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分钟,助听器找回来。
    盛西拨了拨上面的尘土后,立即带上。
    终于,寂静的世界恢复一点点的声音。
    他看向祝阳,忙不迭的再度开口:“阿……”
    啪!
    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脸上登时起火辣辣的痛。
    盛西没动,让她扇。
    她竭力睁大的眼睛里水雾萦绕,尽全力不让眼泪掉下。
    这一眼,他便清楚,她这段时间过的很不好,非常不好。
    啪!
    第二巴掌打在同一处地方,痛楚更明显了。
    盛西被打侧的脑袋再转过来,静静的供她发泄。
    啪!
    又是一掌!
    祝阳收起发麻的掌心,刚才那三掌她没留力,每一掌都用尽力气。
    她爷的死她不怪他,但有些账,还是要算清的。
    就是她爷的丧礼,他是最该出席的那个,却毫无音讯。
    “你去哪了,你到底去哪了啊!!”哽咽再一次涌上喉咙,有深深的苦涩在里头,祝阳闭起眼睛,立刻有一串泪滑落。
    盛西控制不住,伸手将她一把抱住,在她耳边低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蠢的除了机械性的重复道歉之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不能怪太奶奶故意让医生加麻醉剂量使他躺在床上整天昏昏欲睡什么也干不了。
    在他小时候被绑架后,有些事情太奶奶已经提前跟他说清。
    那就是只要他生命有危险,他就得立刻在家里呆着,等危险清除了才能走。
    太奶奶说他们不能失去失,连百分之一的机率也不能承受。
    而他这次能出逃,除了自己的反抗之外,亦是因为太奶奶说危险已经清除了,才放他出来。
    祝阳感受他温热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将她环绕,气息从每一处入侵她伪装的坚强平静,她顿时像倒塌的城墙,轰隆隆一片,瞬间瓦解。她埋在他的怀里,低声哭泣:“呜呜呜呜……”
    盛西听的难受死了。
    他紧紧的抱着她,一手在她的脑袋上不断抚摸,嗓音也染上哽咽:“对不起……阿阳,对不起……”
    “我以为……我以为我什么都没,所以你不回来了。”祝阳哭的断续。
    这一个多月,她每次只要想到这个……
    奇怪的是,她并不愤怒,而是害怕。
    害怕因为自己的一无所有,从此以后真的无法再见到他。
    她真的很害怕。
    “胡说什么?”盛西将她拉开,用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
    可越拭越多,怎么也拭不完,最后他改成用袖子擦。
    见看向他们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不想祝阳被别人盯着,于是脱下外衣搭在她身上,柔声的问:“我们先回去?”
    “嗯。”祝阳吸吸鼻子,她自然也留意到别人围观的目光。
    在这里段了一住时间,她算是了解透这里的人。
    八卦,自私,懒惰,好赌,好酒,好色。
    整条街的人都这样。
    她经常能听到他们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比如地上掉了一块钱两个人同时看到能为此吵上一天,比如她所住的地方是公用厕所和厨房,为了谁多花一点水也能拗半天。
    明明穷,但干活都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只要赚到些饮酒钱立刻辞职不干。但对八卦却异常上心,只有有吵架打架的事发生,人一定都围上去。
    好赌好色更不用说了,这条街最多的就是麻将馆和按摩店。
    盛西和祝阳回去她所租的地方。
    按摩店里面的气氛和白天截然不同。
    若白天还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像按摩店的话,那现在,则让人完全看不出了。
    店内的灯光像八十年代的歌厅一样,一个镭射灯球在上面转动,红的绿的黄的光点满屋子转,转的人眼睛痛。门口的沙发上坐了四五个还没有开工的女人,而开工的那时……
    隔板一点隔音也没有,房屋内任何一点声音都让人听的异常清楚。
    几间房内同时传出的口申吟……
    简直了。
    盛西低头,默默跟在祝阳身后,不能接受这样的场景。
    坐在收银台处的女老板边磕瓜子边看电视,即使耳边充斥各种下流声亦当听不到一样,自带一道屏蔽障似的。见祝阳回来,后头还跟着上午那个呛她的小伙,女老板阴阳怪气的道:“哟,没钱交租,肯接啦。”
    祝阳脚步一顿。
    亦不恼,回头朝盛西道:“有没有两百。”
    盛西没问什么,立刻拿出钱包递她手里。
    祝阳打开,从里面掏出两张毛爷爷往玻璃柜上一拍,见女老板总算不说话,她把钱包塞回给盛西,往里头走。
    走到14号时,祝阳想起屋里有些东西还没收好,她开门的同时朝盛西道:“在这等我,我喊你再进去。”
    “哦,嗯。”盛西照做,站在原地。
