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爷。”祝阳站在原地,眼眶瞬间浮起红。
    她看林太爷,有种看自己爷的亲切。
    不过林太爷以前给她爷当人肉靶子当多,挡子弹挡枪矛什么都挡过,因此身体留下许多坏毛病。加上林果果听话,不像她经常惹事,因此林太爷回来的次数非常少。
    林太爷微颤的走到祝阳面前,手哆嗦着抬起,在她脑袋上摸了一下:“没事的,坚强啊。”
    “嗯。”
    仅一句,林太爷也说不出别的话。
    走到餐桌,祝阳选了白粥,只夹面前的青菜,慢慢的吃。太久没进食,看到肉想吐,要不是明天是她爷的丧礼,她怕自己倒下,其实连粥也不想喝。
    太难受了。
    简单吃完后,她走到草坪外坐,将从林磊那拿来的烟一根又一根接着抽。
    天上一点星也没有,黑的压抑。
    旁边就是33八,她连侧头也不敢。
    眼睛总能出现幻觉,能看到她爷和她在那里生活的影子。
    很快,地上就堆起一堆烟头。
    有一道黑影掠到她脚边。
    她抬头看向来者,是林太爷,惯性将手中的烟掐熄。
    林太爷慢慢的坐下,祝阳伸手扶他一把。
    “哎,老了就是麻烦,一身病,你看,连坐下都不行。”林太爷摇头说。
    祝阳没接话,她听的出,林太爷是让她别太介怀她爷离开的事。
    年纪大了,一身病痛,要不是放不下小辈,其实活着,真不算一件好事。
    死亡,没准是一种解脱。
    “林太爷,我爷的病什么时候开始的。”祝阳忍不住,还是抽出一根新的烟,燃上。
    她爷一直没跟她提过这事,虽然她无意见过她爷吃药,但她只以为是维生素或者保健品并不上心,甚至有一晚她发神经似的兴奋的睡不着,摸去她爷的房间想找她爷聊天,发现她爷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瓶,写满外文,她看不懂,也不上心。
    如果不是出现这桩意外,尸检出她爷就算不是因为这场车祸,也会因为患了肝硬化顶多活一年半载,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些天,她伤心,她哭,并非全因为这桩意外。
    也有后悔,自责,愧疚,因为自己没有给她爷多一些关爱。
    她爷用命救盛西,是因为她爷知道,她喜欢盛西。所以不惜用自己去换他,跟接棒似的,让她的下半生有人照顾。
    啊,有一个老头看她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她却傻愣愣的,一直只顾自己。
    “……很久了。”林太爷。
    祝太爷检查出后不让他说,他一直没敢说。
    也认为,就算告诉祝阳也没用,只是让多一个人担心而已。
    “我真是太垃圾了。”祝阳自嘲。
    “你爷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林太爷劝慰。
    “他想不想是一回事,但我有没有做到,又是另一回事。”祝阳仰头,感慨:“之前我火车失事,那时候很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这事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总在想我运气怎么那么好,刚好有人跟我换座位,刚好把我换到后面的位置,让我没被甩到山谷里。现在想想,真没有白来的礼物,这一切,都让我爷还了。与其说他救别人牺牲,其实他一直救的是我。我以前不信这些的,但我现在信了。”
    林太爷伸手拍她肩头,示意她别多想。
    “没事,哭了几天,都过去了。”祝阳扯出一抹笑,不想让林太爷为她担心:“我们起来吧,进去睡觉,明天还要忙呢。”
    ……
    第二天。
    丧礼有序进行。
    祝阳和林家人打头阵,站在门口接受大家的慰问,江风亦忙前忙后打点。
    来的人非常多,都是有名有望的达官贵人。
    每个人进门后先是慰问,之后走到前方,那里有祝太爷的棺以及一幅大黑白照片,被鲜花以及各种水果围绕,每个人都上香三柱。大厅能容纳三百来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坐满。
    阿端和鸿运当头里玩的好的人都来了,三十来个,平常吊儿郎当的人,今天清一色黑衣神情郑重。认真问候后,统一给祝太爷上香,后自觉的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占了一大片位置。
    时间到了。
    祝阳和林家人走到前方找位置坐下,她对这些程序不熟悉,一切交由江风主持。今早来时江风叫她上台说几句,她拒绝了,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爷在时她没来得及说的,她也不想在她爷走后才说。
    坐下几分钟后,见已经超时,但江风还在一旁没有上台,频频看表好像在等什么。祝阳起身走到他面前,不悦:“怎么还不开始?”
