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啊,他会因为这街上低级的戏耍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若是从前的他,会冷冰冰站在一旁,不发一语。大约是因为经历过生死,所以这世间之物,都并不入眼……
    也或许是见过最深的邪恶之源,所以才将自己隐藏起来。
    她从前总埋怨这样的沈如故难以解决,太能看透,可突然之间,他变成了一个前十八年都没出过宅府,被病魔缠生的富家公子哥儿时,她却高兴不起来。
    她内心里,希望他能快些找回丢失的记忆,变回她熟悉的如故,可是转念一想,他忘了那些黑暗里所有邪恶,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南昭看得出神,突然发现那只趴在沈如故肩膀上的灰毛猴不对劲,它眼睛里有道奇怪的光,同时,还露出了凶相,咧嘴就要朝他脖子咬去,还好她眼疾手快,第一时间伸手过去,抓住那只猴子就扔在了地上。
    “啊——”尖叫声!
    因为她如今灵花之力在身,手劲儿大得出奇,这般一扔,竟直接将那只猴子给摔死了!
    耍猴的姑娘痛心的跑过去将猴子抱在怀里,发现没了气,立刻指着南昭质问:“你为何要杀我的猴子?”
    旁边围着不少看客,刚才都亲眼见证了这一幕,都以为她是疯子!
    “这女人怎么这么狠啊,说摔就摔了!”
    “太坏了!”
    别人怎么说她倒无所谓,她最担心的是沈如故。
    而此时,沈如故面带怒气,费解的质问她:“你这女子为何这般凶悍,连那么可爱的猴子也要摔死?”
    她忙解释道:“如故,我看到那只猴子要咬你,所以我才……”
    “咬我?为何我没看见它要咬我,就你看见了?”
    这时,杂耍班的几个人已经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定要讨个说法。
    特别是那带猴子的姑娘,她说那只猴子是她从小养到大,花费了许多心血才训练成这般乖巧,所以十分难过和愤怒。
    看她哭成个泪人,更是惹得旁边看热闹的人对南昭更多非议。
    沈如故面对着这么多人的指指点点得实觉丢脸,恨不得马上挖个洞钻进去!
    “抱歉,我只是看到它要咬我夫君,所以才出手……我并没想杀死它的!”
    她的解释在这些愤怒的杂耍班眼中,毫无份量,只将她围住,要她赔偿那只猴子!
    周鸢走过来说:“不就是钱吗,赔就赔!多少钱!”
    没想到,对方竟然狮子大开口的说:“两万两!”
    “什么?”周鸢张大了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晓不晓得,两万两都可以买下这半条街了?”
    对方却有理有据的说:“我们这只猴子,可是逍遥灵猴,十分珍贵,且不说它品种,就单说我们训练它耗费的精力,它的价值都不能用金银来衡量,我们给你开两万已是低了!”
    南昭这时却没说话了,她目光看着那只被杂耍班姑娘抱在怀中的猴子尸体,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怎么,赔不起啊?赔不起就用值钱的物件来抵!”杂耍班的男子强势的说完,发现南昭手里拿的宝剑不错,指着说:“这剑不错!”
    “这剑当然不错,但你要不起!”周鸢看不惯这些人坐地起价,漫天要价,所以脸色也不好看。
    对方仗着一时人多,围着他们,说不给钱不让走!
    沈如故觉得太丢脸,只想赶紧离开,就对南昭说:“不就是一把剑吗,给他们不就行了!”
    南昭心头好似有何物碎了,问他:“如故,你可知此剑从何而来?”
    沈如故早被这些人吵得心烦意乱,更没了好语气回答:“我哪儿知道此剑从何而来,但能抵两万两,它也值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种话,竟从沈如故口中说出!
    失望自然是有的,但她已接受了他现在只是个不懂世事的富家公子,便也要劝服自己去接受他凡事用钱财来衡量!
    这不是沈如故变了,而是他从前的样子……
    “剑你到底给不给?”戏耍班的人看她不动,一再逼问道。
    南昭也没刚才那般好说话了,她脸色一沉,回答:“要赔钱可以,但我总得心里有个数,让我先看看那只猴子的尸体,再来商讨赔偿的问题!”
    对方听她突然语气强硬起来,明显带着犹豫问:“一只猴子尸体有何好看的?”
    南昭自然有自己的原因,她说:“死个人还要解尸才能查明真相,你这猴子既然这般珍惜宝贝,我当然要仔细确认了!”
    说着,她朝那位姑娘走去,其他人想拦住她,但谁能拦住她啊!
    她到了姑娘身边,目光盯着姑娘怀里死去的猴子看,灰色的毛确实少见,但不能证明它就是什么逍遥灵猴,且她方才之所以会有摔的举动,是确实觉得这猴子邪性,所以才决定要一探究竟。
    “看够了没?”那年轻姑娘不太客气的问。
    南昭轻轻看了她一眼,便伸手去摸猴尸,对方更是反应颇大的往后退了一步,这让她疑心更重,一定要仔细看看,于是她不由分说的去抢猴尸,却不想,那死掉的猴子突然动了,它抬起头来,对着南昭咧嘴挑衅!
    南昭这次没看到猴子眼睛里有光,但它凶起来的样子,着实令人不踏实。
    在场所有人都见猴子活了,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又活了?”
    周鸢立即站出来嚷道:“我就疑惑,那么轻轻摔一下怎会死,原来是诈死骗钱!你们这些江湖骗子,都敢骗到我头上了,今天一个都别想走,全部抓去官府!让你们坑蒙拐骗!”
