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小姐也签了协议,我们并没有向她隐瞒房子的状况,她也是确认过的、”做生意时笑脸迎人,拿了钱放下就欺客,一样的中外皆同。
    公举表示少来这套,他有律师,律师找茬是专业的。他再次强调:“或者你们想和我的律师谈。我的律师正在赶来小镇的路上。”
    最后交涉得来的是减免两成租房费用的赔偿。
    顶个屁用。
    玛利多诺多尔想砸手机,然后看到贝莉儿朝他看过来的眼神,硬生生停住了,在女士面前不能这样。他对她勉强露出一个“其实一切都很好”的微笑,粉饰太平。贝莉儿说:“what?”他低头打着手机:【他们答应给你减免房费,我的律师会帮忙监督打到你的卡里。】并且决定给她多打点钱。虽然现房主是个辣鸡,作为前房主他应该要为此感到抱歉。
    因为他把房子卖给了一个辣鸡。(╯‵□′)╯︵┻━┻
    贝莉儿倒没想这么多,她打电话前就有心理准备了,中介再沟通也不能顺着卫星信号飞过来,没人在无论怎么声讨还不是要自己干,问人一句最多加点安全感。
    灯是节能灯,方便好装,贝莉儿找出来顺便抬头比房顶。仓库是老外的身高,有快三米,有点苦手。……不知道小公举能不能行。她抱着希望问:【你可以换一下灯泡吗?】
    玛利多诺多尔愕然地睁大眼,他向来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是天上下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看见老鼠一眼就能把这群肮脏可憎的怪物炸成烟花,但难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让发烧的女孩子干活吗?他咬了咬牙义不容辞地拿过手机:【灯泡怎么换?】
    贝莉儿:“……”【我来换,你给我扶好梯子。】
    玛利多诺多尔简直不明白这个女孩到底在她的国家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他跟着她去搬梯子,梯子放在仓库里靠门的墙边。对好位置摆好梯子,再走出来,在明亮的光线下对好信号,换灯泡是要把电闸拉下的。
    贝莉儿检查了下手机的电确认还够,就开始教玛利多诺多尔中文的“开关”的发音。她脑袋还发着晕呢,怕自己到时听错英文,以死相拼。
    玛利多诺多尔有些犹豫:“i can!you can,teach,me。”
    贝莉儿:【你看过人换灯泡吗?】那对绿眼珠子顿时心虚地低下眼帘。谁会去看,灯泡坏了直接就有人来换,他换个房间思考人生就好。她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说:“no。”
    玛利多诺多尔低头看着她,她明明比他矮那么多,小得像只小猫。她站在他面前的身影仿佛很高大。他很想说她可以向他寻求帮助……他不懂她在自己的国家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她不知道她可以向男人寻求帮助吗?换灯泡应该是男人的活。看她的手和脚,那么娇嫩。她的脸红着,她还在发烧。
    他第一次有点羞愧,自己不知道怎么换灯泡。他再一次认真地说:“you can,teach me。”他得到的是一个灿烂的笑容和同样的回答:“no。”她是真的不在意。贝莉儿怕手机说不清楚给他解释:【换灯泡很危险的!】特别用感叹号给他做了提示。【而且你力气大,要是我掉下来你接我比较方便。】
    玛利多诺多尔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换灯泡弄不好会很危险。他格外认真地跟她记下了开关电闸的发音。“kai”和“guan”。
    灯安装在仓库正中间,事先用手电筒确定过位置。贝莉儿爬上去,地面太高,她有点晕。伸了伸手确定能碰到灯泡,灯罩是那种很大很重的,她几乎可以当帽子戴了。木屋的天花板与其说是板不如说是架空的粱,几根错落交叉的粱间牵着电线和灯罩,再上才是阁楼。
    灯罩因为使用年久而沾满灰尘,她也有点不自在,不小心摇晃了一下,小公举在下面心慌的喊:“**#”不知道他说什么。贝莉儿赶紧扶稳,确定没问题,挥手赶他去电闸。顶上太高了,她有点晕,小心肝颤。电闸在另一边的角落里,玛利多诺多尔得摸黑过去,手机在她手上要看灯泡。
    房间真的很黑,站在高处看光线格外黯淡,手电筒的光斜着照下来,她能看清那双深邃的绿眼睛。贝莉儿想好像一直没告诉过他他的眼睛很漂亮。她生活在中国,对所有不同颜色的眼珠子都觉得非常新奇,当然出于礼貌,她不会那么露骨地打量人家的眼睛——这对绿眸是她看过最久最仔细的眼睛了。有几缕光线映进那双瞳孔,贝莉儿突然有一种错觉,那对绿宝石几乎是闪闪发光地看着她。
    想什么呢,她回过神来,示意他可以了:“ok,you go?”
