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晴看着黑发间已有白发的父亲,眼眶一红,泪水便流了下来。
    贾茹将她抱过来,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颜大人一定会没事的,他只是举办了这场年宴,又不是他要刺杀皇上。”
    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
    先是父亲的那番话,接着再是诗歌风波,现在是出现刺杀......
    每一件事,都像是精心安排着谋害颜大人的。
    就算她再不懂权谋,却也察觉到了里面的阴谋气息,颜大人这次遇上大麻烦了。
    整个宴会现场的气氛,僵冷到了极点。
    除了呼啸的寒风,彼此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只见高台之上的段懿轩,俯瞰着台下众人,一双眼深如寒渊,语气淡漠,“颜良失职,导致刺客混入宫中,差点酿成大祸,现立刻押入刑部大牢,择日审讯。”
    颜大人仿佛早已料到自己的结局,脸色苍白,低声笑了一下,也没有反抗,任由侍卫将自己拖了下去。
    经过段君墨身边时,他忽然老眼一红,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王爷,您一定要保护好老臣的家人啊!”
    段君墨闻言,微微抬眸,看着悲痛欲绝却极力忍耐的颜大人,他目色一深。
    算起来,颜大人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已有七八年了。
    可再威武雄壮的大树,到了一定时日,也经不起风雨的凌掠。
    成王败寇,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他一旦决定了自己要什么,有些东西就再也守不住了。
    就如同现在的段懿轩,他守住了江山,却还能守得住她的心吗?
    “爹!”颜晴看着被拉走的颜大人,忽然喊了一声,想要追上去。
    贾茹一看,连忙拉住她,谁知颜晴此时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推开她,急忙跪倒在段懿轩脚下,“皇上,求求您开恩,我爹是冤枉的,他一定是被人诬陷的!”
    段懿轩看着她,眼里不带一丝情感。
    “每年的年宴都好好的,为何就他这一次放了刺客进来?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皇上自会彻查明白!”太后刚刚受了惊吓,现在看颜晴尤其不顺眼,言语也犀利,“嫁夫随夫,你身为后宫贵人,更应该处处为自己的夫君着想,而不是一味地袒护罪臣!”
    颜晴不管不顾,满面带泪,仰着头拉着太后的裙摆哭诉,“太后,我爹老了,不要将他关在大牢里好吗?”
    太后本是喜欢颜晴的,奈何她爹是段君墨的人,如今段懿轩要肃清他的党人,太后自然不可能再护着她。
    所以,她无情地扯回自己的裙摆,冷冷瞪了颜晴一眼,“因罪犯年迈而减刑,那我大理法律公正何在?”
    见颜晴还要不死不休地纠缠下去,太后不耐烦地命令道:“柔贵人如今神志不稳,林嬷嬷,你立刻派人将她送回宫休息。”
    贾茹一看,连忙扶起颜晴,跟林嬷嬷说道:“我来送吧。”
    然后就拉着颜晴离开了。
    从始至终,凤灵夜都像一个局外人,站在后宫的女人堆里,除了美丽的容颜,丝毫不起眼。
    她看着台下的段君墨。
    而段君墨亦看着她。
    她扬起唇角,仿佛在无奈地问:值得吗?
    他亦淡淡一笑,仿佛回道:值得。
    她抿了抿唇,不想再看到他。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那个权倾朝野的王爷,那个睥睨天下的男人,他耗尽半生心血辛苦建立起的一切,却为了她在一点一点地崩塌毁灭。
    他就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挽回她的心。
    可是她对他的心,早已在庄南烟进府时就死了。
    如今他牺牲得再多,她却只有还不完的恩情,以及无可奈何的惭愧。
    翌日。
    刑部尚书贾大人很快查出混入年宴的刺客,乃散落各地的夏国余孽,一时,颜大人失职的罪名坐实。
    由于此次疏忽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影响,要不是年宴上武官众多,皇上和太后等人差点遇害,所以颜大人不但要被革职查办,最终还要被发配边疆。
    夜里,颜府将这个消息秘密地传给了颜晴,希望她能在后宫想个办法救自己的父亲。
    颜晴得知以后,差点晕了过去。
    她左思右想,贾茹虽然是贾将军的女儿,可贾将军也是奉命行事,所以这件事想要有回转的余地,就一定得找皇上。
    然而唯一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凤灵夜了。
    当凤懿宫里的凤灵夜看到颜晴时,只见她早已哭得没有人形了,两只眼红肿不堪,跪在地上,不断给她磕头,声音沙哑,哭得肝肠寸断,“懿贵人,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爹吧,他年岁这么大了,哪里经得起那一路奔波,也许他还没走到边疆,就已命丧黄泉了。”
    发配边疆,意思就是由两名官差押着送往边疆,不许坐马车乘马,必须徒步而行,经受一路的风吹雨打、沙漠荒地,算是惩罚。
    凤灵夜同样感到为难,如今她和段懿轩的关系可谓是有名无实,他更是连见都不愿见她,哪里还能说得上话。
    可看着颜晴抓住她,就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她只得默默颔首答应了,“我只能尽力一试,倘若我这边不行,你就想办法让战王出手,颜大人是他的人,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颜晴哭着点了点头。
    颜大人明日一早就会被送走,时间紧急,所以凤灵夜只好连夜去求情。
    此时每个夜里,他都会在玉芙宫,所以凤灵夜也没去其他地方寻找,便直接来了玉芙宫。
    经过禀报以后,甄语蓉的贴身宫女乐雀走了出来,见面以后,就给凤灵夜行了一个礼,还算恭敬,“不知懿贵人找淑妃有何要事?”
