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珏坐到书桌前,见书桌边搁着几本书,蹙眉问:“这是什么?”
    “禀殿下,这是奴婢为殿下准备的几本书,殿下若是闲时可以翻阅翻阅。”
    司徒珏翻了翻,是几本笔记小品,短小精悍信息量大,倒是挺有意思。
    唐蕊偷眼瞧着太子在看书,自己还跪着,若是他不叫她起来她自然是不敢起来的。
    司徒珏看完一则,抬头看见那丫头还跪着,小小的个子都快没在书桌后头了。
    “跪着做什么?”他蹙眉,“孤不喜人跪,动不动就跪,没骨头么?”
    唐蕊赶紧起来,跪拜是宫里头的规矩。人说这位殿下古怪,当真是古怪的厉害。
    “倒茶。”他拿着书本看的有趣,随口说,唐蕊只好去倒茶。
    她瞧着这位殿下神清气爽的样子,看起来病倒像是好了。
    她倒了茶搁在他手边,再不敢看他的脸,因为,每每总会想起那个人。
    ☆、喜信
    “研墨。”
    这位像是兴致来了,唐蕊研了墨,只见那位蘸了墨汁,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
    只见字迹遒劲有力、犹如银钩铁画,写的是一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正是梅花的一首古诗词。
    他唇角微勾,仿似有几分得意,转头看身旁女孩,她一脸的惊愕。
    “如何?”太子问。
    唐蕊回过神来,垂头道:“殿下写的字自然是极好的。”她再也想不到不光是长相相似,这兄弟之间,连字也这么神似。
    司徒珏满意的搁了笔,重来一回,这书法倒是没有荒废。当今十三皇子不似前世,前世十三惊才绝艳,年纪十三四便文武双全,而今的十三却是个废人,想必无人会认为他是十三皇子重生而来。
    他缓缓站起,这身子的确略有些沉重,虽然正气已足,但病根久远,还是要再养几日。
    他想起一件事,对身边的女孩说:“明日,你陪孤去一个地方。”
    “殿下……”唐蕊吃惊,她是个掌书罢了,只负责宫里书房的事情,出门随伺自然有亲随舍人等人,哪里轮的上她?这不合规矩。
    “嗯?”太子眉端微蹙,拿眼瞥她。她便知道不尊上命是不行的,垂头道:“遵命。”
    这时,外头田广进来禀告,又是吃药的事情。
    田广后头跟着程之明,程之明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伺候太子汤药这种事情。他心中惴惴,加了许多蜂蜜和甘草,已经试不出一丝苦味,要是太子殿下再鸡蛋里挑骨头,他也没法了。这位发起火来,动则砸碗甩脸子,真真是可怕。
    司徒珏听闻又是汤药,不由得蹙起眉端,神色冰冷,厌烦道:“拿上来。若是再难喝,孤便摘了他的太医帽!”
    端着碗上来的程之明双腿一抖,这次不是被砸碗的事儿了,连他多年来的官帽都不保了。
    唐蕊站在一旁瞧着姑父这模样着实可怜,担心的看了看太子。
    司徒珏端起汤碗,蹙了蹙眉,一股药味扑鼻而来,自己这位皇兄喝了十几年的汤药,他却是闻到药味便烦躁。
    他饮了一口,一种甜不甜苦不苦还带着几许涩涩怪味的味道涌入舌尖,正要发作,却见一旁一只纤纤素手递了一颗梅子过来,轻柔道:“殿下吃下这个便不难喝了。”
    他拈着梅子送入口中,混着酸甜的味道果然还行。他又喝了两口,唐蕊连续递了三颗梅子,他这碗药喝了大半,便搁下了。
    田广杵在一边大开眼界,之前太子喝药谁都不敢靠近,除非是屁股不想要了,这丫头在一旁啥事没有,这也是怪了。
    “帕子。”司徒珏说。
    “啊?”唐蕊一愣,看到他嘴角的褐色药渍只得从袖子里取了帕子双手递到了殿下的跟前。
    司徒珏拿她的帕子擦了嘴角,便搁在了桌上。
    田广瞪圆了眼睛,咦?殿下从前是不会用他人东西的!
