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运的不是什么大东西。”劳拉说,“根据我一路观察到的,我分析了一下,他们运的东西应该放在飞梭机的冷却舱,他们用的单位是‘支’,还提到了一些生理反应之类的词,又是冷藏又是支还有那些反应,我总会想到一些针剂药剂之类的东西。”
    乔皱起眉,“又是医疗?会跟曼森有关么?同一天,同是医疗用品,不会是单纯的巧合吧?克里夫光明正大帮他运的那批东西里就有药剂。”
    “对!”劳拉道,“重点来了,在酒城落地的时候,他们卸了一批货下来,我看到是用专门的保险柜装的,十箱左右。我们落地的时候,克里夫家的一般货运机也到了,同时同地,一起出闸。最巧的是,克里夫光明正大运的药剂所用的保险箱,跟私运的那批一模一样。”
    克里夫家的货运最有优势的一点,就是货物不用全筛,而是抽查制。
    如果,把私运的那些货混进公运的货里,只要保证抽查的都是公运部分,那么整批货物就会被认定为合格。
    “所以明白了吧!”劳拉说完,又道:“出闸的时候挺麻烦的,我怕有监听信号之类的,所以没敢给你们拨通讯,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声不吭不让你们去接了吧?”
    这位女士是个不怕死的,语气还透着淡淡的骄傲。
    燕绥之看着昔日学生,终于还是没忍住:“你能活着坐在这里,真是个奇迹。”
    劳拉就坐在他旁边,闻言当即挑了眉看他,然后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样,伸手就掐了一把燕绥之的脸道:“诶,小实习生,被冰渣子拐了没关系,不要学他那张刻薄嘴。”
    她刚收手,就发现冰渣子顾晏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说呢……有点像上坟。
    反应最大的是乔。
    这位小少爷刚喝进去一口咖啡,不知为什么喷了一地。
    第146章 撒网(六)
    “我说错什么了么?”劳拉女士懵着一张脸,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她看向乔,乔被咖啡呛得捶胸顿足,咳得惊天动地,头也不抬地朝她直摇手,然后颤抖着竖了个拇指。
    劳拉见他脸红脖子粗,咳得都快背过气去了,也不再难为他,转头看向顾晏。
    然后她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噢。”
    一声还不够,她又拖长了音调,“噢——”了一声,促狭地冲顾晏道:“我捏他你不高兴啊?醋性这么大?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一面呢?”
    顾晏本来想说什么的,闻言似乎是没好气地看了劳拉一会儿,最终瘫着脸冲她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
    乔小少爷快咳成肺痨了。
    燕大教授的表情从空白变得非常复杂,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开口双方都能留点面子。
    偏偏劳拉这倒霉姑娘挤兑顾晏还不够,又把促狭的目光移到他身上。
    “……”
    燕绥之默默承受着这种凝视,有点哭笑不得。
    “完了,脸上被我捏出红印了。”劳拉好死不死地补了一句。
    燕绥之:“……”
    算了,拉出去枪毙。
    燕绥之收回目光,索性也不说什么了,反正最后要死要活的那个肯定不是他。
    他一脸平静地摸了摸侧脸,这种动作由他做起来居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意味,更像随意的一个小动作,透着一股斯文淡定的气质。
    接着他端起了面前的咖啡杯,默默喝了一口,冲劳拉女士道:“我建议你忘记这一幕,为了你好。”
    完了完了完了。
    终于咳完的乔小少爷死狗一样瘫在沙发上,胸口半死不活地起伏着,他从半睁的眼睛里瞥了燕绥之一眼,又瞥了劳拉一眼,接着被马蜂蜇了一般收回视线,心说现在让公墓给劳拉小姐留个位置还来不来得及。
    燕绥之放下咖啡杯,见顾晏瞥眼看着他,忍不住挑起眉道:“我觉得有点亏。”
    说完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伸手捏了一下顾晏的脸,然后满意地翘起嘴角:“这样就平衡了。”
    顾晏:“???”
    要说亏,这里有比他更亏的人吗?
    偏偏浑身是胆的劳拉小姐看见这一幕,自认为被喂了一大口狗粮,撑得慌,遂竖起拇指冲燕绥之道:“生平头一回看见有人敢捏他,小实习生你让我开眼了,勇士。”
    “……”
    真的猛士总是忽略自己。
    乔默默捂住了双眼,觉得自己真的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
    智能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把高位截瘫的乔少爷震活了。
    他抹了一把嘴唇,半死不活地坐起来,点开智能机屏幕,来电的是那个帮忙查进入港记录的朋友。
    乔少爷顿时来了精神,他目光一变,狠狠搓了两下脸,点了接通:“喂?有结果了?”
    对方道:“算是有一点吧。”
    “什么叫算是有一点?”
    对方说,“搞了几个系统,一部分从后往前搜,一部分从前往后搜,用的是精确筛找,先把柯律师出事那一年的筛完了。我知道你等得心焦,这部分结果先发给你看看,免得耽误你的进度。不过——”
    乔一听这种转折就拎起了心,“不过什么?”
