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生死劫
    那口八角棺是空的?
    她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属于师父的脸,也不再清晰,她用力擦拭眼泪,以便自己能再看得更清楚些。
    可是,无论她如何看,眼前看到的,却是那日冰天雪地中,一身灰蓝道袍的少女跪在八角棺前痛哭无力的样子。
    “师父,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少女不停的磕头,抱歉自己回来晚了,愧疚自己身有异纹,害死那个一直保护她的师父。
    青云山的寒冬,太冷了,冷到那十二根封骨针穿筋断骨之痛,也不及那片刻的绝望。
    少女对天发誓:“那个凶手,不管他是谁,天涯海角,我南昭今日在此起誓,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她从未一刻忘记过自己在师父的八角棺前所发的誓言,这一路走来,只要遇见困境,茫然无措时,她总将师父曾对她讲过的道理重复在嘴边。
    她告诉自己,师父不在了,但他的大道精神永存世间!
    她不管这世界有多黑暗,她相信,只要她带着师父仁善坚持走下去,总有一天,她能完成他赐她名字的夙愿。
    昭!
    光明……
    可是为何,她那个善良正直的师父,却变成了道神?
    道神善用茅山道术,是闻晔最忠实的走卒,他与鬼仙未辩狼狈为奸,在背后借用魄守宝盒,转嫁她的灵花之力害人。
    杨家祸事、泰州那些无辜的女子亡魂、道门家族方氏与欧阳氏,皆是被其所害!
    “为何……为何……”她失神般重复问着,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
    青云子用那熟悉的教导声问她:“还记得为师初授你道术时,讲的第一句是什么吗?”
    那已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六岁的她,是青云观里唯一的女孩,小小的她,穿着不合身的宽大道袍,坐在众师兄弟的最后面,连个头都露不出来。
    她的师父青云子,最是疼她,专门走到她身旁,盘腿坐下,温声告诫道:“阿昭,这世间任何事都不只有一面,但真相往往最难以接受。”
    她那时年幼,记住了这个道理,却从未切身体会。
    此刻用上那个道理,再合适不过了!
    真相不但难以接受,简直是致命一击,将长久以来她坚持的所有道义和信仰全部击得粉碎!
    连着的记忆,也跟着支离破碎起来……
    青云子又说:“阿昭你知道吗?你是为师这一生,最得意的弟子,你瞧,这一路走来,你已能掌控曾经那将你推向不复之地的灵花,这比为师预料的还要快!”
    他不说这一遭,南昭都快忘了,其实从小她在师父身边,并没有学习多少救命的真本事,所以当初沈如故才会说那句:你师父果然什么都没教你!
    他教她最多的,就是要如何善良的活下去,她认为,师父生活在这样一个黑暗的世界,依然能保持道者初心是多么纯粹的一件事情,原来……
    “呵呵——”她冷笑,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嘲讽还支撑她站在此处,面对着她这人生里最大的谎言!
    “从小身边的师兄弟们都骂我煞物,说师父执迷不悟,要将我这煞物留在身边,用了毕身的修为封印的我的灵花……”每次听到这种话,她就自责得无地自容。
    可是真相却是什么呢?
    “从你决心将我留在身边开始,你就在计划着这一天,你作为我师父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皆是为了这一天!”
    “刚才我以为,我正直善良的师父是道神——”她此刻才确认道:“其实,是那阴险狡诈的道神,塑造了一个正直善良的师父!”
    十七年呐,是她整个人生!
    她十七年里受过无数白眼刁难,都不及这片刻真相展开时的残忍。
    风恕那夜在兰桂湾说过的话。
    师父他老人家这般死去,被道门尊为高道,一世英名,总比他日留下一身骂名的好!
    她当时还以为那一身骂名因她而来,原来不过是指其他。
    “哦——”青云子对她浅笑了一下,告诉她:“在成为青云子之前,我是茅山派第六十五任掌门,我们茅山一派道法最是出神入化,能攻能守,可天下道门却以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对我们赶尽杀绝,数百年前,若是没有晔仙的庇佑,我们茅山一派,早就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赶尽杀绝。也是自那时起,我们茅山一派所有弟子,以晔仙为尊,待她复活之日,便是我们的天下!”
    正道人士与茅山派的争斗永无止境,从无所谓谁对谁错,不过是场胜负的较量。
    胜者为王,败者如过节老鼠!
    他们二者之间,早忘了修道最初是为了什么?
    而对南昭此刻而言,她已听不清对方再说些什么,只看见青云子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到最后,她才听清了一句:“这是为师教你最后的道理……”
    最后?
    最后,她再也完不成当日在雪山上所发的誓言……手刃杀害他师父的凶手!
    耳边仿佛许多人说话,她感觉手心的灵花之力在不停的窜动,让她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不止。
    她的一生都是谎言,师父的死是假的,连师父都是假的,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她好难受,恍然转身,却在寻找着什么!
