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崇有些尴尬:“那就雁麟……”
    “父亲, 雁麟还在上学, 也许应付不来那些场面, 还是我去吧。”
    陈桂芳阴阳怪气地笑道:“呵, 就是因为没见过, 才更要增长见识。老爷您是不知道,现在雁麟的同学,好些都办舞会、出入舞厅,个个见多识广,雁麟家教严,这些是做不了了,不过去个文艺同好会总还是可以的。”
    柳雁欢一时语塞,他也不是非得跟柳雁麟抢这个机会。正如他所说, 柳雁麟年纪尚小, 又是传统家庭出来的孩子, 只身去到那样的场合, 只怕应付不来,这样的活动,来的多是社会名流。柳雁欢眼下急需结交人脉, 开拓客源,同好会自然是极佳的社交场合。
    “那个,雁欢,你就先让弟弟一次……”话未说完,就见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何事冒冒失失?!”柳明崇端起了架子。
    “老……老爷,秦三爷来了。”
    “啊?!”柳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从前只在报纸上模糊地看过秦三爷的照片,绝对想不到,秦三爷有天会亲自登门。
    当然,乱了阵脚的柳家人,自然不会觉得这次上门是什么好事。
    柳明崇更是一脸怒容,他颤抖地指着柳雁欢和柳雁麟:“逆子,逆子!你们,你们究竟是谁欠了债不还?”嘴上虽然这样问着,柳明崇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柳雁欢。
    “父亲,我没有。”柳雁欢冷了脸色,沉声应道。
    柳明崇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一把金石之声:“看来,我是个不速之客啊。”
    众人悚然一惊,抬头望去,就见秦非然穿着立领的黑色风衣,走起路来都猎猎作响,帅气逼人。
    “哪里哪里。”柳明崇顾不得许多,赶紧起身相迎道,“三爷光临,实在让寒舍蓬荜生辉。”
    秦非然也不与柳明崇寒暄,一双眼睛只盯着柳雁欢看。
    他看得那样专注,旁观者一下子就瞧出了不对劲。
    柳雁欢在那样的高压视线下,轻声唤道:“秦先生。”
    柳明崇这时反应过来了:“欢儿,你认识秦先生?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秦非然打断了他的训话:“雁欢,我这次来,是想与你约个时间,同去那文艺同好会,听说柳家也收到了请柬。”
    “收到是……收到,只不过父亲更属意雁麟去,请柬只有一张……”
    陈桂芳心下一阵欢喜,忙把柳雁麟往前推了推:“秦先生,这是柳家的二少爷,柳雁麟……”
    话音刚落,却听见秦非然冲柳雁欢说:“这有何为难的,可否借贵府的电话一用。”
    “当……当然可以。”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秦非然拨通了电话。
    生生问人多要了个名额。
    “我已致电宁城大学校长,他答应多给雁欢一个名额,现下我们可以同去了。”
    柳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非然。
    就连柳雁欢的心也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秦非然趁着柳雁欢愣神之际,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和校长说了,这次我要带我的伴侣出席,他才破格应允多给这个名额的。”
    柳雁欢心中的感动,登时消失得无疑无踪,他咬牙强笑道:“你一向会占人便宜。”
    “不,我只占你的。”秦非然半点不脸红地说。
    “记得,到那天要与我一同出席,我来接你。”秦非然说完这句,就心满意足地品着上好的茶水,留下柳雁欢一个人羞恼。
    秦非然这般行事,自然给柳雁欢留下了烂摊子,柳家人连番盘问他,究竟何时知道槐墨就是秦三爷。
    柳雁欢半真半假地打着太极,总算蒙混过关。只是陈桂芳对他的态度,却一下子柔和起来,一天念叨七八回:“雁欢,记得多帮你弟弟在秦三爷面前美言几句。”
    也就是在这样的煎熬下,柳雁欢总算等来了这个日子。
    一大清早,秦家的车就停在柳府门口,秦非然摁了三下喇叭时,柳雁欢正在楼上,将长衫的最后一枚盘扣扣上。
    他推开窗户,一眼就瞧见了楼下的豪华通用。
    “德性!”他笑骂一句,却拿起桌上那瓶皇室香浴喷了喷,就下了楼。
    柳雁麟看起来比他还要兴奋,他坐过车,却从未坐过秦非然的车。
    今日坐上了,只觉得格外气派。
    他挺直了腰杆,巴不得窗外的人能瞧见里头的情形。
    柳雁欢却顾念着同好会的情况,忍不住问道:“今日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秦非然扯了扯领带,将领口稍稍放松:“别紧张,就是个打着文艺旗号的晚宴,说是同好会,来的都是商人,讲的也都是商人眼中的文艺,你且有心理准备。”说着,他从后视镜里瞧了柳雁麟一眼,“说实话,我觉得你弟确实不该出席这样的场合。”
    柳雁麟哪肯这样被人看轻,当即接道:“我不小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秦非然笑笑,没再说话。
    直到进了同好会的大厅,柳雁欢才知道秦非然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大厅中的侍应生,全是大学生的打扮,女生青春靓丽,男生帅气儒雅。
    如果忽略几个油头粉面的富商硬要搂着女学生说话的话,或许会让人以为进了大学的礼堂。
    秦非然一进门,大家伙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他身上,柳雁欢听见四周传来的低语:
    “看,三爷来了。”
    “站在他身边的是谁?”
