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干干净净的,今天是老林非要拉着请客。你懂的嘛?现在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自己立得正,但跟着的影子非要高你一截儿,急功近利,上赶着惹事。”
    邵晋成抱怨完,差点儿烫嘴。
    见风堂不吭声,邵晋成又咬着滤嘴回味道:“唉,烟熄了。”
    风堂陷入沉思,他是说总感觉最近白天有人在盯他稍。关键就是不知道哪路人在盯,他没办法反盯,只得安份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兰洲得了线索找人问,有说是市里公安系统在跟他,有说是南河要报复,又有说是市里各级都传遍了,说柳董的儿子喜欢男人,前几年浪成什么样啊……
    兰洲转告他的时候,风堂差点气死。老子高中就出柜了,关他们什么事儿。
    对这事,风堂跟柳历珠表过态,他什么都能瞒能做,但性取向这事儿瞒不了。
    他死犟着没跟柳历珠认错,只是说他现在赚的钱能养家了,如果真在“作风”上出什么事儿,他全担着,只求柳历珠别怪他。
    市里如今就是两个门儿,一门监督,一门实权。
    工商税务是第一扇门,这几年公安也渐渐有些融入,就专门搞监督。土地建设规划,乃至各种厅县级正副职都属于第二种。不少干得好的正职退下来,就去人大政协,待遇也还不错。
    但封万刚这种公安一把手,掌间风云变幻,动辄人命关天,劳碌又不讨好,不少人盯着,难免受些疲累。身边人多嘴杂,他想退都不容易。
    官场门多,远不止六扇。
    风堂和邵晋成,从小就是被社会看得复杂而负面的“官二代”,他们对这些事情已略显厌烦,又无奈。两个人在楼道抽完一根,互相问过好,又回到各自的风云场。
    累了一天,回家的时候,风堂喊了司机过来,自己靠在后排就睡着了。
    这单他真不管成不成,三个人凑一块儿一直讲话,都能排练个节目出来。算了,谈生意这种事儿,对于他来说真的随缘。
    风堂家第二层不宽,但都是他的。一上楼梯,他就开始脱衣服。
    脱到半裸进卧室,风堂伸手把裤腰解开,倒头扑到床上,深呼吸。棉褥带来的安全感有如潮水般涌来,包裹住他。
    他不得不承认,才分开一天,他却像已回味了封路凛不止二十四小时。
    风堂掏出手机,喉头发紧。
    他有点小癖好。
    但爱出风头这种略微有点蠢的,已经被风堂排除掉。现在身上还剩下点“伤风败俗”的,无非就是爱自拍一些照片。并非大尺度的露骨露点照,相机里多是拍的部位。
    上半身裸的,锁骨的,后腰的,手指的……拍得最多的还是脸。
    比如下巴微扬,就是他的标准动作。
    唇角勾得危险,瞳孔即是漩涡。那股抓眼球的吸引力,几乎冲破屏幕。
    拍得多了,相机里什么照片都有。
    风堂最喜欢的是有张自己在抽烟的。雾极浓,定时拍照设得短了,照片上的他望着镜头,正在咳嗽,表情茫然。他的睫毛很长,眼中像有深深海底的鱼群幻动,流光溢彩。
    大海的千万种包容,全到他瞳孔里去了。
    那会儿风堂还不懂得抽烟放一根沉香,被呛得不行。相片下方能看见微凹的锁骨,脖颈很白。看起来很是脆弱又坚韧。
    风堂把这张弄成胶片质感,调了黑白色存手机里,一存就存了两年。
    还有张红色主调,画幅一比一正方形。是他侧着脸,露了只圆润洁白的耳。
    因为光的缘故,耳背轮廓边有绯色漫涌而上……这样旖旎的色泽,想得再夸张大胆些,说是含在嘴里能化成羊脂玉也不为过。
    风堂深呼吸,点了微信原图,直接把这一张发给了封路凛。
    玩:[图片]
    玩:舔吗。
    图片发送成功,风堂想起和封路凛深夜“飞街”,想起车内的那一“炮”,想起数次斗嘴较量。他总感觉,在封路凛面前,他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放浪形骸,且步步失守。
    第15章 热带鱼。
    他有些失神地看了会儿屏幕,手机又震起来。
    封路凛那边回得利索,就三个字:想你了。
    紧接着,对面发来一张男人的手。全黑白,十指修长,青筋脉络完美如雕刻作品,细小伤痕不少,小拇指上缠一块创口贴,好像枚尾戒。
    风堂满鼻尖都是破屏而出的荷尔蒙气息,心跳震耳欲聋。
    玩:你发个手干什么
    泡泡堂:抓。
    风堂领悟到这个字的隐藏含义与表面含义,面上发热,封路凛再回一条:干你也行。
    玩:干你个头
    泡泡堂:来啊。
    风堂彻底无语,他怎么老是打不赢嘴炮,老是输给封路凛?
