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陆露并非一开始就答应出去见面,不过在与秦健私聊了之后,见他长得确实挺帅,为人也大方风趣,没有道理不给让人一个奔现的机会。
    “昨天是我们第四次在现实里见面,秦健夸我为人特别真实不做作,也就和我说了实话。他不是一直呆在沪海,因为从事一些与地质勘探有关的生意,需要天南海北得跑,所以不能随传随到。今天上午秦健也很早就离开了酒店,听说要赶高铁去江南某地谈一笔急活。”
    “行大师,你说秦健真有问题吗?他会不会也不知道自己得病了?或是哪个人传染给他的?”
    肖陆露终是不确定地问了行壹,她还是不愿太过苛责哪个对她出手大方的男人。“秦健说了是做地质勘探的,会不会是在这个过程中感染的?我打过他电话了一直都没人接,会不会出事啊?”
    行壹不太认同速食恋爱,但她也不能说秦健是完全骗了肖陆露。
    正如卖白.粉的说自己做的是面粉生意,卖军.火的说自己做的是铁器生意,干倒斗的为何不能说自己是搞地质勘探的。
    至于秦健到底有无被尸毒害死,那就要看他把什么挖出来了。
    **
    秦健驱车前往了江南某地郊外的小瓦房,一开门没见其他的人,却在正中央放了一具棺材。他走到了棺材边上,竟是伸出手摸上了材内早已变烂的古尸。“虽然陆露的身体更年轻有活力,但我还是喜欢你们冰冷的温度。这该怎么两全其美呢?”
    第65章
    秦健迷恋地抚摸着棺椁之内的古尸,完全不管不顾手上是否沾上了尸水。眼看着太阳就要西沉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手,开始朝棺椁里撒起了纸钱锡箔等物。“你我欢好一场,我也该让你体面一些上路,还有什么比尘归尘更好的归处。”
    秦健说着就将棺材板又盖了回去,再用七根钉子封住了棺材盖,然后打开了棺材下方推车的滑轮活扣就将它径直推出了门外,又将一桶助燃的汽油泼在了棺材之上。他在走出了五米开外后将一根点着火的木棍扔向棺材,随着‘轰’的一声黑烟渐起愈演愈烈。
    此时,似乎还能在木头着火的爆裂声中听到另外的声响,‘啪啪啪啪’是有什么从棺材内部在使劲地敲击棺材盖子,而因为受不了烈火焚烧还出现了用指甲刮蹭木板的声音。
    ‘刺啦——刺啦——’这种声音仿佛能够刺穿耳膜,秦健却是因此露出了一个笑容。“难道你还想要破棺而出?你不必舍不得我,我们的缘分只有这么一段,怪就怪你腐烂得快了,不再有那种特别的触感。好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我就再送送你。”
    秦健说着念起了一段经文,棺材燃烧的速度仿佛因此而加快了几分,隐约中有一条雾化的锁链捆住了棺材盖,而渐渐再也听不到棺内冒出什么动静来。最后这一具棺材连带着其中的尸骨都变作了一堆黑炭。
    等处理了这些残迹后,秦健在荒宅内稍稍清洗手双手,他就又相是没事人一样驱车再返回了沪海。一开机就是一连串的未接来电短信提示,里面大半是肖陆露的来电,还有一半是没有见过的号码,而他看了肖陆露发来的微信就知道有的事情恐怕暴露了。
    “二毛,最近你让手下的人收敛一下,将出货的动作都放一放,我们很有可能会被条子盯上。”
    秦健第一件事就是用另一个号码联系了手下,他也没想到肖陆露居然会染上尸毒,因为一直以来他本人就没有任何问题。“如果真被条子缠上了。二毛,你懂该怎么做的。”
    “我知道的,断尾求生。”电话那头的二毛很是自然地接了这一句,并不多嘴去问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反正只要相信秦健的安排就可以了。
    秦健刚刚挂了这通电话,警方的电话又锲而不舍地打到了另一只手机上,他即刻就调整好了语气状似焦急地应答了起来。对于警方问到他去过哪些与墓地或者死人有关的地方,秦健是表现地他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张警官,因为我的工作性质要到处去勘测地形,而且多在荒郊野外,所以见到无主荒坟的机会还真不少。
    今天,我还往江南跑了一次也是为了勘探地形去的,这会才刚刚从信号不通的地方回来。陆璐的情况还好吗?我没那些症状,但也该去医院检查一回吧?”
