一瓣。
    他懊恼地说道:“都怪我,路上太着急了,都颠坏了,你也别整日练刀,同我下山去看看,师兄亲自带你去吃,这梅花糕要吃刚出炉的才最好吃呢。”
    “没关系,”谢谨笑得眉眼弯弯,挑起一个缺口的梅花糕咬了一口,“好甜。”
    谢晋元见她吃得香甜,又是高兴又是心酸,他的师妹,花儿一般的年纪,城里的姑娘该有的,她却都没有,整日穿着粗布衣裳,下回,他一定要替她好好买几件漂亮的衣裙。
    “你怎么了?”百雨人担心地看着恍惚的谢谨,温柔的眼睛流露出关怀,“不爱吃吗?”
    谢谨微微一笑,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我爱吃,好甜。”
    作者有话要说:百雨人的手下拿着百雨人的传信,上面写着让他们探查九华派明光岫的身份,往朝廷的方向查,手下们认真收好,又看到里面夹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现在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最爱吃什么,让他们查,还要尽快。
    手下们:?????
    第43章 刀客9
    百雨人看着她腮边滑落的眼泪怔住。
    谢谨嚼着口中冰凉的糕点, 缓缓说道:“我的师兄是世上难得的好人,他明明温厚善良,与人过招比武时连伤人都不肯, 却从不责怪我下山杀人, 每次都在山下等着我,他总说,我是世上最可爱的姑娘,回来的时候走丢了怎么办,不管我日后变成什么样, 他都会护着我。”
    “百雨人, 你说, 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这样好的他?
    看着不断落泪的谢谨,百雨人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师傅,你为什么要杀它?”
    他轻轻摸摸她软软的头顶,柔声道:“你师兄他去好地方了,那地方容得下他那样的好人, 他不会再受伤了。”
    “即便是世上最可爱的姑娘哭鼻子也是不好看的, 别哭了, 眼泪是留给软弱的人的, 你要报仇,就要心比谁都硬,谢谨,想想那个仇人,你现在哭泣的样子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你还要哭吗?”
    闻言谢谨马上止住了眼泪,她不会让仇者快,把油纸包里的糕点吃得干干净净,她对百雨人说道:“谢谢你,杀他,我一定会用刀。”
    到时,我会让你看到,世上最残忍的刀法。
    第二日,他们一早守在明光岫的院子门口,装作闲聊的样子,那个高傲的明光岫摇着纸扇慢慢踱步出来,看也没多看他们一眼。
    “这才是真正的明光岫。”百雨人低头在谢谨耳边说道,“那个锦衣卫已经离开了。”
    谢谨点点头,既然如此,英雄庄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价值,“我们走,去京都。”
    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回屋收拾东西。
    谢谨将无情刀重新装进琴盒里,现在她已不怕在英雄庄暴露身份,谅林蕴宽那个胆小如鼠的废物也不敢多说什么废话。
    可没想到,在路上,她遇到了正要前往英雄会的季风。
    两人见面皆是一愣,谢谨低头绕开,与百雨人加速往前走。
    “等等,”季风出声叫道,谢谨看了百雨人一眼,加快了脚步,季风见他们走得更快了,提气落到他们跟前,“小谨,怎么见了我也不打声招呼。”
    谢谨不回话,她怕一开口,声音就暴露了她的身份,百雨人在这方面吃了亏,也提醒了她。
    她无意与季风纠缠,再次绕开,可季风却不依不饶地挡住她,不满道:“小谨,你身边有新人陪,就不理我这个旧人了吗?”说完,他酸溜溜地看向百雨人,不屑道:“他长得这样丑,你可别跟他玩。”
    听了他的话,百雨人眼中划过一丝杀气,他比谢谨克制情绪的功夫要高明得多,所以即使敏锐如季风也未感觉到那股转瞬即逝的杀气。
    可谢谨感觉到了,百雨人虽是顶级高手,可相处的几日,她发现他更像个普通人,他很少动手,更别说对谁有杀意了,而季风竟能惹恼他。
    看来这个季风,今日不除不行。
    不知从何时起,谢谨已将百雨人当成自己人来看待了,她之前虽想过要杀季风,却从未行动,可百雨人生气了,她便真想杀了季风。
    “是我,”谢谨坦然承认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俩都易了容,扮作兄妹来英雄会。”
    季风对谢谨的坦白感到很意外。
    这高岭之花怎么突然变了样?
    谢谨继续说道:“你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
    “等等,”季风下意识地拦住他们,“你们既然来英雄会,怎么英雄会还没开始就要走了?”
    “这是因为我来英雄会是为了找寻狂刀,而我已发现了狂刀的行踪,”谢谨正经道,“现在要赶去城外找她。”
    季风听到狂刀这两个字,嬉皮笑脸的样子变得严肃起来,“你为何也要寻狂刀?”
    谢谨呶呶嘴,背着琴盒跳了两下,终于有些十四岁少女天真的样子,“我也练刀,想学她的刀法。”
    看着谢谨身边一言不发的百雨人,他半信半疑道:“你是怎么发现她的踪迹的?”
    指着身边不说话的百雨人,谢谨解释道:“是他告诉我的,你不觉得他的样子有些熟悉吗?”
    季风这才仔细看百雨人,发现此人的身高轮廓,尤其是耳朵,与三水堂的主人一模一样,他惊道:“是你!”
    百雨人配合地点点头。
    这下季风没有信十分,也信了七分,他重又笑嘻嘻地说道:“小谨,不若我们一起去找狂刀?”
    谢谨摇了摇头,“我讨厌你,你滚远点。”说完,拉起百雨人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季风见他们要走,便紧紧跟在后面,谢谨不让他跟,他偏要跟。
    他新学了步步生莲,世上最快的轻功,又多了一样傍身的武艺,使他面对谢谨时胆子大了许多。
    谢谨与百雨人飞快地起落着,很快到了城外的密林,季风起了较量之心,施展步步生莲,紧紧跟在三步之内,一直到密林深处,谢谨与百雨人终于停了下来。
    季风谨慎地退到五步之外,“小谨,你说来找狂刀?”
    “不错,”谢谨轻轻解开琴盒,打开盒子,单手提起无情刀,刀尖的亮光划破了密林中的阴影,她稳稳地拿起刀,笑道,“狂刀就在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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