    手机又一震,封路凛回消息:不过,拍照片你还挺有天赋。
    “能拍,能拍得很。”风堂心情一好,发语音过去,“我他妈巴不得投百来万,拍个三级片,天天反复看。我身材这么好,不记录一下简直遗憾。”
    还想给别人看?想都不要想。封路凛内心小九九多得很,控制欲极强,但他偏现在不说。他又回: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考虑一下追逐三级梦?
    风堂捉着手机麦克风,悄悄地回:“我就是金子,你说发不发光?”
    柳历珠一直奉行“鼓励式”教育法。虽然风堂青春期她缺席不少,但自从风堂醒事些了,母子关系依旧和睦。风堂对柳历珠感情很深,毕竟小时候画个火柴人都被夸小达芬奇,唱歌跑调也说市区第一小童音,极大增加了他的童年幸福指数。年轻时的母亲幽默大方,给予风堂不少性格影响。
    他傲是傲,但瞧人又带尊重。千帆过尽,能留在眼里的却是极少。风堂不惹人厌,因为能力足够得强,他反倒引过不少佩服。因为那是一种自信,足以让人信服的自信。
    风堂长按那张照片,正想转发到电脑上,结果不小心发到岑七群里。他暗骂一句,又迅速撤回,一群人圈他问是谁。风堂傻了。
    这手抖的水平……他也不知道封路凛看见没。丢人。
    不过,他忘记封路凛好像还正处上班时间。风堂想起来刚刚自己发的语音,怕对封路凛影响不好。他心虚,紧张回复道:你是不是在上班啊?你外放了?
    封路凛回他,放了。
    风堂只回了一句:……
    这人怎么不长脑子的,给旁人听到怎么办?他光一个“儿子”都能影响到柳历珠,封路凛还是交警队队长!风堂愣在那儿,他又不可能说封路凛粗心,毕竟是他自己没想周到。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封路凛那边又来一条:没关系,我无所谓。
    玩:嗯。你以后要注意点哦。
    他那个“哦”回得特别乖,封路凛心里一软,反过来安慰他: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命在工作时间,甚至可以说不属于我自己。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工作是为生活服务的,而不是生活应该被工作压制。
    封路凛拿着手机,沉思一会儿,输入“你从小就特殊,现在我不想让你特殊。”,但他犹豫再三,删了又输,还是没能发出去。
    他也是特殊的人……没有资格对风堂说这句话。
    最近,岑七的群里又开始收钱。风堂忍无可忍,打电话给兰洲让举报一个非法集资。再一刷新群里,岑七又发一张火锅图,说要聚餐。风堂懵了,这收钱去请客?