    程之明低着头吓得大气不敢出,却没听到砸碗的声音,偷眼看去,见殿下面色平和,唐蕊立在一旁伺候着。
    “下去吧。”
    太子发话,田广大喜,这是完事了,他赶紧上前捧了药碗带着程之明一起下去了。
    这书房里头并没有梅子,司徒珏瞥了女孩一眼:“哪来的梅子?”
    唐蕊忙道:“绯云所的。”她午饭回来时屋里便有几样干果,她顺手拿了些带在身上。从前十三皇子生病吃药她总是这样哄他的,没成想如今在太子身上也奏效。她是怕姑父丢官,这才斗胆一试。
    “全部拿出来。”他说。
    唐蕊只好把袖兜里揣的几颗梅子都如实的搁在桌上。
    司徒珏低头一看,蹙了蹙眉头:“你倒是爱藏私,以后不许了。”说罢,他拈起一颗送进了嘴里。
    唐蕊苦着脸想,殿下若是喜欢梅子,大可以让下人准备一大箩筐,干嘛非得讹她的?
    从小书房当值回来,唐蕊只觉得双腿都站的发麻,大约许久没有当差才这么不习惯。
    回绯云所的路上,却看到姑父穿着墨色太医官服站在侧边巷道里对她招手。她看左右无人便走了过去。
    “蕊儿,你怎么来这里了?”程之明着急的问。他昨日才听儿子提起要去唐家提亲的事情,这婚事他也是赞同的。唐家世代官宦,唐蕊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本待空了便亲自去一趟,哪成想这里竟看到了侄女。
    “说是宫中补选,被送到东宫做了从八品掌书女官。”
    程之明吃惊,从八品,虽然是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可是官位只比自己低一点而已。本以为是自己儿媳的孩子,竟在这里成了同僚,真是造化弄人。女官若是主子不说留用,二十五岁可以放出去嫁人,但若是主子说一句留用,这宫门那是一辈子都出不去的。
    “那你和……”
    唐蕊知道他要说什么,低头道:“蕊儿不敢耽误表哥青春,请姑父转告,表哥定能寻得佳人。”
    程之明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怪不得谁,要怪,只能怪自家命运不济。
    “罢了。”他叹息,“你在这东宫……”太子那脾气、那秉性,喜怒无常,能否保命都不一定,他不敢说些未来的话,只得说,“你在这东宫,好自为之吧。若有难处,跟姑父知会一声。”
    唐蕊点头。
    程之明不敢多耽搁,揣着满肚子的心事匆匆离去了。
    看着姑父离去的背影,唐蕊想起了表哥程纶,到底是有缘无分,她只希望他不会怪自己。
    **
    “爹,你说什么?”
    青衣少年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他听到父亲所说的,仿佛天方夜谭,表妹已经答应嫁给他,怎么可能入宫做了女官?
    “不会,不可能,爹,你肯定看错了。”
    程之明恼道:“你的意思是你爹我老糊涂了?唐家人已经送过喜信过来了。唐家大女儿封了贵人,二女儿入东宫封了从八品女官,这些唐家人都当喜信送过来的。你自己看吧!”
    他将桌上的红折子恼火的扔在了程纶的脚前。
    程纶捡起来,翻开时果然看到“喜信”二字。贵人、女官?
    他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这些,于唐家而言,都是天大喜事啊!而且是太子身边的女官,那条通天之路,可谓是近之又近,唐家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程纶只觉得心里挖心挖肺般的痛,但是他不服气:“蕊儿不会变,我知道她也不情愿入宫,女官二十五可放出嫁人,我可以等……”
    “屁话!”程之明都要骂人了,“她今年十四,要等到二十五,十年!你难道等她十年?我们程家会被人笑话死!明儿就给你定亲去!你的好表妹已经托我带话了,她说了,祝你早日觅得佳人!你醒醒吧!”
