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家的姑娘,独自一人来茶楼喝茶?”
    “说不定同楼上那位主一样,也是为了那颜先生来的呢?”
    一人酸溜溜道:“这颜亭书倒是会卖乖,就写了两篇破文章,也不知讨了这城中多少姑娘的芳心?”
    “你酸什么,有本事你也去写啊!”
    “哈哈哈!”
    几人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然后震惊地看着那姑娘竟然穿过大厅,踩着那木质楼梯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还真是为了颜亭书来的?”
    “怕不是和那邵瑾瑜一般,骂那道士一顿……”
    楼下的人发表的意见并不能影响到楼上。
    众人在看到来人是个女子以后就不放在心上,连邵瑾瑜也没有搭理对方,而是心不在焉地看着茶楼外面。
    然而这个女子却径直走到了王平面前,开口问道:“你就是说我抄袭,要与我对质的那个人?”
    王平愣住了。
    整个茶楼骤然变得鸦雀无声,邵瑾瑜也回过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女子。
    苏清漪摘下头上的幕篱,十分平静地说道。
    “我就是颜亭书。”
    第73章
    不过半个时辰, 雅茗茶楼已经被闻讯赶来的人群给包围了。
    而楼上的众人则还未从之前的冲击中平复过来,最后反倒是邵瑾瑜跳了起来:“你是颜亭书?!”
    苏清漪愣了一下, 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年轻公子一脸激动地看着她。
    她不太拿得准对方的身份,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邵瑾瑜倒抽一口凉气, 苏清漪看他的样子, 有点担心他会这么厥过去,好在邵瑾瑜这些日子一直与人战斗, 心理能力已经锻炼地十分强大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一旁呆愣了许久。
    王平从震惊中回过神, 立即就道:“你怎么能够证明你是颜亭书?!”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让苏清漪拿出证据,苏清漪早就想到这一遭, 便道:“拿纸笔来。”
    不等其他人行动, 闻讯而来的茶楼老板已经捧了纸笔过来, 恭恭敬敬地放在苏清漪面前。
    苏清漪擅长的颜体已经是为人所知了,毕竟之后她的几本书所用的字体都是她自己所写, 且因为字形优美,得到她的同意后, 《晋江月刊》的字体也全部改做了颜体。
    王平看了那字, 心中已经有些慌乱了, 面上却还强撑着:“不过就是几个字,也有可能是你模仿的啊!”
    这时, 人群中发出一声笑声, 众人循声过去, 发现正是赵明江。
    赵明江是姜岐赵家的子弟,不过他不为家业所累,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游荡。又加上他痴迷话本,当初林德安在鸿昌茶楼说《镜中美人》的时候,他就是忠实观众,所以后来知道颜亭书的名字之后,便干脆留在了临江城。
    当初在雅赌时,赵明江曾经用高价收藏了苏清漪的一幅字,后来被证实这是颜亭书的字之后,他还有点儿自得。再加上赵家这样的世家,他的眼力都是自小练出来的,所以一眼就看出了这字究竟是模仿还是本尊,见王平还在垂死挣扎,这才不由得发出了笑声。
    赵明江虽然痴迷话本,却并不像邵瑾瑜这般真情实感地崇拜颜亭书,但即便如此,当他看到颜亭书竟然是个女子之身的时候,也是很吃惊的。
    有了赵明江的认证,苏清漪的身份毫无疑问得到了确认。
    苏清漪静静地看着他:“你说要我当面与你对质,如今我人已经来了,就在众人面前说个分明吧。”
    王平的额头上落下汗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所谓的抄袭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他这诬告之名就算是坐实了。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当初一时贪婪,又听信对方这颜亭书绝不可能出现,这才出头,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他却不知,他原本就只是旁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如今棋子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自然就会被丢到一边。
    王平又恨又怕,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了椅子上。
    其实自从苏清漪出现后,落落大方的态度,再加上她如行云流水般写下的字,与王平一对比,顿时高下立判,众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如今见王平这副模样,心中更是鄙夷。
    苏清漪却并未因他的反应而感到高兴,反而心中一沉,王平一点都不像是刻意来碰瓷的,他就像是笃定了自己绝不会出现,所以没做丝毫准备。
    对方丝毫不加掩饰,目的昭然若揭。
    苏清漪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就没有心思再痛打落水狗,离开了雅茗茶楼。
    果不其然,在她离开后便出了事情。
    一个人排众而出,义正言辞道:“我本以为颜亭书是个心怀磊落的伟男子,却不想是个心机深沉、阴险狡诈的女人,为了一己私欲挑拨后宅,勾的人心浮动,以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邵瑾瑜虽然整个人还在懵逼中,但一直以来养成的战斗素养,让他本能地就怼了上去。
    那个书生见到邵瑾瑜冲上来,想起他的那些丰功伟绩,不禁有些退缩,但此刻的情形却容不得他退缩,只得壮着胆子同邵瑾瑜辩驳。
    没想到邵瑾瑜今日竟然格外神勇,才思敏捷、引经据典,直把他辩得毫无招架之力。
    那书生辩不过他,便朝着众人道:“圣人有言:男为尊女为卑,这是生来就注定的,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女子三从四德也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这女子却妖言惑众,以至于后宅不宁,区区女子竟然妄想与男儿比肩,诸位难道还要任由她这般下去,莫不是希望日后女人都爬到男人头顶,一个个不安于室,又更甚者,日后会有女人也嚷着要三夫四妾,你们难道能接受吗!”