    张警官已经查过了秦健的档案资料,秦健是一家地质勘探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从纳税等各项记录来看,那是一家开了六年之久的正规公司。仅从秦健的工作性质而言,他确实有感染或尸体病菌的可能性。“你是该去检查一下,务必在去了之后通知我们一声。”
    秦健十分配合地答应了下来,很快就又联系了肖陆露询问起她到底如何,在被噼里啪啦骂了一顿后,他终于能稍稍解释一两句,说他接到了警方的电话也要去医院检查一番,再三保证他绝对想不到身上竟会携带尸毒这种病菌。
    “你是那位行大师可以作法不让尸毒继续加剧?”
    秦健听肖陆露说到了事态的最终境况,是已经请人作法驱散了部分尸毒,这让秦健露出了兴味的神色。“那真是要好好感谢大师才行,陆璐你不要怪我只能用钱解决事情,你的所有医药费以及其他支出都该由我来付才对。再说我也可能感染了尸毒,也想请大师看一看,你要把大师留住才好。”
    **
    肖陆露才与行壹说完秦健的事情,谁想到那么巧他正好打了这个电话来。
    “行大师,您看明天上午是否方便再来一次,为秦健也看一看?他说目前为止是没有像我一样发病,但也说不好已经感染了什么,而医院里的检查不一定能查得清楚。秦健不会在酬金方便亏待您的。”
    “好,帮人帮到底,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再来的。”
    行壹浅笑着答应了肖陆露的请求,秦健的现身速度倒是有些出人意表。董苒苒曾提过秦健的脸色有些说不清怎么的苍白,可是他居然完全中了尸毒的症状,那么她真有些想要见见秦健,看看是否需要送佛送到西。
    翌日,行壹二度前往了肖陆露家,开门的人正是秦健。
    “行大师,还真麻烦您费神了,快请进屋说话。”秦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并没有似昨日的肖陆露那样有太多的焦虑,他主动说起了对肖陆露的抱歉,“昨天的事情真是太突然了,我真没有想到陆璐会遭受这么大的一场罪,那都是我做事太不小心了,不知从那处的荒郊野外沾上了病菌都毫无所知。”
    肖陆露正在房内敷着药膏,正好对上了秦健怜惜又痛心的眼神,这已经是有些闷闷地说到,“好了,你也不想的。人没事就好,我不想家里再多一只猪头。”
    行壹哪能不看不出肖陆露是一改昨日对秦健的愤恨,她已经原谅了为她带来此劫的秦健。面对这一问题秦健出钱包了所有的费用,他又似完全不嫌弃肖陆露现在的样子,如果这一切没有其他的隐情倒还应了一句患难见真情。
    “秦先生看起来并没有问题。”行壹无心去管别人的爱情进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些都与她无关。
    行壹有兴趣的是秦健到底什么来历,秦健身上还残留着一缕淡淡的尸气,而他的脸色也比常人白了些许,但那些阴气围绕着秦健却并不能对他造成干扰,正如他的面相还是一如富贵之态不见任何劫数。
    “我想生病一事和人的体质有关,肖女士的体质较为敏感就被邪气入体了,而秦先生既是习惯了天南地北地跑,可能对其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不再轻易为邪气困扰。”
    “我真希望能把一半的运气分给陆璐就好了,她也就不用遭受这种罪。”
    秦健疼惜地看着肖陆露,忽而他又似想起了什么又是期盼地询问行壹,“大师,您看我总还要继续做地质勘探的动作,以后说不定会染上什么。您是否能给陆璐制一个护身符,如果能确保她的平安,我也就安心了。”
    昨天,肖陆露原本已经打算与秦健说再也不见了,她根本没有再去想什么以后。不过,时隔一夜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肖陆露觉得秦健确实是真心的。男人容易喜欢上美丽的容颜,但是有几个男人能对着她现在的暴丑模样生出怜惜。
    秦健也是无心之失,那么他们经过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说不定还能真长久地走下去。不再是网红与富豪之间的那种速食爱情,还真有可能走入柴米油盐的婚姻生活里。
    行壹在秦健与肖陆露之间来回扫视了几眼,要说现在还真看不了肖陆露的面相,这都还全抹着药膏。
    仅从秦健的面相来看他并没有红鸾星动的表现,非但如此,在其面相的夫妻宫位置还有一道淡淡的十字纹。这种十字纹往往预示着此人会用武力征服异性,性格中还带着暴力凶恶的一面,同时他的感情往往会有始无终。
    “既然秦先生这么说了,我会酌情考虑护身符的事情。”
    行壹并没有一口答应,真的有力量的护身符岂是能够轻易给予的?“如果遇到病情上的反复可以再联系我。这一段时间,还劳你好好照顾肖女士。”