    “你父母还没来。”江风提醒。
    祝阳脸色瞬间黑到极致,换作是旁人提起这茬,她肯定立刻翻脸,但江风这几天帮了她很多,她不能给人耍脸色。祝阳压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冷道:“不用等。”
    江风跟在祝爷身边久,明白祝阳和她父母关系不好,可现在是丧礼,他认为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这不应该,好歹是祝爷的孙女和孙女婿。”
    祝家人本来就少,今天接待的人里只有祝阳一个是正儿八经的祝家人。
    江风觉得应该等。
    祝阳咬牙:“要来早来了!我说开始!”
    “祝阳,再等五分……”
    “你不开始,我来!”
    祝阳打断江风,拿起放在一旁的麦克风,正欲大步走到中间的奠字之前……
    她虽然没有经验,但知道接下来是发表讲话。
    身为她爷最好的朋友林太爷一定是要上来讲的,到时候她把话筒传给林太爷,林太爷自会给她排好下面的事情。
    然就在此时,已经关上的大门被人从外边拉开。
    接着,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咯咯声。
    鲜红的大衣在一片黑衣,犹为刺眼。
    来的是一个女人,千姿百态,面容姣好。
    里头着仅到大腿部的白色连衣裙,脚下踩着与大衣相同颜色的红色鞋子,就连指甲端亦是亮眼的红色。
    大家也认得出,正是祝爷的孙女,祝羡书。
    亦是祝阳的母亲。
    一身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
    祝阳的眼瞬间跟挤出血一样,红的骇人,捏着话筒的手青筋突出,想杀人。
    祝羡书见都坐满了,并且大家都看向她,她淡淡一笑,开口解释:“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刚从公司开完会赶来,也来不及换衣服,不要见怪。”
    在场的,谁敢见怪,谁又会见怪。
    毕竟这是祝爷的孙女,丢的,也只是祝爷的脸。
    而且,这话听着真让人不舒服。
    今天距离祝太爷出事已经快五天了,所有人都是几天前收到消息说丧礼今天会开始,早早放下一切工作从异地赶来。而祝羡书,身为祝爷的孙女,不帮忙打理后事就算了,竟连今天丧礼还在忙着开会,迟到?
    当然,所有人只敢心里腹诽,没有人会专门在今天挑事。
    林太爷也不满,可除了遏制住也没办法,他站起,回头冲祝羡书道:“羡书,过来坐下吧,已经耽搁好几分钟了。”
    “好咧,林……”
    “给我滚。”
    站在一旁的祝阳,幽幽的开口。
    “祝阳!”江风低低提醒,示意她忍忍,别闹事!
    “你说什么?”祝羡书看向祝阳,虽说是女儿,但眼底一丁点的感情也没有,比看外人还要冷淡。
    祝阳大步朝祝羡书走去:“你是不是聋了?我让你滚!!!”
    最后一个字,将原就嘶哑的嗓音扯出一个高度。
    今天她爷的丧礼,她已经料定会在这里见到祝羡书,行,见到就见到,她绝对会忍,不会让她爷的丧礼出笑话。可是,祝羡书做的太过份了吧,迟到就算了,还穿一身红衣,压根就不把太爷放在眼里!
    她不允许别人这样亵渎她爷!
    “你是你妈,你没资格!”祝羡书昂首,红唇启了又合,气势丝毫不弱。
    祝阳听见妈字后,怒火瞬间冲到脑袋上,她高举手中的话筒,恨不得马上把眼前的人砸死!
    “祝阳!”阿端立刻从最后冲到前面,抱住祝阳将她往后拖。
    他明白祝阳对祝羡书深深的恨,他也相信,祝阳是真敢砸下去的!
    现在祝爷没了,现实点就是没人再护着祝阳,以后她就要承担自己所做的事的后果!
    他不想祝阳坐牢。
    “你放开我!”祝阳死死盯着眼前的红衣女人,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姿态。
    “祝阳,你爷还没过头七,你是不是想让他走也走的不安心!”阿端用力的圈住她!
    祝阳听到这个,暴动的动作一下子泄气。
    她在阿端的怀抱里冷静下来,高举的手也慢慢放下。
    恨归恨,但她不想她爷走的不安心。
    她爷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
    阿端适时松开她,扶住她的肩,低声道:“祝阳,有什么事,等丧礼结束,出了这门再算。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你也不想丧礼变成一场戏的,对吧。”
    “有她没我,她不走,行,那我走。“祝阳说完,推开阿端。
    她看向满是鲜花的奠祭台上,三两步靠近,脱下外套,将祝爷的牌位一把包在里头,然后右臂紧紧抱着。
    众人惊呼。
    祝阳恍若未闻,在经过祝羡书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后头也不回的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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