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然蹙眉道:“爹居然拿此事去卜卦,看来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此话怎讲?”
    “爹所求之事,我们兄弟三人都知道。爹有三个儿子,两个是与大夫人所生,还有我一个是庶出的,其实爹最喜欢的女人,是樊姨。”
    “什么?!”柳雁欢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樊姨是个女强人,无心依附于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爹。”
    直到这一刻,柳雁欢才明白,秦家家宴上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樊梦如此尊重和客气,不仅是因为她的能力与魄力,更因为她在秦旸心中特殊的地位。
    “那你们……”柳雁欢很难想象,这三兄弟面对樊梦的心情是怎样的。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从小就觉得爹待樊姨是特别的,等我长大了才明白原因。我娘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没了,所以这么多年来,樊姨可以说是我最敬重的女子。至于他们……面上是恭敬的,内里……谁知道呢?”
    柳雁欢看着秦非然风清云淡的表情,轻轻地松了口气。
    次日清晨,柳雁欢起了个大早。他穿上正式的西服,将领带打正,袖扣扣好。
    看着镜中身子挺拔,着装端正的自己,他深吸了口气。
    终于到了股份谈判的日子。
    今天韶华香坊的分店,挂上了歇业的牌子。柳雁欢刚到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宁城银行联合放债团的负责人居然是秦家二少爷,秦非翔。
    柳雁欢看着他那过分明艳的长相,对他的能力深表怀疑。
    不过穿上正式西装的秦非翔,通身都有种禁欲感,反倒将叛逆的气质掩盖在束缚之下。
    随后,温家众人也都到场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温家家主温如岚,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孙子,温豁和温达。
    一进门,温如岚就闻到了一阵清雅的香气,把屋外和屋内分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这是什么味道?”温如岚诧异道。
    “是绿茶香氛,茶叶萃取后的味道特别适合做室内香氛。”
    温如岚点点头,打量着室内的陈设。
    室内的布置十分考究,不仅有古韵,而且有绿植盆景点缀其中。
    柳雁欢掀开后头的门帘:“这里是制香室。”
    温豁诧异道:“这……这是……试管?”
    “没错。”
    “这个呢?”
    “萃取装置。”
    温豁拿起成品架上的一瓶香水:“这个呢?”
    “客户的成品。”
    “雁欢,你真厉害。”
    一行人围着圆桌坐下,温豁赞叹道:“说实话,这儿让我大开眼界。”
    温豁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把凉凉的声音,温达嗤笑道:“奇技淫巧,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不钻研,去捣鼓洋人的东西。”
    温豁推了推眼镜,有些尴尬地笑笑。
    秦非翔打了个响指:“各位,参观叙旧完,看看这份股份分配方案吧。”
    他将方案分发到每个人手上。
    不一会儿,温达就第一个跳出来说:“我反对!凭什么他柳雁欢能拿10%,而我哥也只有10%,他可是温家长孙。”
    “温达。”
    “爷爷,您回答我,为什么?哥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韶华香坊的总店,是他一手撑起来的,而我就是个混日子的,您居然让他拿10%,让我拿20%?这也就算了,咱们好歹还是一家人,他呢?”温达指着柳雁欢,“他姓温吗?一个和自家老爹决裂了的外姓人,您居然让他拿10%,您也不想想,就柳家那个穷酸劲儿,他拿得出这笔资金么?”
    “放肆!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温如岚一拍桌子,面上现出痛苦之色。
    “爷爷,爷爷,您怎么样?”桌上两兄弟已经慌了手脚,秦非翔不动如山地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柳雁欢看了他一眼,径自取了薄荷醒脑膏,用力地挤按温如岚的人中。
    终于在一趟忙碌后,温如岚缓缓地转醒,醒来的第一刻,他就甩了温达一个大嘴巴子。
    “如果我突然死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温如岚显然是气狠了,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冷汗不断地往下淌。
    “……”这一次,温达保持了沉默。
    待温如岚缓过劲儿来,众人重新将他搀扶到桌边。
    柳雁欢率先打破僵局:“我可以出资。”
    温达将文件一摔:“我不同意,你哪来的钱?”
    “我可以将名下的田产变卖兑现。”
    温达愣了愣,随即怒道:“柳雁欢,那是我家给的田产,是我家给的钱,你有什么资格用它来抢我家的产业?!”
    “温二少爷,我想你还没弄清楚状况,现在韶华香坊是不是还姓温?你们的股份加起来是不是达百分之九十?”
    “那是当然!”温达翻了个白眼。
    “既然是这样,你凭什么说我10%的股份,就抢了你家的产业?”