    “这是我的份内之事,我会照顾好肖女士的。”秦健说着就对肖陆露笑了笑,似乎是在笑着从他嘴里念出了肖女士三个字,还颇具有情趣意味。
    行壹走出肖陆露家的脚步却有了一瞬的停顿,她回头再看了一眼两人,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从秦健口中说出的肖女士,居然更像是肖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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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犹记当年
    行壹并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自打有记忆起就是随着戏班子行走南北。
    班主说是在一个大竹筐里捡到了她,看她衣着布料之华贵,想着说不好那户富贵人家弄丢了自家娃。原因可能是各式各样的,或是内宅阴私斗争所致,或是一不小心被拐了弄晕藏在了半路,或是遇到仇家追杀只能将娃偷运了出来。
    总之,班主一时发了善念将行壹暂且带回了戏班子,可是打听了很久没有听闻那户人家丢了小孩,也没有听闻那户人家遭遇了匪类,更没有听闻那户人家被落狱问罪。
    班主也不敢大肆询问怕招惹了灾祸,而在府城待了一个月半点线索全无。既查不出谁将行壹放到了竹篓里,也查不到那个竹篓什么时候出现在小巷之中,仿佛这个女娃就是自然而然地来了。
    草台班子不能为了等待一个孩子家人的消息长留一地,唱大戏的人总要大江南北到处走。
    许是三岁的孩子已能判断外界环境如何,行壹不似这个年纪的孩子会不时哭闹。行壹不吵不闹的性子就不会引得班主心烦,那么班主也就不会随手处理了捡到的娃,勉勉强强不怕多一双筷子地带她一起走上了江湖路。
    行壹随着草台班子走四方的那些年,其实并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字。因为班主没在她身上发现有关的身份线索,戏文唱的刻字玉佩没有,话本里说的刺绣手绢也没有。于是班子里的人就叫她小猫,就像是养着一只小猫小狗那样,顺带给她一口吃的养她。
    班子里的人很快就发现,小猫听了几遍他们所唱的戏文,很快就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负责记录台本的先生照本宣科念了几遍,小猫不久就能将那些方块字对号入座。草台班子肯定不会供应笔墨,小猫握着树枝在沙地上一遍一遍地写成了一手好字。
    班子里的人都没有接触过状元郎,却都说如果小猫是男儿身,她该能一路科举直到殿试,说不好能成为寒门新贵夺得魁首。
    可惜偏偏只是女儿身,这又不是出了女官的唐朝,本朝已经流行其女子无才便是德。
    戏班子走南闯北听过很多段子,其中还真有谁家出了一本家训,提出‘妇女只许粗识柴米鱼肉数百字,多识字无益而有损也’,这话等于说有了才情就是缺德了。唱戏的人都不以为意,戏班子有男有女行走江湖,以世俗的眼神来看唱戏是下九流。但世间本就有三六九等,他们求得早已不是贤德的名声,而是真金白银能够活下去的报酬。
    班主还在庆幸因为捡到小猫时她的年纪还小,她就还没有沾上缠足这般恶习。
    否则,缠了一对小脚的女子怎么可能行走大江南北,定是还没走几步就会脚底生疼,那就完全不必去想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了。
    小猫不知她到底是否生于富贵人家,但明白自己长于市井江湖,似是从无名师教导,却有幸看到人情百态。
    人可能从出生就分了三六九等,但人的心志不能被困死其中,大俗既是大雅,其实没有谁比谁高贵。将她拉扯大的戏班子一众人不能说肯定是好人,但他们都保留了一份仁善,没有被江湖磨砺只剩下冷漠无情。
    随着草台班子一走就是四年,七岁的小猫以为她也会走上唱大戏这一条路,但却遭遇了一场人世无常。
    有明一代时常经历天灾人祸——气候变冷、粮食减产、多遇瘟疫。班主在一场大疫前倒了下来,死的又何止是班主一人,戏班子的人全都无一幸免,整个县城也是十室九空。
    小猫当然也不幸地中招病倒了,她再度睁眼就见到了老道泽虚子,正是泽虚子妙手回春才让她逃过一劫。
    泽虚子途径瘟疫肆意的县城,为那些还有一口气的百姓问诊布药。他救活了小猫却没打算收其为徒,因为看出小猫的体质并不适合修行。
    别说修行,小猫更是命有三次死劫,三岁、七岁、二十四岁,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无法化解。第一遭是白龙鱼服命数改,第二遭争命阎王生机险,第三遭则需遮蔽天机灵体变。
    有道是过一过二不过三,前两遭死劫因为因缘际会而避了过去,还真能从第三次死劫中死里逃生吗?
