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要说,圣盟大军的攻击,亦以密集十倍的形态,如疾风骤雨般轰落到浮空战堡身上,把灵能护盾崩坏的浮空战堡打得千疮百孔,爆炸四起,火光冲天,连反重力系统都维持不住,纷纷爆裂,令高度越来越低,无法保持平衡,如陀螺般旋转起来。
    李耀的神魂,就像是浮空战堡的弹药库和燃料仓一样空空如也。
    而他也已经为“异端之子”们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让少年们顺利消失在了黑色的山坳之间。
    是时候微微一笑,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了。
    “走吧!”
    李耀深情呼唤血色心魔,“任务完成,打完收工,再不走,真要被敌人的上千艘星舰围殴,打到魂飞魄散,爹妈都不认识啦!”
    “我知道。”
    血色心魔冷冷道,“但是走不了。”
    如果神魂可以流汗,李耀这会儿肯定冷汗涔涔了,“‘走不了’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不想走?”
    血色心魔平静道,“从三分钟前,我们给所有炮位装上最后一轮炮弹时,我就尝试从这片混乱的战场中抽离出去,但是办不到,干扰太严重了,双方猛烈的炮火严重扰乱了四面八方的灵磁力场,进入某种‘全频段阻塞状态’,无论什么形态的波动,都很难完好无损传递出去。”
    李耀愣了半天,尝试着向外界释放出去一缕神念。
    果然,原本畅通无阻的空气,却变成了粘稠的沼泽,沼泽中还布满了带刺的荆棘。
    以他现在的神魂之虚弱,失去躯壳的保护,简直寸步难行,飞不出三五十里,就会被撕成碎片。
    “该死,又撞上了这样的烂事!”
    李耀低低咒骂一声,“你刚才怎么没说,还有,事情这么严重,你却好像很冷静?”
    “嗯。”
    血色心魔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习惯了。”
    第2778章 源于基因,高于基因
    “呃……”
    李耀小心翼翼地问,“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
    血色心魔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一分隐忍,以及一缕向命运低头的无奈和绝望,“我没生气。”
    “真的没有吗,但为什么我感觉你的情绪不太对头呢?而且你还改变了浮空战堡的燃料输出模式,将原本输送到动力单元去的最后一点液态晶石燃料,统统输送到攻击单元去了,就好像,你要不顾一切,玉石俱焚一样。”
    李耀道,“好吧,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太鲁莽,太热血,太冲动,即便你真的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有气不要憋在心里,不如你狠狠责骂我,甚至殴打我一顿,我还稍微好过点,好不好?”
    “不用了。”
    血色心魔冷冷道,“我真的没生气。”
    “你肯定生气了。”
    李耀道,“别这样,我发誓,我改!”
    “你改个鬼啊,都一百多年了你改什么了究竟!”
    血色心魔忽然爆发,“都说了我没生气,你别在这里聒噪,妨碍我把这帮杂碎统统轰成肉酱,我没生气,我他妈的没!生!气!啊!”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浮空战堡残存的最后一点燃料和弹药,被血色心魔的滔天怒焰激荡到了极限,就像恒星度过了稳定的壮年期,进入垂死挣扎的衰亡期,陡然膨胀数百倍,化作红巨星一般!
    血红光柱汇聚到一起,化作毁灭的洪流,方圆几十里内所有晶铠、晶石战车、飞梭车和战斗傀儡,但凡被浪潮甚至涟漪扫到一星半点,轻则在“噼啪”作响声中报废,重则熊熊燃烧甚至原地爆炸,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圣盟人怎么都没想到李耀在濒临弹尽粮绝的最后关头,还能轰出如此夸张的极限破坏力,原本呈密集战斗阵型扑上来的战团顿时抱头鼠窜,连撕裂云层,从空中接近的对地攻击舰,也纷纷掉头往更高处飞去,唯恐被李耀的怒火波及。
    李耀的神魂趁机窜出浮空战堡,冲天而起,试图射出大气层。
    只要逃到宇宙真空中,没有大气层的干扰,就方便展开“跳荡”,逃回自己千万光年之外的躯壳了。
    然而,就在他的神魂激射而出的刹那,云层忽然撕裂,从九霄云外射来上百道密集的光束,精确贯穿了浮空战堡的强化合金装甲,在浮空战堡内外掀起一连串声势惊人的大爆炸。
    浮空战堡在爆炸中损失了大量物质,外壳深深凹陷下去,像是一只被狗啃过的苹果。
    而内部的法宝单元包括李耀呼之欲出的神魂,亦受到电弧和灵能波纹的强烈侵袭,像是被数百道闪电同时击中。
    李耀的神魂刚刚窜出浮空战堡,就感觉有几百条熊熊燃烧的荆棘缠绕住了他的脚踝、小腿、大腿、腰身和脊椎,将他用力拖了回去。
    随后,就是刻骨铭心,生不如死的痛苦。
    那就好像他的骨髓,统统被替换成了硫酸,是字面意义上的“痛入骨髓”!
    “是轨道舰队!”
    李耀在剧痛中发出尖锐的啸声,“对方驻扎在黑堡星近地轨道上的舰队,也被我们吸引过来了,呵呵,真是看得起我们啊!”