    岑七说,这家火锅店吧啦吧啦。兰洲私聊风堂,是火锅店广告。风堂很疑惑,能发广告了?这次,封路凛没有及时出来发欢乐斗地主的链接,风堂勇夺接力棒,往群里发掉两个卖车的广告,说可以每个人领一千块钱的改装抵用券。
    可是很不幸,一直到月底,风堂的车行都没有开发出“改装”这个功能。
    封路凛在市里站了一个月的岗,下一班倒过来就是要加强道路巡逻。
    加上市里其他公安部门在堵截在逃犯罪分子,他们第四支队还得跟着协助破获在道路上的犯罪活动,一天跑下来,累得够呛。估计等夏天,还要调到高速路上去待一阵子。
    今天算是封路凛本季度最后一次站岗,风堂挺早就来蹲他。
    风堂往车上放了两瓶矿泉水,还是他掏钱买的最贵进口。他倒是不心疼,只心疼这会儿冬过春来,偶尔太阳毒辣,晒得人脸红脖子红。
    今年的春夏之交来得过早,南方天气回暖,傍晚的路口燥热不已,偶尔有小学生放学,站在斑马线外乖乖等候。有个小女孩像是被忽然冒出的汽车吓住,停在路中间不敢再走,封路凛忙着去拦恶意违章车辆,路口一时混乱起来。
    风堂迅速下车,连锁都没落,冲到马路上去抱起小女孩,将她直接送过街。
    封路凛站得不远,将风堂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他舒一口气,用发光指挥棒拦停后续违章车辆,再示意另一条路过来的车辆先行。
    有个司机正要通行路过,一看到封路凛,吓得脸白,急忙要倒车走。可是在马路上,大家都在往前走,这一倒车就引起了封路凛的注意,抄警棍就走过去。
    第一步,例行出示警察证和敬礼,封路凛做完后,要求司机拿出驾驶证。司机递过来一个,封路凛一看,懵在原地。上边写着“有效期至20210年”。
    假证无误啊,这还得再活一万年。
    他咳嗽一声,说:“您这有效期挺长啊。”
    那司机不敢说话,低头抠手指。
    封路凛继续说:“无证驾驶,先扣机动车。还有拘留和罚款。”
    这事儿太扯淡,第四支队的人都来了几个,等封路凛处理完,已经晚点一个小时下班。
    好不容易站完最后一班,封路凛表现优秀,风堂简直想给他颁发锦旗。他听完那个一万年的驾驶证后哈哈大笑,掐封路凛的胳膊,忽然认真道:“其实一万年不长的。”
    “是不长,”封路凛跨上摩托,笑笑,“可我只想看眼前。”
    “眼前?”风堂说,“那你看我呗。”
    封路凛低声道:“看啊,不看你看谁。”
    风堂脸热,哼哼唧唧几句说不出什么,认命似的站在车前,仔细打量封路凛结实的后腰。他最近压力太大,说找封路凛,让带他兜兜风。想找点儿那次冬夜里放纵的感觉。
    封路凛自然愿意,说下了班就准备回家,把自己的摩托弄出来。他骑着警用摩托在前,风堂依旧开着他的奥迪,像个小黑尾巴跟在后边儿……再时不时故意贴近他,玩的就是心跳。
    但是,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太过暧昧。风堂还绝大部分居于被动,他不太适应。
    到了支队,封路凛让风堂等他回家取车。风堂不乐意,说:“怎么?你都去过我家,你还不愿意带我回你家去?”
    他随口堵封路凛几句,倒没觉得真的就熟到这地步。不过他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在给自己挖坑。
    封路凛理所当然道:“因为,我还没跟我家里人说要带媳妇儿回去。”
    支队里停摩托的地儿就他们两个人,风堂还是气得脸红,不甘示弱道:“有脾气你带啊?”
    封路凛笑一声,话语倒是认真:“你勾我?拎螺丝刀上你家撬门取户口本我都干得出来,你要不要试试?”
    “抬杠”这方面,风堂是拗得过封路凛,但他这会儿被说得头昏。
    他掐一把封路凛肩上的警章,说:“那你快点,我只等你十分钟。”
    他这话本来就是气话,根本不知道封路凛就算是去巷口开车回家,也得半个多小时。封路凛先是把摩托开到他停车的隐蔽地点,再开车走。他回来是骑的摩托,玩儿命,速度稍微快了些,也用了将近半小时。
    他还是只戴了一个头盔,扣脑门儿上,把车往支队门口横甩着一停,抬眼朝里望,风堂还坐在那儿等他。风堂等得快要瞌睡。
    他头发明明不长,脑袋看起来却毛茸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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