    视线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过来,她像在绝境里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朝那个人走去。
    “小昭——”沈如故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几乎是飞奔过来,在她身体颓然倒下时,抱住了她。
    “噗——”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吐出来,将他素白的袍子染上刺目的红。
    但这些她都没有看到,她一直望着那张脸,热泪与鲜血融在脸上,虚弱的对他讲:“如故……你说得没错,这世上害我的一直都是人,还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好希望,我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不要,小昭,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他用手不停的帮她拭擦嘴里溢出的鲜血,可是那些血却不停的流出来。
    青云子一直冷漠的站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平静的与他说:“灵祭一开,她有三次生死劫要过,之前我已答应你,只要你信守承诺,便让她此劫晚些再度,但这是她自己揭开的真相,此劫,凭她此刻修为,是度不了……真是可惜啊!”
    第148章 :元气大伤??
    修仙渡劫,不可避免。
    多少数千年修为的妖灵也在最后的劫难中,在劫难逃。
    而成为灵女的生死劫,更是难上加难。
    第一劫亲劫,与至亲之人所历之劫,便是灵女这一生,对她影响最大的亲人。
    她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本没有多少感情寄托,所以对她最重要的,自然是师父青云子,而在她开灵祭前,青云子已死,所以此劫未渡。
    未渡的劫难,终究会来临,在沈如故得知道神便是青云子时,他便知道,南昭的生死劫已在眼前。
    以她目前的修为,渡此劫根本没有可能,他唯有与道神等人做下交易,才得以为她争取时间。
    可他终究没有阻止她去揭开属于道神的秘密,生死劫下,她的灵花之力在身体里肆意窜动,五脏六腑也被这些力量给揉碎了,鲜血才不断的流出来。
    他抱着她的身体,害怕失去的眼泪真实的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她的面孔上。
    “如故……你哭了……”南昭的意识还在,她感觉自己就要离开了,看到他为自己哭时,脸上开心的挤出一个笑容来。
    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为谁哭的。
    “别闭眼,看着我!小昭,你看着我!”他不停的重复这句话,抬手间,一颗蓝色的法球在他手心里旋转。
    道神在旁看着,不知是真的惋惜,还是对南昭尚存一丝师徒之情,他说:“也许她停在这里,就不用再那样努力的活着了!”
    他又对沈如故说:“你既肯凭全力救她,许能暂保她性命一时,可生死劫的因果在此,你改变不了结局的!”
    阴天,国公府。
    经过三天的休息,南昭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沈如故那张明媚的脸,守在榻前,眸光温淡,与她在梅树下,初见他时一样,充满了人间的活人气。
    她记得,那夜,她与道神约定,打开最大的石棺,拿出里面的法杖,就可以将如故交换回来。
    她还记得,她偷偷走出云州军军营时,受到了吕东来的阻拦,她出手打晕了他,然后,她就去与道神交易了!
    后来的记忆变得模糊,她只依稀记得,她与道神斗法的几个画面,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此刻感觉身体使不上劲儿,十分虚弱,便出声问道:“我怎生了?”
    “你去救我,受伤了!”沈如故手握着她的掌心,明明已是夏季,别的人手心全是热汗,唯有他,四季如冬。
    “道神打伤了我吗?”她摸了摸脑袋,头因她努力回想而头痛欲裂,想坐起来,沈如故立即阻止道:“你还很虚弱,就这样躺着,要什么,我帮你拿。”
    他细心的扶她坐起来,身子靠在榻背上,问:“饿了吗?喝汤好吗?”
    国公府的丫鬟将煲了一整天的鸡汤端过来,他亲手盛在手上,自己喝了一口试过温度,才送到她嘴里。
    温热的汤汁流入喉咙,南昭发呆的望着他,喝了几口,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了?如故?”
    沈如故反问她:“什么怎生了?”
    “你有些不一样!”不知是否是因为她偷法杖去救他,感动了他还是什么,总之,眼前的沈如故温柔得不像她自己。
    “不一样?”他嘴角牵起,吹着勺子里的汤汁,轻声解释道:“若让你在床前守着我三天三夜,随时担心你会醒不过来,你便知本公子为何不一样了!”
    不正是因为担心失去一个人,才要加倍的对她好吗?
    南昭立刻紧张的问:“你回来了,证明我救你成功了,那支我从石棺里拿出来的法杖呢?在哪儿?”
    沈如故怕她太激动,身体受不了,劝着:“别着急,那根法杖还在,没有被道神带走!”
    她放下心来,困惑的说:“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头好痛!”
    “你与道神斗法,伤了脑袋,还需要恢复,就别去想那些事了!”他贴心的拿过一个靠枕,帮她垫着腰身。
    她点点头,原来脑袋受伤了啊!
    不过庆幸的是,她的如故终于救回来了,她关心的问:“如故,你有没有哪儿受伤?”
    沈如故摇了摇头。
    她突又想起一个人来,急忙说:“对了,那个小道士呢,他被我打伤了,没事了吧?”
    沈如故点头,“没事,他生龙活虎的,你就莫担心他了!”
    “那就好!”她笑了笑,这么听起来,好像是有惊无险一场,可为何,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喂完她喝汤,他又扶她躺下,她不乐意的说:“我这不都好着吗,让我下床走走吧!”
    “不行。”沈如故霸道的说。
    她见他这般执意,便请求道:“那你也不许走,在这儿陪着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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