    “……”
    “还有,是你们让我来这儿谈事情的,不是我求着你们将股份给我的。你与其拿这个态度对我,不如问一问外公,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少把责任往爷爷身上推,就是你捣鼓那些奇技淫巧,迷惑了爷爷的眼睛!”
    “呵。”柳雁欢被气笑了,“二少,外公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要多,我要有多能耐才能蒙蔽他老人家啊,更何况你哥刚才不是也说好嘛。”
    温达语塞,忽然,他眼珠子转了转,唇边扯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既然你懂那些,干脆技术入股吧,你不是会调香么,将你配出的香方公开,把香方变成韶华的香方,那我就应允你入股。”
    “你说什么?”柳雁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把捣鼓的香方交给我们,反正你那些方子也没有大规模投产不是么?等我们大批量投产的时候,这些方子就能变成真金白银,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拿着这笔钱收购股份了。”
    “你是认真的?”柳雁欢的脸色极难看。
    “当然,这是我唯一会同意的方案,柳雁欢,你那是什么眼神?”
    柳雁欢一推桌子站起身来,他直接走到温达身边,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把香方贡献出来……”
    话还没说完,温达的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你放屁!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柳雁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丝毫不管身后温豁的呼喊。
    他直奔居酒屋,除了喝酒,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能够排解内心的憋屈。
    笑眯眯的居酒屋老板此刻看起来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人,他什么都不问,就按着日式礼仪,给他端上一瓶清酒。
    柳雁欢抓起酒瓶将酒杯斟满。
    辛辣的酒液下肚,他忍受着喉头的灼烧,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就这样一杯杯地喝,连面前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很快,酒瓶已经空了,秦非然看着他通红的脸,抬手止住了居酒屋老板的添杯。
    “给他换成茶吧。”
    柳雁欢不满地抬眸,看见秦非然的一刻,他觉得迟钝的大脑出现了幻觉:“你怎么来了?”
    “二哥告诉我,有个人在谈判桌上发了一通火,然后就跑出来了。我查过韶华香坊附近,发现就这一家居酒屋,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被我碰上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柳雁欢没有理会他活跃气氛的话。
    他晃着空荡荡的酒杯,半晌才冷笑出声:“秦非然,你告诉我,是我错了吗?”
    “一个调香师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香方,在他们眼里就是批量生产线上的一个小点而已,可以毫无顾忌地公开,就连配比都可以开诚布公?”
    “我原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后来发现他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我真的很生气,生气地只想给他一拳。”
    “我是不是不可理喻?”
    秦非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停顿了片刻,他才问道:“你希望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呢?”
    “什么?”柳雁欢觉得大脑有些混沌,一下子没听懂秦非然的话。
    “如果坐在你面前的是商人秦非然,我会说你这样的行为是不理智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调香师。作为一个无甚才能的二少爷,温达的境界就是将商品换成真金白银,无可厚非。”
    柳雁欢低笑道:“果然,你们都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但是。”秦非然加重了转折的语气。
    “如果坐在你面前的是槐墨,我会告诉你,我能理解你说的每一个字,在槐墨的眼里,调香师和作者一样,都是为人造梦的职业。所以每一个灵感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份作品也是不可取代的,至于公开方子,批量生产,那是只有工厂流水线才会做的事情,你这样做,没有做错。”
    柳雁欢呆呆地看着秦非然,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谁料想秦非然完全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如果坐在你面前的,是柳雁欢的男人,我会告诉你,谁让你受委屈,你都不需要忍气吞声,这一拳打得轻了,凡事有我。”
    方才还萦绕在胸腔的憋闷感,就在秦非然的一席话中散去了,柳雁欢觉得自己此刻仿佛置身于柔软的沙滩,耳边是温柔的海浪声,这样美好的情境,让他整个人变得柔软了。
    他站起身来,一把抱住了秦非然:“你是我男人,嘿嘿嘿。”
    秦非然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就这样任他抱着,听到柳雁欢开怀的笑声,他伸出手揉了揉柳雁欢的耳垂:“没事就好。”
    柳雁欢不太记得他是怎么回到秦非然公馆的,他只记得上了车他还不知收敛。
    拉着秦非然的衣领要吻他。
    秦非然为了安抚他,将车变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和他热烈地亲吻起来。
    他察觉到柳雁欢的情动,虽然有些乘人之危,还是忍不住舔舐这面前人的耳垂,轻声问:“给我,可以吗?”
    柳雁欢没有拒绝。
    秦非然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跟初恋的青涩男孩一样,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脚下一个用力,车子嗖地窜了出去,柳雁欢整个人被甩到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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