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她忽然戛然而止。
    他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她知道你还活着,很开心,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肉,恐怕是不能与你团聚了。”
    “也好,”她想笑,弯了弯嘴角,却是徒劳,“跟了我,说不定过得还没有现在好。”
    “三妹是个聪明人,明国太子嗜血成瘾,她在那样的环境下,却能为他诞下孩子,还能成为侧妃,可见过得还不错。”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宽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过的日子,你也一样。”
    她缓缓点了点头,看向他,“谢谢你,带给我三妹的消息。”
    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迫使她看着自己,蹙眉问道:“什么时候才不能这么客气?”
    她拿开他的手,有些无语,“别闹。”总这样揉她的头发,她又不是大狗狗。
    “林峰的妻子林氏怀孕了。”他含笑说道。
    她面色微喜,“这么快?”
    “是啊,”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厚脸皮地握住她的手,“什么时候,我们也来造一个吧,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回更喜欢女儿,半途才意识到差点就被他带歪了,立刻收回自己的手,皱着眉道:“你自己造吧。”
    “一个人怎么造?”
    他问道,接着,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流氓。”
    她双目一睁,一脸错愕地看着他,自己怎么就流氓了?
    仔细一回味,她立时想到他的脑子歪到哪儿去了,顿时不想再跟他多说半句话,起身就欲回屋。
    他一把拉住她,忍笑的眼里带着一丝讨好,“好了,我不闹了。屋里热,歇凉快了,我们再一起进屋。”
    闻言,她这才蹙眉坐了下来。
    边疆的夏天,确实比京都来得更早,此刻回屋,估计又得在屋里闷出一身汗。
    “我给你唱歌吧?”见她秀眉微蹙,沉着一张小脸,他有些忍俊不禁。
    话一出口,她果然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你还会唱歌?”
    “不止会唱歌、耍大刀,我还会画画、弹琴、下棋、作诗。”他长眉入鬓,眉宇冷峻而深邃,嘴角含笑,带着一抹与生俱来的倨傲和自信。
    这样的段君墨,少了几分冷漠和疏离,多了一些玩世不恭,整个人却更加熠熠生辉,惹人注目。
    她移开视线,低声说了一句,“唱吧。”
    “你可想听?”他凑近一问。
    灼热的呼吸,轻轻飘到她的颈窝,她立时不自在地移开了,淡淡回道:“如果好听,自然想听,如果不好听,这辈子都不想再听你哼哼。”
    他轻轻一笑,她要是永远这么傲娇下去,他可难保有一天会忍不住将她生吞入腹。
    悄无声息地将凳子搬得离她近一些,她当即就敏感地瞪向他,“唱歌就唱歌,离得这么近做什么?”
    “打扰到周邻四舍多不好,”他唇角一勾,继续云淡风气地靠近,“何况我不想第三个人听见。”
    她抿了抿唇,有些受不了他这么多讲究,只好依了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凑到距离她耳畔只有一寸的距离,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轻轻唱了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开嗓,就是满含磁性的低音炮,低沉而浑厚,男子特有的低吟浅唱,带着满满的魅惑力,瞬间征服听众。
    得天独厚的好嗓子,卷起微弱而灼热的呼吸,如海上的白色浪花,滚滚袭来。
    她耳畔微红,受着他好听又撩人的歌声蛊惑,想抗拒,又舍不得打断,就这么矛盾地听着,渐渐的,就被他带入了另一个境界。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接天连日的荷叶,一望无垠,一位少年痴痴地望着湖中央的女子,二人目光相触,就是一眼万年。
    一曲毕,她甚至还置身在那样的美景中,久久也难以忘怀,直至耳边传来低低的闷笑声,她才回了神。
    红着脸看向忍笑的段君墨,“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一个小傻瓜。他双手枕头,靠在凉椅上,嘴角带着一抹不羁的笑,“好听吗?”
    她虽然很不想夸他,但还是说出难听的话,因为他的歌喉确实很好,干净、浑厚、低沉,又充满了磁性。
    “还行。”
    “我以后每天为你唱一首?”
    “你随意。”
    “灵儿......”
    “嗯?”
    “我爱你。”
    “......”
    月色美好,星空灿烂,夜空碧蓝如洗。
    回了屋,她却有些辗转难眠,一首歌停下来,耳朵一直烫到了现在。
    此时此刻,她才深有体会,什么叫做“好听到让你耳朵怀孕”。
    屋子另一头,隔着空荡荡的墙壁,他望着她,嗓音低沉黯哑,“睡了吗?”