    “我觉得这种筛查方式还是会遗漏很多,把一只鸟儿混进来的方式实在太多了。”通讯那头的朋友试着解释了两句,又放弃道:“算了,你看了结果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知道,有结果就行。”乔点了点头,“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有很多鱼目混珠的方法,不过有信息总比没信息好,查到一点是一点。”
    “你能这样想当然最好。”对方又交代说:“往前几年还有最近几年的都正在筛查,每查完一年我就给你发一部分,就不一一给你拨通讯了,你记得盯着点,注意查收。”
    乔干脆地说:“行,我一直盯着呢,谢了。”
    他说得淡定,挂了通讯之后却深吸了几口气。
    “怎么说?”顾晏他们都看了过来。
    一个通讯彻底岔开了之前的话题,焦点又重新落到了清道夫的身上。
    话音刚落。
    乔的智能机便“叮”地响了一声。
    “来了。”乔盯着蹦出来的界面,道:“他说先搜了柯谨出事那年的进出港记录,有一些东西,已经给我发过来了。我——”
    他盯着那个界面看了几秒,呼出一口气,点了拆解。
    一长排记录截图和动态图像文件都依次排在了茶几上方。
    乔把屏幕切换成共享模式,文件以滚动的形式开始自动播放。
    记录显示,当年1月初,德卡马的进港闸口托运单上显示运进一批灰斑雀,总共300只,属性是肉雀,检查方式是筛查。备注上显示是肉雀商贩艾迪·沃特森托运。
    然而紧跟在这条记录后面的是图像的精确搜查结果。
    影像中,300只食用性灰斑雀挤挤攘攘,关在一个硕大的鸟笼里,看上去雀羽乱飞,非常混乱。但在其中某个瞬间,搜索框在300只灰斑雀中圈定了一只。
    那只刚巧在那瞬间露出了一片尾羽,单从那片尾羽就能看出来,那是混在灰斑雀中的牧丁鸟。
    众人目光一紧。
    正如刚才那位朋友所说,看了记录就知道牧丁鸟查起来其实很不容易,就好比这段影像,如果鸟更多更挤一点,挤到把那只牧丁鸟遮得严严实实,那精确筛查也很难搜出这一段来。
    由此可见,遗漏的部分肯定很多。
    这段影像之后,紧接着又是一条记录。
    记录上显示,这300只灰斑雀进港之后的第二天,有人来提走了这批货。提走的人同样是个肉雀商贩,名叫章玟迪。
    “没有李·康纳……”劳拉道。
    “再往后看。”燕绥之提醒了一句。
    乔闻言立刻朝后翻了翻。
    按理来说,牧丁鸟换了环境,不可能长期存活。也就是说,这只牧丁鸟来了,只要不希望它死在德卡马,就一定会在不久之后有相应的出港记录。
    但是没有。
    第二次记录就已经到了数月之后,这就意味着它出港的那次隐蔽得很好,没能查到。
    数月之后的那次记录,是5月中旬,一只动物表演为主的剧团从德卡马港口入境。剧团中魔术表演部分用到的大多是最为常见的灰斑雀,毕竟便宜,而且量多。
    牧丁鸟再一次混在了灰斑雀中进入了港口。
    经过筛查合格后,又由整个剧团带进了德卡马星球,在好几个区表演停留过。
    同样,剧团登记的组员中,依然找不到康纳·李的任何踪迹。
    “有查过康纳·李的进出港记录么?”燕绥之说,“很有可能他一直在借助其他人把牧丁鸟带进来。”
    好在乔拜托的那位朋友也想到了同样的情况,他在这两次记录之后,附了一份李·康纳的进出港时间。
    意料之中,他在那段时间来来往往有过八次进出港记录,当中有两次跟牧丁鸟的托运时间十分接近,一次相差1天,一次相差3天。
    看到这个结果,乔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猜测是一回事,看到图文一点点证实猜测又是另一回事。
    他拳头都捏起来了,差点儿砸在茶几上。但瞥眼看见一旁打瞌睡的柯谨,他又及时刹住了手。用极低的声音连着咒骂好几句。
    康纳·李就是那位清道夫。
    这个猜测基本不会有错。
    但最重要的不在于这点,而是在于他之后去了哪里,又变成了什么人,现在身在何处,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筛查这么久,不是为了在这些记录里多看这个名字几眼,而是想让这个人,这个跟很多条人命牵扯了关系的人罪有应得。
    但很遗憾……
    这一年的最后一条记录在年底,大约12月左右,这次既不是出港记录也不是进港记录,而是在港口的监控里找到了牧丁鸟的踪迹,跟着浩荡人流飞了一小段距离,停歇在港口的金属闸口柱子顶。
    很难通过这段监控查到这只牧丁鸟正跟着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乔拜托的那位朋友效率很高。
    大约一个小时候就又传来了一份新的结果,附有的信息提示说:系统从两头同时往中间查,这是最近一年的,就从1月到现在为止。
    乔满怀着希望点开了文件,却发现里面的东西寥寥无几,总共就只有一次记录和一条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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