    程纶被父亲骂的脸色惨白,一阵眩晕,旁边的小厮急忙过来扶他。
    程之明看到儿子这副样子也是心痛,温软了声音劝:“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忘了吧。你要记住,你今年就要考太医院了,倘若入宫走动,不要同她打搅,你务必给我记牢了!”
    程纶眼底又浮起一丝希望,他一定要当面问问她,她若是让他等,他便等,十年,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会多更点,大家不要奇怪,因为某苏在赶榜。根据编辑要求,三万字才能排榜,所以明天之前必须要到三万字。嗯,还有两更吧。吐血码字中。。。
    ☆、福气
    唐蕊发现,这位太子秉性习惯同当初的十三皇子很是相似,只要按照十三皇子的习惯来,总是不会错的。
    她有些不明白,兄弟之间竟会像到这种程度吗?她想起那个人,心中微微一动,如今,他还好吗?
    清晨起来,唐蕊便收拾停当,太子爱吃梅子,便帕子里多揣着些。她打开梳妆盒,无意间看到那枚玉佩,这蟠龙和田玉佩,毫无疑问,当然是太子的玉佩。还?他未必要,就搁着吧。毕竟在东宫了,谁还在乎是不是男子之物呢。
    门外一个女子探头:“蕊儿,你好了吗?殿下要出发了。”
    唐蕊迅速合上了盖子,急忙出来。
    她跟前的女子也穿着一袭粉红色宫装袄裙,梳着双髻,脸儿容长五官清秀,身量比她略高,年纪十□□了。
    “多谢锦瑟姐姐提醒。”她笑着说。
    锦瑟是东宫的老人,在东宫已经有四五年,从八品掌严女官,掌管殿下的服饰膏沐车帐等杂项。
    锦瑟微微一笑:“见什么外,你既然入了东宫,咱们就是姐妹。我方才瞅见你盒子里一块玉挺好的,你的呀?”
    唐蕊没想到她的眼睛这么尖,老远便瞧见了自己的玉佩,略有些尴尬,“那是朋友送的,不值钱的。”说罢她锁了房门拉着锦瑟一起往前庭去。
    锦瑟握着她的手笑:“妹妹有福气,才入宫就能同殿下一起出行,像咱们这老的发霉的人呆宫里多年,连个风也没望见呢。”
    唐蕊听这话,便觉得有些意思。
    “都是伺候人的,哪有什么福气可言。”她淡淡的说。
    前头马车已经等着,她不再同锦瑟说些什么。太子已经上了马车,田广叮嘱她:“你去车里伺候,我在外头,但凡殿下有什么吩咐,立即告诉我。”
    唐蕊点头,问:“去哪里?”
    田广低声告诉她:“金山陵。”
    她一愣,金山陵?夭折皇子的陵园?
    此时殿下微服出行,随行不过带了七八个便衣侍卫、两个小太监以及田广和唐蕊。
    女官自不能跟主子同座,太子坐在锦座上,唐蕊跪坐在一旁的软毯,她斜眼瞅了太子一眼,只见他伸出手指撩开车帘,看向外头的风景,墨眸深沉,仿似想着什么。
    太子深沉,唐蕊自然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心事,只是自顾跪坐着,只是到底不习惯,不一会儿便觉得双腿发麻。
    她趁着太子不注意揉了揉膝盖,不想却被那位看见。
    司徒珏眉端微蹙,泠泠如冰雪般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孤坐累了,过来,捏肩。”
    唐蕊心里有些不平,这些事儿有专职的宫女太监,为何都要她一个人担着?但是不能讲,只能默默的爬起来,只见那位已经侧身,这是要捏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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