    “不认识……”
    秦非然是个移动的活体招牌,不一会儿就有人上前搭讪。
    柳雁欢看着眼前穿着高定旗袍的明艳女子,微微挑了挑眉。
    谁知女子一使劲儿,竟然从身后拽出了一名男子,柳雁欢一见便忍不住惊呼出声:“是你?!”
    眼前的男子,赫然就是那日到韶华香铺买丁沉煎圆的人。
    男人显然也认得柳雁欢:“你是……韶华香铺的掌柜?”
    柳雁欢含笑点头:“我看你的气色比当日好多了,想必那香丸还是有用的吧。”
    男子连连点头:“当然,当然,那香丸十分管用,我本想着日后亲自登门道谢,没想到今日在此处碰上了。”
    站在他身旁的明艳女子,一把挽上了他的手臂:“三爷,许久不见了,这是我的爱人,李珏。”
    秦非然微微一怔,旋即朝柳雁欢介绍道:“丁小姐是一名作家。”
    那女子捂唇笑道:“三爷还是那么言简意赅,我原名丁蔚诗,笔名绝句,先生不必客气。”
    柳雁欢并没有听说过丁蔚诗这个名字,但绝句这个笔名他却很熟悉。
    与槐墨擅长写小说不同,绝句这位作者最擅长的是散文。柳雁欢曾读过她的散文,真正是把女性的可爱与灵慧发挥到了极致,如今见到真人精致的妆容,更与那优美的文笔对上了。
    秦非然将目光转向李珏:“不知李先生在何处高就。”
    丁蔚诗笑道:“他原先在报馆当记者,后来报馆裁员……”
    “蔚诗!”男人吼了一声,厅中许多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爱人很有才气,日后若是有约稿之类的活计,别忘了找他。”
    男子却对这样的推荐不领情。
    这时,台上的司仪已经就位,是个带着金边眼镜的瘦小男人,头发却梳成了大背头的款式,看起来有些滑稽。
    “女士们,先生们,今日难得欢聚一堂,我们需记得一项宗旨,以文会友。如今新朝鼎盛,讲自由开放,我们自然也不必拘泥于往日的形式。不若先做个游戏,让各位热热身。”
    “好!”台下立刻有宾客应答。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司仪已经在台上念:“柳氏书局,哪位是柳氏书局的代表。”
    柳雁欢还未说话,就听身后的柳雁麟吼了一嗓子:“我!”
    司仪顺着声音瞥过来,哼笑道:“哟,这么年轻,毛儿长齐了嘛?”
    众人哄堂大笑,柳雁麟涨红了一张脸,猛一跺脚就跑上台去。
    应邀前来参加这次同好会的宾客,几乎都被点到了,秦非然却是例外。
    他就这样站在那儿,没有人敢冒犯于他。
    被点到的宾客都上了台,司仪才笑道:“各位,游戏的规则很简单,请各位从一开始,依次说一个带数字的四字词。我先抛砖引玉——一击即中。”
    排在第二个的人马上接道:“三心二意。”
    柳雁麟排在第九,也爽快道:“三贞九烈。”
    而李珏排在十位以后,是以抽了个百,说了个“百发百中。”
    等一圈人都说完了,司仪才笑道:“诸位,我下面会说一个彩头,请将彩头与诸位的名字还有方才的四字词连起来造个句子。”
    “请记好你们的词,现在我要出题了。”
    第38章 双妹牌香水2
    “这一个彩头是——洞房花烛夜。”司仪话音刚落, 全场哄堂大笑。
    柳雁欢略略皱了皱眉,转头去看秦非然,却见后者一脸淡定, 显然对这样的戏码司空见惯。
    第一个被邀请上台的嘉宾很上道, 张嘴便说:“洞房花烛夜我贺知山一击即中。”
    第二个嘉宾也在一片叫好声中接道:“洞房花烛夜我林霄绝不敢三心二意啊。”他那连连摆手的动作将众人都逗笑了。
    接下来的连中三元、四平八稳都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过去了,轮到柳雁麟的时候, 他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嘴。
    他原先以为, 所谓文艺同好会的彩头, 定是有才者胜。上了台才知道压根儿就不是这么回事, 那些个富商分明拿着下流当乐子。
    正统学堂出身的柳雁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他涨红了一张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底下有不怀好意的人笑道:“哟,柳二少爷这不是实力演绎三贞九烈么?”
    一句话又引来一片笑声,柳雁麟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茫然无措地看着台下的柳雁欢。
    柳雁欢眉头轻蹙,忍不住出声道:“诸位,雁麟今日身体不适,不若让我这个做兄长的代他作个句子?”
    众人的目光不期然地瞥向了柳雁欢身边的秦非然。
    见秦三爷并未反对, 大家也就默许了柳雁欢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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