    整整一支轨道舰队的饱和轰炸,无疑比地面部队的进攻更加凶猛和绵密。
    弹幕就像流星火雨,撕裂天穹,激荡云层,连绵不绝,将浮空战堡打得抬不起头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和崩塌。
    弹药耗尽,燃料耗尽,灵能护盾彻底湮灭,防御力不断下降,下一秒钟就会崩溃。
    爆炸,爆炸,浮空战堡内部,到处都发生爆炸,数千度高温的火球像是洪水猛兽般在舱室和甬道内乱走,无情收割着所有法宝单元和船员的生命。
    李耀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渐冻症”患者。
    只不过发病时间缩短了一万倍。
    他正在渐渐丧失对浮空战堡——当下他唯一凭依的控制。
    先是遍布浮空战堡各处的晶眼被烧毁或者打爆,浮现在他神魂中的上万幅画面逐一熄灭,眼前一片黑暗,他被剥夺了所有的“视觉”。
    紧接着,镶嵌在浮空战堡装甲外壳上的隐蔽式天线和感知晶片也纷纷在“哔哔波波”声中报废,令他无法感知到数百公里之外,敌方星舰的动力单元震动声,也感知不到对方烧红的炮管的温度,他失去了“听觉”和“触觉”。
    最后,随着一台又一台晶脑在超负荷运转之后纷纷瘫痪,他的神魂活动空间也被不断压缩,计算力一落千丈,就像是陷入沼泽,大脑中灌满了黑色的泥浆,思维越来越僵硬和微弱。
    “该死……”
    李耀竭力维持着神魂微弱的波动,就像是艰难地喘息,“难道我堂堂盘古宇宙第一高手,真要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阴沟里翻船?力量不断流逝,神魂燃烧殆尽,五感都被剥夺,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喂,你怕不怕死?”
    “还好吧。”
    血色心魔道,“至少,死了就能和你分开了。”
    李耀:“……”
    “不过,想要我死,哪有这么容易!”
    血色心魔的血焰明明已经黯淡至极,但眼看就要熄灭之时,却又在滔天怒火和无边杀意的鼓舞下,轰出了最后的火光。
    直到此刻,它终于将源自“血纹族”的杀戮欲望彻底释放出来,连带李耀都被它感染,再不去思考下一秒钟的事情,只想着这一秒钟,如何一骑当千,横扫千军,将视界之内所有的目标,统统干掉!
    “没错!”
    李耀哈哈大笑,“我可是‘秃鹫李耀’啊,凭你们这班行尸走肉就想杀我?滚回去再修炼一万年吧!”
    滋滋滋滋!
    从浮空战堡原来是主炮,现在则是深深凹陷,支离破碎的残骸中,陡然射出一道赤红色和淡金色缠绕在一起的螺旋波纹,笔直朝着天空中轨道炮最密集的方向射去。
    一道光柱对上千道光柱,却是轰出了旗鼓相当的味道,就连漫天乌云都被烧红,像是在云层之上,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火山爆发!
    好几艘硕大无朋的星舰在云层中出现,像是死去的鲸鱼般缓缓坠落,舰首还布满了被他怒焰贯穿的痕迹。
    对方原本整齐划一的毁灭光束,也被他的反击打得有些凌乱,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无论如何,他已经坚持了足够长的时间,楚之云、唐卡还有小天天他们,应该安全了吧?
    没来由的,李耀忽然想起了一百多年前在星耀联邦、天元星的大荒列车上,丁引、卫青青等七名修真者携手赴死的场景。
    今日在黑堡星无人区边缘的一战,和当日的场景好像。
    而他也忽然明白了当日丁引、卫青青这些修真者的心境。
    修真不怕死,怕死不修真,但修真者真的不怕死吗?
    或许,所有人都怕死,但有些人明白,死亡并不是终点——只要在死前,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传承下去,不止是基因,还有某些……源自基因,却又高于基因的东西。
    李耀渐渐消散的神魂,荡漾出一道弯弯的涟漪,就像是依稀的笑容,如同百余年前那七名修真者在义无反顾冲向兽潮时,绽放出的笑容一样。
    ……
    近千公里外,无人区深处崎岖不平,洞洞连环的山坳深处。
    少年们在钻进地底之前,最后一次遥望地平线上的火烧云。
    明明是深夜,但熊熊燃烧的云彩,去组成了他们这辈子看到最瑰丽的场景,就像是流血的众神,在天空展开激战。
    唐卡是被脸上湿漉漉,凉飕飕的东西唤醒的。
    当他的意识逐渐浮出深渊,重新凝聚起来时,发现自己被楚之云抱在怀里,而滴落到自己脸上的,竟然是楚之云的眼泪。
    “这……”
    唐卡拼命眨巴着眼睛,“我在做梦吗,这是什么地方,我们……逃出来了?耀老,耀老呢?”
    “你醒了?”
    楚之云用力吸着鼻子,却怎么都阻止不了眼泪滂沱,“这不是梦,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噩梦终于醒了,顺着这个洞穴下降三百多米,就是一处避难所,除非他们将方圆数百公里内的整块地壳统统掀开,否则,绝对发现不了我们的。
    “是的,我们安全了。
    “但是,李耀大人,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了——他所在的区域,好像遭到了近地轨道部队的饱和性轰炸,不知道在那种极度高温和灵磁反应无比复杂的环境中,他的神魂会发生些什么变化,能不能及时逃出去,会不会,会不会死。”
    “啊!”
    唐卡如遭雷击,眼珠也忍不住隐隐发痛,“他明明说没问题的,他明明说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他可以游刃有余救出我们,然后轻而易举逃出去的!”
    “或许吧,或许他已经逃出去了。”
    楚之云艰难地笑了笑,“唐卡,你还欠我们一个解释,你和这位李耀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这……”
    唐卡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太多,我只知道,只知道他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很卑鄙无耻、奸诈狡猾的好人,所以他一定不会就这样死掉的,一定!”
    少年的目光再次坚定起来,朝着浮空战堡支离破碎、熊熊燃烧的方向,狠狠挥舞了一下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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