    命有死劫不是泽虚子不收小猫为徒的主要原因,他是不希望给了人希望,某天又要无能为力地目睹那人置于绝望。
    有个笑话说修者十窍通了九窍终是徒劳,正因那一窍通了才至关重要,而小猫是天生九窍有八窍闭塞,仅仅通了一窍也只能堪堪入门,永远无法达到大成。
    到底什么是修行路上的绝望?
    对于心存高远志向的人来说,不是遇到了千重危机,不是某日身死险境,而是不论他付出了多少艰难的努力,轻飘飘的体质天生四个字就绝了其得道的可能。
    因此,泽虚子更加不愿收小猫为徒,但是县城因为瘟疫而毁,一个七岁的孩子又如何在此地独自谋生?他只能先将小猫带在了身边,寻得一个适合的安身立命之地将其安置。
    在一路上,泽虚子发现尽管小猫没有体质上的天赋,但她对天地之道的悟性实属罕有,对这让他更不知此等悟性是福是祸。
    不恰当地比喻,悟性与体质对于修行之辈宛如缘分二字,有缘有分百年难遇,无缘无分无需惦记,有缘无分或是有分无缘就说不清哪一个更悲哀了。
    修行之人总要学会分辨执着与偏执的区别。
    泽虚子觉得他是要顺应天命,只是这个‘顺’不是逆来顺受的顺,他想要与天相争一次,说不定将小猫引入修行一道可以助她避过死劫。
    卦不可算尽,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甘愿臣服于天命。
    泽虚子还是正式收小猫为徒,为其取名行壹,行遍天下的行、一线生机的壹。
    行壹没有让泽虚子失望,在似是注定看不到大道可成的修行之道上,她仍做到了包容却不怯懦,聪慧却不势力,阔达却不狷狂。不卑不亢,不屈不饶,勇于面对一切的未知与恐惧。
    也许所有的相伴都有尽头,也许在未成圣人之前不论何种修为皆有放不开的执念。
    泽虚子走过了几百年的时光,走过了一寸一寸的山河,阅尽了人世百态,他本该不再为谁执着,却也有逃不开的执念。
    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某一天如果问卜之术到达了可以后知三百年的程度。修士明知九州之地将会硝烟弥漫,国破之后必然横尸遍野,那该去做些什么吗?
    正如演绎小说里诸葛亮明知命数已尽,但他还是想要点亮七星灯殊死一搏向天借命。泽虚子明知窃取天意以续国祚之运是错,而他对朱家王朝也没有非其不可的好感,但仍旧妄图想改逆改天命以求篡改龙气谋得明主。
    如果问他究竟为何而执着?可能正是因为他生于元末,从小看尽了兵乱之苦,也看尽了元兵肆虐下百姓之苦,如有尚有一搏之力不愿再度伏尸遍野。
    由于天时地利的契机,泽虚子等不到一观行壹是否能渡过死劫,他赶往了老朱家第一位皇帝皇陵所在的金陵,在此地偷窃天运以而改变国运能够事半功倍。
    泽虚子轻而易举地避过了那些看守皇陵的守墓人,最终却没有办法避过无情的天意。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没有老去,灰飞烟灭的只会是挑战它的人类。而在他神魂俱灭之前仍然无法彻底释怀,闭眼仿佛可以看到几百年后六朝古都尸骨如山、血流城河。
    道可道非常道,倘若无法救世,修的又是什么大道?这辈子,他虽已问心无愧,终难无恨无怨。
    那一刻,泽虚子懂了圣人之下皆是蝼蚁,天道无情到让人徒留一声叹息。
    此身将灭,此魂将散,人力已经无法回天。最后,他只能祝愿徒弟可以好命一些,也仅此一次地自私一回,不愿徒弟似他可笑又枉然地与天相争。
    然而再选一次,泽虚子知道他还是会选一样的道。如果这是痴妄,那么他甘心陷于痴妄,不必成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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