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高位,风堂不方便细查,只得广撒网,结果半条鱼都没捞着。
    别说是封万刚,其他可能跟他父亲车祸有牵连的人,风堂都查了,一无所获。
    父亲出车祸的那条路,风堂也常开车在那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始终忘不了那一次受命亲自来带人的就是封万刚。明明连着三辆黑帕萨特,恰好就是中间那辆出了状况。
    关于在封家门口被摁住收拾那一次……
    他只记得那个男人声音难听得很疼,对,就是疼,那种稍一用力便倒吸一口凉气的疼。
    他的鼻梁还非常挺。
    每次伏到耳侧讲话,男人的鼻尖总会蹭到自己的侧脸,又硬,又有极棱角。
    身边助理和家里一些人他也看过照片,大部分都是身高对不上。
    潮气,药味。
    还有那晚两个人身上的细汗,雨声。
    后来两年过去,风堂也看淡一些,也累了,再加上柳历珠几乎是严厉禁止他再去插手父亲生前的事,风堂才作罢,不查了。
    风堂闲来无事,偶尔浑浑噩噩的想。
    今天又记起这件在别人家门口被抓包的事儿。
    明明已经过去了两年,风堂却总感觉就发生在昨天。他靠在椅背上拿了根沉香,塞进烟里开始抽,迷蒙间,就想起了封路凛。
    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
    不过要是去想点儿有意思的呢,风堂就老是在脑内循环起在酒吧门口的那一夜,那同样称得上丢人现眼的一夜……
    封路凛说的话,像一道闪电。
    劈得风堂简直里焦外嫩。
    他想骂封路凛,又想骂自己一顿……这姜还是老的辣啊,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封路凛要真想跟他发展别的关系,得看看有没有那本事。
    贺情就是个已经名草有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烦人精。
    那晚上自己跑了不说,回家还躺他男朋友怀里,打个电话过来吼:“风堂!我告诉你,这种吃苦耐劳又兢兢业业的人民警察,追到就是赚到!我车多,红线我来给你牵!”
    “牵个屁,你别给他找事儿。”
    风堂黑着脸继续听贺情在那边闹:“你看他长得又好看,又……嗳你别抢我电话!”
    旁边一声男人的咳嗽传来,听得风堂心里一突突,准是贺情男朋友应与将来抢电话了。
    风堂赶紧挂断,闭着眼骂,这他妈什么红线,怕是得拿钢丝来牵。
    元宵节一过,全市的春节高度戒备放松下来,风堂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去会所喝下午茶谈事。
    最近省政府要南迁到南延线上去的审案又被打回去,因为已经在前几年就迁过。这会儿要再是往南移,那市中心就要南迁,届时房价、交通,四面八方齐齐混战,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南线那边又修了新机场。
    一接触到机建相关,市内所有的行业相关目光,又投在了风家身上。
    身份敏感,做什么都难,风堂跟哥几个打牌,都不敢带现金。
    每个人交了五万给最年长哥们儿的助理保管着,打牌的输赢就从里边儿扣。等不打了,再把余额取出来。
    风堂的车才堵到路口,现在还好不是高峰期,他正踩着刹车慢慢地往前龟速挪动。
    他一抬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就老远见着封路凛今天拴了腰带,嘴上还叼上哨,站在岗亭里。
    这得什么人啊。
    叼个岗哨像叼烟,偏偏又特别有精气神,顶天立地的。
    算了,是他风堂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
    上一回在护城河边,两个人稀里糊涂互相出了柜,之后封路凛没再给他打电话,风堂也没主动联系他。
    风堂心痒痒,但一想起来就是气,真遇上个硬茬!
    那些个小关儿小南河的,风堂没再联系,隔三差五收到一条短信直接就是房号,直白得很。他偶尔停了车在酒店楼下,就想看看,如果晚上他没去,又是哪个男人会走进留给他的房间。
    痴情对他来说没多大意思,发生在他身上的可能性也为零。
    车流又开始动,风堂轰油门往前走了些,还有两三个车他就要过岗亭了,离封路凛越来越近。
    封路凛接过旁边同事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喉结狠狠一动,半瓶下肚。
    他再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水渍,又拍拍袖上的灰,从岗亭下来换同事上去接他的班。
    他在岗亭旁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四面八方的车流。
    最近队里都监督得紧,有新的一批便携式预警巡逻机器人要采用,又增加了行人过马路闯红灯曝光台,事情多得办不完。
    他平时性子是随意,但一穿上警服站上岗位,封路凛是百分之一百提起所有干劲,全神贯注投身于工作中。
    忽然,风堂这正盯得起劲,就看到前面一辆排着队通过的红捷豹摁下了车窗,里边儿伸出一只女人的手。
    珠圆玉润,腕上戴了镯,戒指闪亮,指尖都是做过的艳红。
    那只手朝着封路凛挥了挥,后者一点头,手侧着放在警棍上,走过去。
    紧接着,那只手的指缝间多了张名片似的东西,轻飘飘地,就那么被塞进封路凛的衣兜。
    “嘟——”
    这前边儿光天化日的,干嘛啊?