    宝石轻声说:“be careful。”他扭头毅然决然走进黑暗中的背影像个勇士。_(:3」∠)_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啪”的一声,是电闸被拉下来的声音,那边瓮声瓮气的传来发音奇怪的喊声:“关!”脚步声又远了,玛利多诺多尔要去地下室里确认到底灯有没有关。山里一切都很安静,贝莉儿在梯子上等着,外面偶尔传来小黄等待的呜咽声。然后她听见底下传来开关的“啪嗒”声,但是光线没有亮。
    不过她还是等到他爬上来说“ok”了才动手。伸缩梯子就是这点不好,单凭自己无依无靠地架在正中间,用起力来有点晃悠,贝莉儿有那么点发憷。她伸着手旋到一半,底下有人稳住了梯子。她低头看了看,小公举扭着头没有看她,因为他答应过她关了灯就直接去电闸那边等着通电。可能她看得久了那么一点点,他立刻恼羞成怒地说:“do your work!”
    哈。贝莉儿笑了笑,把灯泡拆下来,重新旋了一个上去。她踢踢梯子:“gogogo!”他再扶了扶,确定她站稳了,这才过去。
    “啪”,电闸打开,贝莉儿猝不及防,被眼前的光晃了一下。刺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叫了一声扶住梯子。玛利多诺多尔连“关”都来不及说完,那一瞬间可能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汗毛直立,贝莉儿歪了一下。“吱吱吱吱!”“噼噼啪啪”一溜电火花耀目地响起。贝莉儿惊叫着从梯子上滚下来。
    滚下来前她死命抓住了梯子,缓了这么一下,玛利多诺多尔是扑过来把她抱着压在地上的!……卧槽她都摔在地上了,压什么压!要吐血了!贝莉儿差点被压死。等她眼冒金星地从他身下缓过气来,他已经把她拖着飞跑出仓库门口去逃难。
    雪的白光刺痛玛利多诺多尔的眼睛,他吓死了,又后怕死了。她扶着他的肩,在他身下呻吟,他赶紧摸了摸她的脸,确定她没事。“are you ok?”他急着问:“are you ok?*#@*#?*@(#)?”
    他没发现后面全都变成意大利语,他的母语。她听不懂。等他反应过来又气得要死,他不知道气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他只是会读写法语而已,他不是法国人。
    那么多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她都听不懂。他急着说了一连串的“no!”好了别管那个该死的仓库了!没有仓库也行!没有灯也行!贝莉儿要吐血了,她没摔死也给他闷死了!她也一连串的说“no!”放开我啊!放开啊!
    她没法反抗地被拖回了屋子,公举再公举也是男性,力气大得很。小黄有点惊吓到,夹着尾巴跟着逃回来。玛利多诺多尔问:“are you ok?”贝莉儿在他怀里被捧着脸的喘了两口气。……两个人陡然意识到的分开来。主要是玛利多诺多尔分开来,贝莉儿趴在那里崩溃。
    她背部着地,头上的那个大包还没好又添新伤,就算那一瞬间意识到努力滚了一下也是轻轻一磕到了,痛得眼冒金星。阴影过一会儿慢慢晃到眼前来,她感到有个力道把她撑起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胳膊。两个人隔着厚厚的羽绒服,触感和温度都不那么真实。
    贝莉儿有点恍惚,她感觉他很小心地保持着距离,礼貌地绕过她背,环着她的胳膊,他这么抱了她一下,嘴上说着“it's ok”地很快放开。然后在她手上拍着。
    “there,there。”他说:“i’m here,there,there。”
    他们就坐在门那里,任冷风呼呼的吹进来,坐了有一段时间,等贝莉儿缓过来。仓库算是全完啦,那一下全亮了又黑了,谁都知道大事不妙。玛利多诺多尔确定她没事后去了一趟仓库,把手机捡回来,也是查看一下情况,回来后告诉她:【是只死老鼠。】
    不知道是哪个作死的老鼠藏在灯罩上,或者藏在梁上,都不清楚了,反正灯泡接上的那一瞬间它害得整个线路都短路了。玛利多诺多尔用树枝把已经电成焦炭的老鼠叉了出去丢在雪地里,它应得的。他重新打开电闸,但没能打开灯。情况是最坏的那一种,小木屋里的灯也打不开了。
    他用卫星电话联系了家庭医生,医生远程指挥他作了一番检查后确定贝莉儿没事。谢天谢地她没事。玛利多诺多尔很后悔:【我不该让你去换灯泡。】
    贝莉儿接过手机:【谁去都一样。】
    他们彼此看了看,两个人都灰头土脸,一身狼狈。贝莉儿是更惨一点,玛利多诺多尔受足了惊吓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扑过来压倒她,那个压得贝莉儿差点断掉骨头的力气一点儿也没有吝惜。他伸出两只手,白皙修长的手掌很优雅,翻过来是血肉模糊的,掌心被地板擦掉了一层皮。
    那双绿眼睛沉默地看着双手,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漂亮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却仿佛白玉有了瑕。贝莉儿很抱歉。【要是我住进来的时候能认真检查小木屋就好了。】
    如果她住进来的时候能认真检查一遍,发现老鼠的问题,他们现在就不会落到这个境地了。小木屋没有了灯,还有那些被老鼠污染的食物……暴风雪要来了。她沮丧地说:“sorry。”
    玛利多诺多尔摇摇头,拿过手机给她打字。
    【如果你认真检查了,我大概两天前就死了。】他对她笑了笑说:“thank you,莉莉。”绿眸中映衬着光线,的确如宝石一样璀璨,有一瞬间的角度,似乎闪闪发光。
    他倾过身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赶上了!