    “皇上可在宫中?”凤灵夜问道。
    乐雀没有隐瞒,微微颔首。
    “我要见皇上一面,能否通传一声?”凤灵夜看了一眼宫殿里面,灯火通明,应该是还没有就寝。
    乐雀微微一笑,“淑妃吩咐过了,要是懿贵人想见皇上,可直接进玉芙宫,不必通传,懿贵人请随奴婢进来吧。”
    凤灵夜心里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想,便跟着乐雀进了宫殿。
    这玉芙宫丝毫不比凤懿宫差,规格和设施都是妃子一级的。
    第一次踏进玉芙宫时,她还没有过多关注,第二次进来时,却发现一切早有预示甄语蓉会成为妃子。
    段懿轩心思之深,由此可见。
    凤灵夜只觉心思极恐,也许这甄语蓉进宫,都不是偶然。
    想到自己今夜来见他的目的,她很快清空自己的胡思乱想,随着乐雀来到了主殿。
    二人站在门前,乐雀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皇上,我们的孩子好像动了一下。”甄语蓉含笑的温柔嗓音传了出来。
    “是吗,”段懿轩声色温润,仿佛还带着一丝好奇,接着笑了,“应该没那么快,这也许是你的幻觉。”
    凤灵夜的脸,瞬间一片惨白。
    乐雀僵在原地,想敲门,又怕打扰,只好压低声音抱歉地看向凤灵夜,“咱们在旁边等一等吧。”
    凤灵夜微微颔首,却没有移步,一双眼淡淡地看着雕花木门,仿佛真的可以看到里面温馨的场景。
    今夜是大年初一。
    晴朗了几天的天气,又飘起了小雪。
    寒风夹杂着冰碴子,不断拂过她的脸和斗篷,没多久,她仿佛就成了一个雪白的冰雪人。
    乐雀没有言语,这里天寒地冻,于是默默地退下了。
    女人最懂女人。
    刚刚凤灵夜还在诧异,为何不用通传就能进入玉芙宫。
    现在她知道了。
    甄语蓉想让她听到这些话,那她就洗耳恭听好了。
    “皇上真的要让家兄胜任户部尚书吗?”甄语蓉有些忧愁地说着,“虽然家兄能得皇上器重,蓉儿很开心,但家兄毕竟是武状元出身,现在接任文职官员,会不会让皇上麻烦?”
    “你不必多虑,朝中朕已肃清得差不多,不会有人反对的。”他淡淡回道,并没有因为甄语蓉妄议朝政而感到不悦。
    一个女人能在帝王面前议论朝政,可见她在这个帝王的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没想到颜大人刚一倒台,他就迫不及待地拉甄辰上任。
    此时,凤灵夜就像一个局外人,冷冷一笑,静静地听着两夫妻的夜间谈话。
    甄语蓉仿佛不太放心,“家兄为官不久,就接任如此重任,虽然他有一定的能力,但毕竟资质尚浅,还需磨炼。”
    “朕看过甄辰的笔试内容,资质不错,加之你爹和旁人辅佐,上任没有问题。”段懿轩似乎很坚持。
    甄语蓉只好不再多言。
    见二人说得也差不多了,凤灵夜这才缓缓推开了门。
    二人只闻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接着风雪灌进屋子,凤灵夜站在风雪中,朝着段懿轩淡淡一笑。
    段懿轩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凤目不由得一沉。
    不待他开口,她已缓缓开了口,仿佛适才的一切都没有听到,温尔一笑,“本来想通传一声二位的,可是乐雀说直接进来就好,所以有唐突的地方,还请皇上见谅。”
    她的语气,客气而疏离。
    看着陌生又温婉的凤灵夜,段懿轩指尖微微一颤。
    甄语蓉笑了,接过话头,“这确实是我提前通知的,所以不怪妹妹,天寒地冻的,妹妹来了怎么也不进屋来?”
    说着,她便拉起凤灵夜冰冷的手,将她安置到暖炉旁,“你先暖暖身子,我让乐雀给你熬点姜汤。”
    “不必麻烦了,淑妃,”凤灵夜拉住她,笑道,“我跟皇上说几句话就走,不能打扰你们休息。”
    “妹妹客气了。既然你们有话要说,那我暂且退避吧。”甄语蓉温婉而识大体,丝毫不像庄南烟那般伪装出来的。
    岂料她刚走到段懿轩身边,就被他叫住了,“外面冷,你就在隔间呆着。”
    甄语蓉脚步一顿,歉意地看了一眼凤灵夜,只好去了隔间。
    段懿轩看着坐在暖炉旁的凤灵夜,碎雪融化了,所以头发微湿,脸上也沾上了细细的水珠,脸颊也被风吹得红红的。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拿出手帕走过去,想要替她擦掉,谁知她如同着了炮烙一般,竟然直接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自己。
    一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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