    他算是戳到了男人的软肋,很快就得到了一批人的附和,人本来就本能地维护自己的立场,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真正的中立。就算邵瑾瑜的辩论技巧再出色,也没有办法撼动这些屁股原就歪的人。
    而茶楼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扬了出去。
    正如叶奉书所说,当苏清漪女子的身份暴|露之后,她迎来的几乎都是恶意,她以女子之身挑战男权社会,戳痛了男性最敏感的那条神经。
    纵然有一部分人会受到触动,但更多的人,却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如那书生一般斥责她,甚至还有人找到了苏家,好在苏清漪早已和父亲一同去了省城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秋闱。
    只是就算是她不在,这件事也依然如雪崩一般无法控制。
    其实相比于京城,江东一带对女子的确宽容许多,女子习字读书的习俗也很普遍,尤其是世家之女,很多从小都是如男儿一般教养长大,论能力,她们并不比家中兄弟差,只是一直以来她们都习惯将战场放在了后宅。
    像谢芷凝这样毕竟是少数,一方面是因为生活所迫,一方面则是有谢怀卿的帮助。当然,更重要的是,许多女孩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其实她们也是可以冲破后宅的藩篱,和男人们站在同样的位置,甚至……她们或许可以做的更好。
    很多时候,当时的人们并不是没有能力,只是被时代局限,没有意识到那种可能性而已。
    可是即便如此,受到影响的还是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不说男人的天然立场,便是不少女人,也跟着骂苏清漪。
    在这种情况之下,一直与苏清漪合作的文昱书坊却十分微妙地保持了沉默。
    叶奉书坐在谢谨对面,面上很是不赞同:“少东家,我们这般做只怕名声会不好吧!”
    谢谨手中的笔顿了顿,抬起头淡淡道:“叶老还看不出来吗?这是有人故意针对我们的,颜亭书不过是个幌子,对方的意图就是要把我拖下水。”
    “但是,连只与苏姑娘合作了一次的《绣心》都出言支持她,我们这样,只怕……”
    “《绣心》与我们不同,她本就是以女子为主的杂志,背后又站着谢芷凝,以她的立场来说,不替颜亭书说话才会奇怪。”
    “话虽如此,但……”
    谢谨摆摆手打断了叶奉书的话:“就这么决定了,另外,将颜亭书之前的书都暂且下架,等到这一段风声过去以后再说。”
    叶奉书见他这么说,就知道没有再讨价还价的余地了,他又叹了口气,却还是领命离开了。
    等到叶奉书离开,谢谨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敲门声才打断他的沉思。
    护卫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东家,已经查出来了。”
    谢谨回过神,之前他就怀疑听护卫说了那几家的姓氏,眉头却并未舒展开:“谢怀卿没有插手?”