    祝阳推门进去,随即反手关上。
    满屋的凌乱她都没有管,第一时间便是将放在一张小板凳上被磨的极度锋利的水果刀和磨刀石拿起。想了想后,打开其中一个柜子塞了进去。
    “可以了。”她朝门口喊。
    末了后往床上一瘫,同时将口袋里的烟盒拿出,开始抽。
    盛西收到通知,推门进去。
    一进去,看到屋内的环境后,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样怔忡的不能动弹。
    小。
    太小了。
    而且乱,一点生气也没有。
    或者说住的人,本身就没有生气。
    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五层高的柜子,以及一张被折叠起来立在一旁的桌子和一张小板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地上则摆满各种空啤酒瓶和一些饭盒,每个酒瓶里面都有烟头,甚至有好几个酒瓶被烟头塞满。
    她就躺在床上,灯没开,手机也没有,只是望着漆黑处静静的抽烟。
    若门关上,真的连一丝光也没有。
    这一个多月,她都是这样过的吧……
    盛西低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想落下的眼泪。
    “那里有灯,你开吧。”祝阳知道他肯定不惯黑暗,说道。
    “嗯。”盛西哑着嗓子回答。
    将灯开了后,他把门关上。
    灯是黄色的,开了之后陈腐感更重。
    他跨过酒瓶走到祝阳身边,在床边坐下,这小床目测只有一米二,小的可怜。
    她可能嫌弃被子枕头脏,那两样东西在床尾摆放的整齐,一看就没有被用过。
    盛西压下心中的酸涩,开口:“阿阳,你,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她这纯粹在自虐!
    是不是祝爷的死她还是无法接受,所以特意用惩罚自己的方式来减轻心中的难受?
    可这场车祸,最该弥补的是他,她为什么要惩罚自己呢?!
    “因为没钱,没身份证啊。”祝阳轻描淡写的答。
    她所有的证件都在背包那里,可背包早就不见。
    魏亨给了她七百六,她买烟买酒都花了大半,交了第一个月的房租已经不怎么剩,因此新一个月的房租才一直拖着没给。
    幸好他出现了,让她又可以顺利过一个月。
    “住楼上都有警察查房的,说来也讽刺,一楼就是鸡窝却不查。我告诉你,每次有人来,老板娘就派几个好看的伺候他们,还给他们塞钱。把他们弄舒服了,他们就对一楼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祝阳冷呵。
    盛西不信。
    没身份证没钱是一回事,但她若想让自己过的好,完全可以找阿端,找刘舒啊!!
    她真没必要呆在这种地方。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真的在自虐。
    祝阳见他一直看自己,知道他心细,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说辞。
    她吸了口烟后,不得不坦诚:“怕你了,我是故意的,我本来还想睡大街的,可我做不到。我爷生病了我一直不知道,你说我有什么资格做人小辈啊,我爷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他的肝有问题,我却在他死之后才知道……”
    她很难受。
    她很后悔。
    后悔的她没法心安理得继续吃好住好,她必须,她必须得让自己过的惨一点,好像才能弥补这种悔恨。睡大街她做不到,于是摸来这种地方。
    而且,她现在也不想见任何人。
    她有一桩事要去做,如果去找他们,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然后阻止她要做的事。
    她绝不会放弃的。
    “你……你知道了?”盛西心惊,同时心虚。
    因为他也有份瞒她。
    “嗯,尸检的时间发现的,那个人说,如果我爷不是因为车祸,顶多只能活一年半载……”祝阳忆起伤心事,重重的吸一口烟,让尼古丁充满身体。
    这种物质会缓解她的难过。
    “刚才我打你,不是因为恨你害死我爷,我只是怪你没有出席我爷的丧礼。你是最该出现的盛西,是我爷救了你,但他下葬你却没有来。”祝阳看他,忆起她爷临时前一刻都让她别怪他,她眼睛浮红:“你知道吗,我爷真的很喜欢你。他们说我爷内脏破裂,连呼吸都会巨痛,但他却撑了一夜,等我赶到才走。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盛西摇头。
    “他让我别恨你,他说他是自愿救你的,让我和你在一起……”祝阳仰头,但这回怎么也阻止不住眼泪往下掉。她抬手抹了一下,啊,真是该死,最近真的哭太多了。
    盛西听到这话,眼泪也猝不及防的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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