    明天入v掉落3更!
    不过让我认真检查一遍改改这段看还有没有地方可以删减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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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re there是看大爆炸学来的~谢尔顿安慰佩妮就这么说,应该是俚语,翻译有点复杂,大概语境就是抱抱抱抱,安慰小孩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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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完啦~么么哒
    第21章 12月22日·下午
    他们在之后又打了次电话, 玛利多诺多尔联系他的管家和当地警方,将目前情况向他们陈述一遍。线路烧了,鼠患肆虐,没有灯是不算什么影响生存的大问题, 在这个时刻得到坏消息总是让人不□□心。
    玛利多诺多尔的手已经包扎好了, 洗掉了沙子,擦了消毒水, 绑了纱布。扎在两只手上两个大蝴蝶结迎风招展, 让人无言的女人的品味。不管是什么带子总是要绑蝴蝶结……他对着那个蝴蝶结看了一会儿,管家和警察开着会议, 向他通告气象局的检测。
    冷气团预计明天下午登陆瑞士, 离开至少要三到五天,但这不是结束, 在之后的余雪和等待可以清理的时间甚至可能延长到十天以上。暴雪团袭击的是整个瑞士不是这一个小镇,救援人手和资源在这个时候都很紧张。玛利多诺多尔和贝莉儿的情况实在不算最危急的,他们有坚固的屋子、有暖气还有食物, 警察并不倾向在这个时候耗费多余的精力来救他们。
    现在警察和律师在就他们的储存食物争论,争取安排清路车辆在雪后第一时间来这儿,至少在这时还能争取空投下食物什么的。他的管家和家庭医生一起对着拿到的仓库清单开视频会议,讨论怎样能排出一个完美的十天食单,甚至十一天、十二天,还有伤后病后恢复食谱,等等。——总要把情况先设想一个最坏的情况出来嘛。
    “这些东西怎样也排不到这么多时间。”家庭医生放弃地说:“埃托雷先生,您想保证您和贝小姐都舒舒服服地吃饱喝足十天, 光凭这些食物是不可能的,你们必须有意识地计划进食。”
    贝莉儿的食材也是一个问题。她的库存里充满了鲜明的个人风格:半壁江山的零食,快餐和膨化食品、碳酸饮料、各种奇形怪状的饼干,甚至还有冰淇淋。正餐是面食和米,鸡蛋和各种品种的青菜豆子马铃薯,肉在角落里塞着几袋子,红白各半,打开冰箱的时候那颜色绿得玛利多诺多尔眼睛发晕。
    食谱构成倒不算贫瘠,就是量太少,肉也太少。女孩显而易见来自南方,她对暴风雪没有什么概念。其实她自己一人的时候这也不是问题,节衣缩食一点点,一个月的饭量也能增加到一个半月,然而餐桌上现在增加的不是半个月时间而是一条狗和一个大男人。玛利多诺多尔原本希望至少别让她的木屋之旅因他更失望,他知道她是来度假的。
    仓库里的米袋眼见有一半不能用了,这种时候不能冒险,而且其他的还没有查看,不知道能放心地食用的食材到底有多少。反正玛利多诺多尔想到他吃的东西可能曾经被老鼠爬过他就全身起鸡皮疙瘩。家庭医生建议说:“假如您方便的话可以去别墅看看。”
    或许这确实是一个更有优势的选择:别墅更坚固安全,有巨大的地下冷库和一层仓库,完善的防鼠措施还有广阔的空间和丰富的健身娱乐设施,从小黄、贝莉儿和玛利多诺多尔,于他们来说都能得到比小木屋更好的避灾体验。
    唯一的难题是:别墅进不去,而且可能没有暖气。_(:3」∠)_
    “主要是查看□□的震波到底震坏了哪里。”与其坐在那里算卡路里和倾听口腹之欲,管家也更倾向提出这种更有可行性的建议。“我们做出的关于暖气损坏的估算方案里有几种可能性是可以靠人工修复的。如果能修好的话,您也不用和贝小姐留在这座安全性堪忧的木屋。”
    玛利多诺多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贝莉儿,她很关心他的电话,看见他的眼神就认真地看过来。小黄拱着她的手,想和她玩,她把它抱在膝盖上,亲热地给它撸耳朵。