    护卫愣了一下,在整个江东,敢这般大喇喇地叫出谢家十二少名字的人恐怕还不多,不过想到谢谨手中此刻握有的实力,他又安下心来。
    “并没有,整个谢家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任何行动,哦,除了谢姑娘一直大张旗鼓地支持颜先生。”
    谢谨的眉头蹙地更深了,他之前根本就是在骗叶奉书的,他其实早就发现有人在暗中对付谢家,只是对方也不敢直接和谢家本家对上,便从他们这些旁支入手。只可惜谢谨当时一时疏忽,让对方找到了王恩广这个缺口,虽然王恩广后来被杀,可凶手是谁却一直没有结果,他也不知道对方究竟知道了多少。
    然而接下来他却很明显地意识到了对方对他的在意,他知道对方可能猜到自己手头的势力。然而坐以待毙向来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干脆顺势而为,利用这件事在暗中布局,查出了对方的身份,原本还想让对方和谢氏对上,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谁知谢怀卿这般谨慎,居然从头到尾都不曾出手。
    若只是谨慎还好,就怕谢怀卿也知道了什么,打着和他同样的主意呢!
    谢谨对于这位本家的嫡子从来不敢小瞧,不过不管他插不插手,谢谨的局已经布好了,只待请君入瓮,离他的目标就更近了一步。
    如此一想,谢谨才稍稍舒展了眉头:“罢了,无非多费些心思盯着他,终归还是眼前的事情更重要。”
    “是。”
    就在护卫即将告辞,谢谨又叫住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问道:“苏姑娘如今怎么样?”
    护卫一愣,但还是快速回道:“苏姑娘陪苏先生去省城考试了。”随后,他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道,“东家,不然我找几个人去保护苏姑娘?”
    谢谨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摇摇头:“不用了。”他似乎有些自嘲,“有方家的人还有那位小侯爷在呢,我操什么心……”
    护卫什么都不敢说,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等谢谨让他离开,这才迅速地告辞。
    他走后,谢谨将桌案下的暗格拉开,里面摆着一些机密的文件还有一支玉簪,然而他定定地看了一眼那玉簪之后,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情绪,又重新关上了暗格。
    与此同时,秋闱开始,苏燮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苦读,带着女儿的殷切期盼,精神饱满地进了考场。
    而就在贡院不远的太守府,商婉盈告别父母,一辆马车载着她往京城而去。
    第74章
    这一次苏燮来省城考试, 除了苏清漪跟着,郁长青和顾三娘夫妻担心他们, 干脆也关了铺子,又把顾宣寄放到李木匠家, 然后陪着一起过来了。
    苏燮进了贡院之后, 郁长青每日就在外头等着,苏清漪则和顾三娘在家里做些家务什么的。
    苏清漪心不在焉地折菜, 顾三娘见状便道:“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一会, 这些事情我一会就做完了。”
    “不不不,我不累。”
    “行了,你同我还客气什么!”顾三娘一把接过她手里的菜, 又把人往房里推。
    苏清漪拗不过她, 只得回了房间。
    这是苏清漪租下的院子, 因为考试要考三场,每次三天, 再加上前后复习和休息的时间,差不多要三个月了。再加上怕客栈人多吵闹, 影响苏燮复习和休息, 所以苏清漪便咬牙在贡院附近租了一个院子。
    这院子不大, 里头两间房,苏燮与郁长青住一间, 苏清漪和顾三娘住一间。
    苏清漪进了房间, 桌上摆着一沓纸, 还有笔墨,只是却一个字都没有写。换成是往常,她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但是自从王平那件事爆发之后,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写了。
    这件事影响范围不小,连省城都有人讨论,还是最近秋闱,这才把这件事的风头给盖过去了,只是苏清漪有时候和顾三娘出去买菜,也会听到有不少人在讨论,还有不少酸儒当街骂她,虽然明知对方并不认识她,但苏清漪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更让她觉得心寒的是,连《绣心》上都刊登了不少文章支持她,可一直与她合作的文昱书坊却没有半点表示,《晋江月刊》上一片岁月静好,仿佛与这件事情毫无关系。
    好在令她振奋的是,她站出来这件事并非毫无作用,据谢芷凝所说,有不少姑娘都偷偷给《绣心》写信,说因为苏清漪的关系,让她们得到了鼓励,也有人将她当成精神支柱。
    比如之前他们救下的那个名叫闵柔的姑娘,在不断的抗争之后,终于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半个月前,她的父母终于妥协,不再逼她嫁给她表哥,虽说她表哥仍旧没有放弃,但至少让闵柔松了口气。她也知道了当初救她的人中有苏清漪,还让谢芷凝给苏清漪带口信,感谢她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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