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的烈马上,凤灵夜愤怒地喊道:“段君墨,你给我下去!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还想把命都搭进来吗?!”
    “江山都没了,还要命做什么?”他冷冷回道,使劲甩了一下马鞭。
    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迅速加快了步伐。
    “现在的新皇是段懿轩,不是你的父皇,你惹怒了他,吃亏的只有你!”凤灵夜气急败坏,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是一个这么倔的人。
    段君墨似乎根本没听她的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要和离,我就和离,你要走,我就送你走。”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装深情?!”凤灵夜气得想骂人,冷声说道,“就算你帮我离开了这里,我也不会喜欢上你的!”
    “我知道。”他依旧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她气在脸上,急在心里,慌乱中,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深吸了一口气,她卯足了劲,反手抓住段君墨的衣领,朝着一旁用力一扯。
    段君墨大惊,差点跌下马,立刻抓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凤灵夜见这招管用,腾出另一只手,正欲再来一次。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突然射中马蹄,马儿吃痛,脚一软,二人当即侧翻到了一旁。
    追兵赶了上来,段君墨为护凤灵夜后退,毫不犹豫地飞身挡了上去,“你快走,段懿轩和我有一约定,他不会杀我的!”
    凤灵夜听完,捏紧拳头,一咬牙,转身就跑进了密林中。
    走到密林以后,她不放心地往回一看,却见一名侍卫站在他身后,一刀砍向他的腿,她当即惊叫了一声,“小心后面!”
    她的声音还未传过去,只见段君墨右腿一弯,单膝跪在了地上。
    说什么鬼约定,原来都是他瞎编的!
    这个骗子!
    凤灵夜气极,咬牙骂了一句,立刻返身跑了回去。
    他一倒地,侍卫们一哄而上,瞬间用银枪将他抵在了地面上。
    “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走。”她站在他面前,面色平静,语气低沉。
    他蹙眉看向她,只见她朝他凉薄一笑,“我想通了,做懿贵人有什么不好,还能成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后宫,母仪天下,跟了你,我只能天天风餐露宿,生活在刀光剑影中,提心吊胆。”
    “你......”他凤眸深邃,握紧双手,神色沉重。
    她冷冷勾起唇角,“其实这就是我和段懿轩的一个局,没想到你真就中了计,将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让给了他,世上最无情的人是你,最多情的人亦是你。其实昨晚,我与他就私定了终身,这辈子与你都无可能了。”
    “灵儿......”他顾不得腿上的伤,撑着想要站起来。
    她眼眸一沉,“如今我已经不是你的王妃了,你走吧,回到你的疆场上去,永远不要再回来,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说完,她决绝地转过身,接过贾将军手中的圣旨,声色淡漠,“回宫。”
    踏上备好的马车,她头也未回,就这么狠心地上了车。
    段君墨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看着马车从身边经过,一阵风起,掀起车帘,只见她倾国倾城的侧脸上,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鹅毛大雪,簌簌而落。
    侍卫拥簇的马车,渐行渐远。
    她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如同一年前她嫁给段君墨那日,也下着这样的大雪。
    只是这一次,她入的不再是侯门,而是到了更加险恶的后宫。
    段懿轩,封她做懿贵人。
    以君之名,冠她之号。
    可为何,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无比地寒心?
    ☆、第93章 既来之,则安之
    雪,已经停了。
    厚厚地堆积在屋顶、花园、道路上,银装素裹。
    后宫,有些清冷。
    皇上一死,新皇继位,后宫里的妃嫔,有子嗣的,则出宫跟随自己的子嗣,没有子嗣的,就去往泰安陵守灵,只有位分高的,例如皇后和端妃,才有资格继续留在皇宫。
    偌大的宫殿里,凤灵夜穿着前几日的旧衣裳,伤口已经结痂,坐在门槛上,望着空寂的天空,双目空洞。
    段懿轩一直没有出现,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段君墨回了边疆,从此再无交集。
    机关算尽太聪明,与虎谋皮,最终下场太凄凉。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娘和阿姐都成功离开了,她至今孑然一身,再无牵挂。
    冰冷的房间里没有暖炉,宫婢们仿佛对她趋之若鹜,每日三餐放下以后,便匆匆离去了。
    她也没有挑剔,这一切总好过狗棚不是?
    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苦吃不下?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虚度着。
    直至一月后。
    她日日遥望的宫门前,出现了宫姬月、桃夭、凤母和凤锦绣,她才猛然惊醒了过来。
    凤母看着她的模样,顿时两行清泪流了下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嗓音哽咽,“我的灵儿啊,为何会这般命苦?”
    “娘,你怎么回来了?”凤灵夜离开她的怀抱,眉头紧锁,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要回来?!”