    他当然也不想让她留在这座木屋,甚至他觉得她也应该在清路后和他一起下去,离开这座山头。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独自呆在这种地方。想想吧,一群老鼠,孤寂的树林,设施损坏的屋子。这听起来简直是b级血浆片的开头,他一向对那种尖叫的垃圾嗤之以鼻。而且离开了这里以后去哪儿不好呢?作为补偿他可以请她去任何地方玩。不知道她的假期还有多久,只要她的护照有签证,他送她上星星都可以。
    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说,或许只是这种建议太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了。继那个冲动的拥抱后,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越来越丢脸了。而且他知道她不在意……她越不在意,他越觉得羞恼和丢脸。
    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用手机给她打字:【他们建议我们去别墅。】
    玛利多诺多尔没有说食物其实缩减一下就可以支撑。在被困住的时候做进食计划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只是不想让她再……再做点什么妥协。那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贝莉儿看着这行字想了一会儿。她倒是想过缩减食物的问题,看过灾难片和末世小说的人都知道,虽然情况不同,但是选择还是可以借鉴的嘛。不过她还不知道玛利多诺多尔的饭量多少,而且让他饿肚子总觉得过意不去。玛利多诺多尔继续向她解释留在小木屋可能面临的种种危险:鼠患、暴风雪、坏掉的灯、匮乏的食物。
    灯是肯定不可能修好了,他们没人有本事看电线,最让贝莉儿忧心的是地下室发现的老鼠屎,她不知道老鼠有没有可能咬坏发电机,玛利多诺多尔说有这个可能。暴风雪来的时候他们离开屋子是很危险的,如果在那个时候失去了暖气供应,简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去别墅看一下,就算修不好暖气不能住,看看能不能进去拿点食物和其他的东西也好。比如玛利多诺多尔的衣服、剃须刀、牙刷啥的啦。贝莉儿还有点不好意思:【要是能修好,你就可以回去住了。】蹲在这间小木屋里,可怜兮兮地穿着破掉的羽绒服外套和不合身的浴袍,还可怜兮兮地睡在地上,这实在太委屈公主了。
    然后她敲着电脑,顿一下,想了一会儿。……虽然知道自己肯定也能跟着过去蹭房间,但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好像特别厚颜无耻。
    【那个别墅你要开多少租金呢?】
    这样问其实也很厚颜无耻,但是如果玛利多诺多尔开了价贝莉儿当然会付的。那双绿眼睛认真的看着她。她有点脸红,公主伸出他的手,他双手上还是她扎的蝴蝶结。
    他其实挺不喜欢这蝴蝶结的,但还是让它们留在了他的手上。贝莉儿有一种感觉,他们应该能算是某种心灵相通的朋友了,他明白她那种不知所谓的担心,因为他们的确还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这会让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们也已经有了那些默契,他想要说的话不用打字她也知道。
    他并不介意这种小事,他当然很欢迎她去住。不需要租金,正如她把他拖回小木屋的时候也不需要他的回报。他问:“may i?”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把电脑让给了他。
    玛利多诺多尔将u盘插进电脑,当着她的面,将之前他们订的那些协议全都删掉了。贝莉儿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打字。虽然手上扎着蝴蝶结,并没有伤到手指,修长的指尖跳跃在键盘上,蝴蝶一样地优雅。
    【您当然是和我一起前往的,您是我的客人,不需要租金,我诚挚地邀请您和我共住,尊敬的小姐。】
    那双绿眼睛继续认真的看着她,宝石看来一点也不觉得打这种话羞耻。