    她睁开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知道他又想撩自己,这一次她不再给他机会,翻了个身,假意睡着了。
    没想到却听到了他低沉的笑声,“你还真没有当戏子的天分。”
    她很想出口反驳,但还是忍住了没理会他。
    “我这里没有窗,你那边凉快吗?”他问,见她没回复,又可怜兮兮地添了一句,“好热。”
    她忍不住笑了,却冷声回道:“你不是很会凿墙吗?凿个窗户又算得了什么?”
    “我就知道你没睡。”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能上你那儿凉快凉快吗?”
    凤灵夜从来没有想到,段君墨为了爬上她的床,会是一个如此厚颜无耻的人,“院子里更凉快,你可以去院子。”
    “院子里那么多蚊子,你忍心?”他又用那种黯哑的嗓音说道。
    她不再跟他废话,“如果你再逼我,明天我就和颜晴一块儿睡。”
    他果然乖乖地躺了下来,不再刺激她。
    屋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消停了。
    转了个身,又面向了他,虽然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却能感觉到一股灼热深邃的目光,带着沉重的呼吸,努力压抑着将她生吞入腹的冲动。
    她面色一红,又背对了他。
    真是要命。
    脑海里,不禁又回响起了他唱的那首《蒹葭》,一晚上都在不停地浅吟低唱,如同魔咒了一般。
    直至后半夜,才好不容易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而天还未亮,二人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只见胡宝拍着门,“大将军,柔然人又来了!”
    段君墨翻身就起,开了门,胡宝立刻伺候着他穿上战甲。
    凤灵夜跟着起了床,看着忙碌的二人,顶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蹙眉问道:“是同一个部落的人?”
    “就是同一个部族的,上次他们死了数百,没想到这次不要命,居然又来!”胡宝一边给他系上战甲,一边将那把磨得锃亮的大宽刀拖了上来。
    走到凤灵夜身边,段君墨伸出手,指尖轻轻一挑她的下巴,唇角邪魅一扬,“等我回来,今晚继续给你唱《蒹葭》。”
    说完,他一手扛起大宽刀,眉宇间霸气而冷冽,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了小院。
    看着他洒脱而高大的背影,她眉目一深,急忙追了上去,追到空地上,她朝着他大声喊道:“段君墨,那柔然的药不管用,你不要再去拿了!”
    他稳健的脚步一顿,回过头,一双含笑的凤目仿佛能洞穿一切,“你是担心我回不来给你唱《蒹葭》?”
    “别臭美了!”她冷冷瞪着他。
    他却是从容一笑,骑上黑色战马,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迅速出城迎战。
    她突然想到什么,马上跑回院子,问胡宝,“你有小兵服吗?”
    胡宝点头。
    二人身高身量相仿,凤灵夜很快换上他的士兵服,看向寸步不离的冷鸢,“这样应该不引人注目了吧?”
    冷鸢挠了挠头,“应该......没问题了。”
    带着他,她很快爬上城头,躲在大理的旗帜,聚精会神地看着下面的战场,和上次一样,段君墨举着他的移动虎头铡,所过之处,瞬间倒下一大片,为后续的兄弟开了一条大道。
    柔然很快处于下风。
    但就算如此,这些柔然人依旧没有善罢甘休,仿佛注定要背水一战,拼死相搏,带着这股劲儿,损伤不少大理士兵。
    冷鸢站在她身边,实在搞不懂,喜欢大刀的女人有不少,但喜欢观战还观得这么认真的女人,就实在是太罕见了。
    因为主子的攻击手法,又简单又粗暴,他从来没觉得有一点审美价值。
    “很好看吗?”他忍不住问。
    她蹙眉,“你能告诉段君墨,这次的柔然人,可以活捉吗?”
    “活捉的话,对大理士兵会损害更多。”冷鸢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
    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你现在就去,我穿着士兵服,他们应该认不出我的身份。”
    上次差点被箭矢射中,是因为她穿着便服,所以被误认为是军师一类的大人物,才招致柔然人的偷袭。
    冷鸢见她不似开玩笑,于是飞身下到战场,轻飘飘地落到段君墨的马背上,转达了凤灵夜的意思。
    只见段君墨听完,回首看向城头上的凤灵夜。
    她朝着他重重颔首。
    他没有犹豫,点头应下了,然后迅速带领士兵变换作战方针,由绞杀改为包围。
    冷鸢落到墙头,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主子为人冷傲又自负,每次下定的战略方案,极少会因为军师或者将士们的意见而更改,没想到你一句话,他就立马改了,真是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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