    凤母摇了摇头,流着泪说不出话。
    凤锦绣泪眼朦胧地走了上来,“我们是一家人,从小爹就教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忘记了吗?”
    宫姬月看了一眼偌大的宫殿,懒懒地勾起唇角,“苟富贵,莫相忘,你一人住着这么大的宫殿,却要让我们住在那山间茅草棚里?”
    凤锦绣闻言,破涕为笑,“是啊,我们这回是跟着二妹来享福的。”
    凤灵夜看着这群又傻又善良的亲人,亦跟着笑了,笑容苦涩而无奈,“当初我不愿进宫,就是为了你们,而今你们却主动进来了,那我们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不努力,怎么知道行不行?”桃夭笑着宽慰,“好在大家都还在,一切还得往前看。”
    凤母拉着凤灵夜的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新皇会是一位好皇帝,也会是一位好丈夫。每一个王座上,都是用鲜血和权谋换来的,你不要管他是如何坐上去的,你只要看他如何一统江山,造福百姓,又是如何真心对你,给你幸福。”
    “娘......”凤灵夜靠在她怀里,眼眶微红,知女莫若娘,这几句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女儿知道了。”
    “娘的灵儿,是个坚强的孩子,亡国战火都烧不死咱们,还有什么都难住咱们?”凤母轻言细语,笑容温暖而慈祥,“这后宫再是吃人的地方,可咱们人多力量大,新皇又是护着你的,咱们还愁活不到老吗?”
    句句掏心窝的话,瞬间让凤灵夜热泪盈眶。
    是啊,亡国战火都烧不死她,她还有何畏惧?
    “娘说得都对。”她点了点头,想更用力地抱住凤母,手中却忽然一空。
    她猛地睁开双眼,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再看向空空的宫宇,原来......这就是一场梦。
    “娘......”
    她顺着门框滑下,跪到地上,神情悲伤,眼角还残留着适才的泪水。
    女儿想你们了。
    你们可在想念女儿?
    凤懿宫外。
    他穿着一袭龙袍,负手站在寒风雪地中已有半个时辰,凤眸清冽而苍凉,远远地望着她,眉头紧锁。
    “皇上,要不咱们进去看看懿贵人吧?”小夜子为他撑着伞,以防从屋檐下融化的雪水掉落,手都麻了,左手右手换了不下十次,可主子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这冰天雪地中。
    “今天送来的饭菜,她可都吃了?”他淡淡地问道。
    小夜子颔首,“回皇上的话,她都吃了。”
    “天冷,记得给她屋里多添些炭火。”他眼中含着叹息,“追查凤锦绣等人的侍卫,都撤了吧。”
    “奴才遵命,奴才一会儿就去给海公公说。”小夜子应下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坐在那里,仿佛不知疲倦,不知冷暖,“你下去吧,朕想再多留一会儿。”
    小夜子闻言一怔,但也不敢逾越了,便恭敬地退下了。
    边疆。
    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段君墨穿着一身铠甲,独自坐在沙丘顶端,寒风将他暗红色的披风吹起,凛冽作响,身影孤寂。
    他手里拿着一本小画册,上面画着的,皆是凤灵夜的一举一动,每翻一页,他就能看好久。
    “主子,要不要咱们想办法,将灵儿姑娘接出宫?”冷鸢见主子每日盯着一个画册,实在为他感到着急。
    他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依旧不离最后一页,凤灵夜坐靠在宫门槛上,含泪而眠的画面。
    “既然灵儿姑娘在宫里住着不开心,主子你就将她接出来,然后咱们就不要这劳什子骠骑大将军了,带着灵儿姑娘一起浪迹天涯!”冷鸢直肠子直嘴,见主子都愿意为了她放弃江山,那放弃一个将军也不是问题。
    哪知段君墨抬起头,幽幽地看向他,“灵儿也是你叫的?”
    “我......我叫的是灵儿姑娘!”冷鸢面色一红,顶了回去,最后又服软地喃喃道,“不叫就不叫嘛。”
    段君墨不跟他计较,合上画册,淡淡地回了一句,“本王自有安排。”
    凤懿宫。
    凤灵夜经由那个梦,也算有了些斗志,于是回到屋子里,将身上的旧伤全部好好地处理了一遍,然后又拿了些棉被堆到床上,以防夜里着凉。
    日子还是得过的,就算再苦,也不能轻易言弃。
    正当她重振旗鼓收拾屋子时,却见几名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汤婆子、炭火和暖炉,朝着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懿贵人。”
    “你们是?”她微微蹙眉。
    “我们是特地来伺候懿贵人的宫女,皇上怕懿贵人着凉了,因此让我们拿了些炭火。”为首的宫女激灵地回道。
    段懿轩?
    她手心一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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