    虽说明天冷气团才会到达瑞士,下午已经再次冷了起来。天是阴沉的,云非常厚重,低低地压在树林上方,间而卷起一阵风,刮在林间,掠过一溜雪花。本来玛利多诺多尔没让贝莉儿一起去,但她坚持要去。公举娇生惯养,她想两个人不知所谓地有商有量也比一个人在那好。吃过午饭以后她又努力干了一碗姜汤还有感冒药,用耳温枪确认过烧退了一点点,于是休息一会儿他们就穿好衣服全副武装往别墅出发。
    小黄被拴着绳子,拎在玛利多诺多尔手上,活泼欢快地在前面跑。不知道能把小黄放在哪里,怕关在屋子里拆家,留在外面又担心跑没了。思来想去还是用绳子拴好,裹上贝莉儿的一件毛衣,摸摸头,玛利多诺多尔牵着,他们一起往别墅走。
    走到半路开始下起小雪,贝莉儿哈了口气,伸出手托了一片雪花。
    他们在悬崖的前面,山间总是很美。前两次路过的时候并没有这种闲心看风景,也没有这样瑰丽的山雪。岩石上已经全都结满了冰霜,是白茫茫的一片,而衬得黑色更加地重和沉默。黑色与白色,灰在其中变得不鲜明。山岚往远处看是青色的,有雾气夹杂着雪花,从林间升起,如梦似幻。
    玛利多诺多尔见多了这样的雪景,不以为意,他说:“follow me。”他也戴着手套,这只手套轻轻牵着那一只手套,另一只手套牵着狗,沿着栈道往前走。他们一路走过去,栏杆上也覆盖着茸茸的雪,贝莉儿系在上面的绷带已经冻硬了,多孔的纱拉长了,满是花棱,像一圈晶莹剔透的缎带,向他们夹道欢迎。
    走在山间的感觉很静谧,也苍茫而渺小,在雪里两个人走,不知为什么比一个人走感觉更加地孤寂。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只金毛。风更大了,在山石间穿行,发出呜呜的响声,帽子蒙着耳朵带来一点暖意,更多的是扑到脸上的寒气。他们很快地走过栈道,走到浮桥上。
    能看见那座别墅了,砖红色被雪覆盖住了,安静而温柔。房子看起来和他们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玛利多诺多尔松了手,小黄有点害怕这种高处,绳子一松它就往前面飞跑,一直跑到前面的灌木丛里,又跑回来,吐着舌头,看他们怎么还不过来。
    浮桥下仿佛是万丈深渊,为了出来穿太厚了,贝莉儿站在那里喘了口气,冷倒是不冷,就是有点发虚,走不动路。玛利多诺多尔把防风镜取下来,露出璀璨的绿眼睛,看着她。
    “are you afraid of the……”他比划了一下,……贝莉儿觉得这不礼貌,忙把防雪眼镜拉上来,被他拦住,重新套回眼睛上。他们站在风里,浮桥上,孤零零的两个人。贝莉儿不知所措地看着对面,风掠起他的银发,他病好了,脸色红润,红唇柔软,艳如玫瑰。
    老实说她腿有点软。她觉得她应该不算怕高吧,她就是腿有点软。但是看到玛利多诺多尔的样子,她才觉得可能她这个就叫做“怕高”。他甚至还笑得出来。他把她轻轻往桥边一推,贝莉儿猝不及防地抓紧他:“啊啊啊啊啊!”他们并肩站在一起,俯瞰下方那片平静如梦的湖面。
    贝莉儿第一次通过浮桥的时候看过这片湖,她知道它很美。她不知道这样被按着看那片湖是这样的:在山下,在悬崖之间,被温柔深邃地包围。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汪出来的一抹深青色的水晶。
    雪花在向下落,落在山间被飘起,一片翠林想必春天雪化时是温暖的绿的,只是在冬天的雪中,树枝向下压着,缀满了雪。所有的线条和脉络都如此清晰,如画卷,如活着的呼吸,它们沿着湖岸延伸,招展一路冰雪的繁花。
    或许是那一点落下的碎雪溅在湖面上,溶起一片涟漪,贝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屏住了呼吸。仿佛那片雪落下的是她的气息,她吸入空气的时候,空中的雪花在随风飞舞。
    “莉莉。”
    玛利多诺多尔在她耳边轻声问:“do you like it?”
    他很高兴她喜欢这片湖。他依稀记得小时候他喜欢来这里。冬天的时候滑雪,下雪的时候在湖中泛舟。这湖下有地热,这是不冻湖。
    他对她指了指那个上面,这里是看不见的,被山石挡住了,但是他还是努力地解释说:“there are room……”又比了比湖。
    “you can ha/ve the l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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