    风堂没管有没有摄像头,下意识就把喇叭摁得震天响。
    他摁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一热,差点没一头撞死在方向盘上,太傻逼了!
    旁边一辆车的车主摇下车窗,看风堂一眼,又慢慢摇上去。在交警眼前,还敢在市区内摁喇叭,赶上着欠罚么?
    封路凛朝这边一偏头,审视一会儿,敬个礼,摁开胸上挂着的记录仪,抄起本儿往这边走来。
    他的同事见这边有个犯事的,连忙指挥着其他车绕过风堂的车走。
    手里的指挥棒亮了,封路凛掏个本出来往车窗上一压,把笔捉在手里勾画:“我记得你只剩三分了。”
    风堂脸色不太好看,盯着封路凛的衣兜,说:“三分领一张你的签名,不亏。”
    封路凛听完,停下动作,把罚单撕下来往驾驶室一递,没说话,笑一声。
    接着,他再把笔往胸前衣兜上一别,说:“对了,违章者要在朋友圈曝光自己的行为,满二十个赞才放行。”
    “你说什么?”风堂目瞪口呆。
    封路凛把市上新颁布的条例展开递给他看:“市里新交规,请您过目。”
    风堂一闭眼,开始后悔自己以前嫌麻烦,没有设置微信分组。太丢人了。
    “发吧,”封路凛挺直背脊,笑着补一刀,“二十个赞。”
    “行,我发。”
    风堂一咬牙,心里快拿个锥子把封路凛的小肩章扎个八百遍。
    一条朋友圈发出去,内容很简单:大家好,本人在xx路口摁了喇叭,现在违章被查处,特此发朋友圈曝光我自己。望各位引以为戒,在出行路上平安顺利,遵守交通规则,牢记交通法规。
    下边儿“要二十个赞”的评论,风堂盯着屏幕,是怎么也发不出去。
    风堂的微信是加了不少人的,但发出去都没人敢赞。两个人在风中路口僵持了十分钟,才十五个赞。
    风堂彻底黑脸。
    他耐着性子屏蔽了一圈长辈,但肯定避免不了被一些欠揍的同辈小辈截图下来。他虽然有背景,但这种场合下不敢硬杠。封路凛理解,看他屏蔽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等到了十七个,拿过手机看一眼,点点头,才把指挥棒抬起来,示意通行。
    “放行了,”封路凛办公完毕,朝他一敬礼,挑眉道,“下个路口见。”
    风堂看他这贱兮兮的态度,简直想一拳头上去,再拿过那张罚单到眼前一看,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执行交警签字那里,被签了个“封路凛”,旁边画有爱心。
    很小,还他妈是实心的。
    风堂面上不红不笑,心里擂鼓敲得震天响。居然敢调戏我?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可是他和封路凛明明就只是两面之缘,连微信都没有加。
    前几天没动静,他以为是这人想通了。
    谁不喜欢纯情又乖巧的,何必赶上着来他这里找玫瑰刺?
    但今天这么一出又是什么?
    风堂盯着岗亭上那个人影,觉得迟早有一天得被气死。
    好不容易开到目的地,风堂才有空去看手机。手机在扶手箱上震动一下,是微信有新提示,有人加他好友。
    风堂阴着脸点开,果不其然,就是那个人!头像全黑,微信名一个“f”,验证消息就两个字,特别酷:是我。
    你你你你,你谁啊你!
    风堂本来心情都好点了,这一被刺激得又郁闷起来,但手还是不听使唤,点下验证通过,看看这混蛋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加了封路凛微信,风堂第一件事就是翻他朋友圈,结果是三天可见,什么都没看着。他看封路凛大半天没过来一句消息,气血上涌,正打算把这人删掉,忽然发现朋友圈有新提示。
    风堂一点开,是封路凛给他的朋友圈点了赞,就刚刚那条违章的,他还没来得及删。封路凛的赞恰好是第二十个。
    闭上眼,风堂先是一阵深呼吸……冷静。
    行,要玩儿是吧?
    风堂这一口气还没提上来,贺情那小子几条微信消息刷屏似的抖过来。
    最后一条是贺情发过来的一锅老鸭汤,字字恳切:转发这只鸭,改明儿你就能开张营业。
    风堂简直胸闷气短。
    他下午帮柳历珠送了些文件去厅里,又赶着往特产市场和玉石店买了些东西,包好了给爷爷奶奶送过去。而且,晚上会所那帮人还喊了饭局。
    说是今晚风堂不在,局子不开。那要是哪个盘的生意没谈成,就赖他账上。
    说是开玩笑在打趣,可风堂听了这些话心里就不舒坦。他从出社会开始没入体制内,就是为了方便以后自己能做自己的事情。但真正挨了商界的边儿,他又不能跟那群富二代一样拿钱到处投,压根施展不开。
    一骰子过,将茶杯放到玻璃桌上,省里一酒业集团的少东家开始发牌,大大方方道:“堂少,听说贺少店里进了批新跑车?”
    “没听他说,”风堂昂起头,调换个舒服的姿势,“市里最近查得这么严,还买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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