    那些杂耍班的人听说要报官,也是害怕了,有个似乎是班首的人赶紧过来商量,与之前的态度完全不同!
    周鸢自然不肯,并高调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要为民除害!
    很快,州府的人就被她找来了,州府的人也基本都认识她了,有她开口,不敢怠慢,立即将这些江湖戏耍班的人抓起来了!
    此事就这般过了,并没有其他波折,去云州军营的路上,周鸢还一再夸自己,临危不乱,早就将这些骗子识破。
    南昭却一直注意着沈如故,发现他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小声叫了他的名字:“如故……”
    沈如故明明听到了,却不答不看,一直望着窗外。
    周鸢平素是个没太多心眼之人,此刻也看出了点问题,不再说话,等到了军营,她率先下了车,多得远远的。
    今日的军营与往常不太一样,因炎帝皇驾就要入云州,不日将有一场盛大的练兵,所以各部都在忙着准备。
    还未进营地,就听到练兵场上声势浩大的声音,沈如故有些懵,之后问南昭:“到此处来做什么?”
    “如故,这儿是你在云州停留时间最久之地,所以……”
    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已没有兴致听完,直接打断道:“都说了多少遍了,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为何总要带我到我不愿来之地!”
    南昭愣了一下,她感觉得到,沈如故讨厌她,连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极力排斥。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可以让他理解自己此刻的心境,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打开这局面。
    她唯有在他明显厌烦的目光下,低顺得毫无尊严。
    “你莫气,若你不喜欢,我们就……”
    “我当然不喜欢!”沈如故强势的说:“瞧瞧这都是些什么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整天除了妖魔鬼怪,就是打打杀杀?”
    他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此刻也不避讳的讲了出来。
    “我爹娘皆是十分传统之人,怎么会为我娶一门这样的婚事?”
    南昭还未来得及告诉他这件事,听他又这样的误会,忙解释道:“如故,爹娘当初是反对这门亲事的!”
    “他们反对?”沈如故好像终于听到了一件令人大快人心之事。
    她却不得不告诉她:“当初,他们确实反对你娶我,但那时,是你执意要娶我为妻,你还对娘亲亲口说的,说我才是你的良配!”
    “不可能!”他一口否认道:“你又编故事来骗我,我怎会娶你?”
    之前他还碍着有别人在,所以难听的话都憋在肚子里,刚才有了猴子那一遭心事儿,他将心头的怨气通通挥洒在南昭身上,指着南昭的脸说:“你看看你,无论出生还是样貌,没有一样可以入眼的,你到底有什么好,能让我娶你?”
    你到底有什么好,能让我娶你?
    在许久之前,这个疑问也一直存在南昭心里。
    那时,在她眼中,沈如故出生好,家财万贯,至亲疼惜,样貌好,这世间,找不出几副这么漂亮的皮囊来,若非他从小体弱多病,足不出户,只怕还未成年时,就惹得全程女子癫狂了!
    而她呢,一出生就是个煞物,被家人抛弃在道观中,她一无所有,为何沈如故要娶她啊,还对她那么好,无数次为了她,以命相抵。
    有多少次,她都扣心自问,她南昭何德何能,让沈如故对她如此?
    而此刻,沈如故也这样问她,她确实找不到自己的优点,可以说,在明媚的沈如故面前,她不仅一无是处,还是个煞物,所以她不想去辩解什么,这些都是她欠他的。
    她也没忘记,当初,自己嫁到沈家时,不也整天都揣测沈如故欺骗暗算自己吗?
    那时,沈如故说再好听的话,她都不信,就和现在一样,他也不信。
    沈如故本是要发泄心中怨气,却只得到了她低头沉默,更加烦躁的问:“你说话啊,你不是话很多吗,为何现在却又不说了?”
    她刚刚一说话,他就生气,现在自己不说话,他还是生气!
    甚至,只要沈如故生气,她更比自己生气还要难受!
    下意识地去牵沈如故的手说:“如故,咱们别吵好吗?”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磨难,死了多少回,才能有今天,看着活生生的他站在自己面前。
    她一刻都不愿离开他,更不想与他有一丝不快!
    “吵架?”沈如故笑了一下,“你这般模样,看起来还挺委屈的!是否觉得我依依不饶,专门找你麻烦?”
    “没,没有,我没有委屈!”南昭猛摇头:“我是怕你委屈,所以才……”
    “该不会——”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揣测道:“我知道了,我们的婚事,既不是我爹娘安排的,也不是我愿意的,一定是你仗着有那个王爷兄长给你撑腰,威逼我娶你,对不对?”
    南昭听他越说越离谱,立刻表明态度:“九哥与我们的婚事毫无瓜葛,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
    “呵!”沈如故却不以为然的说:“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全凭你们口说!”
    说到底,到现在,他们对他讲的所有,他都不信的。
    南昭听到他说这句,心更被什么尖锐之物,猛扎了一下,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他:“如故!你大可不必相信我之言,但我从未要害你!”
    说完这句,她恍然失神。
    曾几何时,有个人在青州河畔,对浑身湿漉漉的她说过差不多的话。
    我虽算不得是个活人,却从未要害你……
    如今位置互换,她总算明了当初沈如故说那句话的心境。
    即使再难受,他也从未将表现在脸上,更不曾对她深说。
    因为,口说得再动听,不曾亲身经历过的磨难,如何能感同身受?
    她不也是在一次次生死之中,才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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