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降下车窗:“卫总……”
    “别卫总了,卫什么总啊,一会那俩人急了直接给我喂狗了,快点,身上有没有钱,赶紧借我。”
    卫总监的司机哪能没钱呢?离了卫蕤,也是司机界呼风唤雨的人物。
    一时豪气拉开皮包,拿出叠一万元的现金。递过去,还要跟老板算账:“卫总,按咱银行的利算,百分之十二。”
    这时候卫蕤哪有心思跟他算账,眼睛盯着那皮包,急道:“还有没有了?快点,再拿一沓。”
    司机又递过去一叠。
    卫蕤掐着这两万块钱现金满脸讪笑,热乎地塞进二丫手里:“您先用着,不够知会一声,我随叫随提。”
    二丫是个钱串子,可也是个明算账的人,该她要的钱要,不要的多一分也不拿。
    她攥着那两万块钱,跟卫蕤仔细地算起账来:“一小时两千,超出部分一小时加五百,现在是……”二丫看了眼腕表,“现在是十一点,四个小时是六千,扣除你给我买的这件衣服。”
    越算卫蕤心里越凉,越算胡唯嘴唇抿的越紧。
    偏偏二丫还净捡着让人浮想联翩的字眼说,什么‘按小时’,‘加五百’,‘买衣服’。
    算到最后,二丫只留了三千,把剩下那部分重新塞回卫蕤手里:“这些还你。”
    收了钱,也不管胡唯答不答应,二丫径直走到一颗柳树下,脚踢着石头子儿。
    卫蕤捂着心口长长呼气,指着二丫:“你认识她?”
    小胡爷抱肩不动声色:“这话我得问你。”
    卫蕤正色:“她是你什么人。”
    小胡爷轻声质问:“你把她怎么着了。”
    这话,卫蕤听出来了,这句话说不好,小胡爷下一句是要打人的!!
    卫蕤指天指地掏心掏肺地发誓:“我要是把她怎么着了,天打五雷轰。她快把我玩儿死了才是真的!”
    胡唯不做声,就盯着卫蕤,等他自己往下说。
    卫蕤缓了口气儿,靠在胡唯的车上,弯了弯手指:“烟,给我一根——”
    这画面,活生生像电视剧里警察审犯人似的,犯人在垂死挣扎前,总是要一根烟,才能吞云吐雾地把作的恶、干的坏事抖落个干净。
    胡唯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递给他。
    卫蕤点燃吸了,压压惊,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慵懒态度:“我去一个老熟人那,正好碰上她在应聘,人家没要她,出来在电梯口我就多嘴问了一句,她说她会英语,我晚上恰好有个急事要翻译,就临时借她充公了。”
    “那钱也是给她翻译用的?”
    “对。”卫蕤低头喷出淡淡烟雾,“一小时两千,要价十分公平合理。”
    “衣服怎么回事儿?”
    “她穿的不合适,到商场换了一件。”
    “翻译到现在?你开的什么会?”
    卫蕤完全放弃了挣扎:“我带她酒吧喝酒去了……”他斜睨着胡唯,“你要是跟她熟,她什么酒量不用我说吧?”
    胡唯低笑。
    什么酒量,过年跟她二伯拼五粮液,把她二伯喝的抱着马桶直吐她都能喊再来一瓶的酒量。
    他这一笑,卫蕤沉痛捂着脑袋:“太能喝了——”
    喝酒这事上,能在二丫身上讨到便宜的人,少。
    “给她锁车上干什么。”
    “想送她回家啊,车里不老实的很,这么晚,我怕她跑了。”
    “怕她跑了?”小胡爷探究地又问了一遍,手伸过去,要拎起卫蕤。“你把她当动物圈着?”
    卫蕤多少年没跟人打过架了,他那身板,也不是对手。
    何况卫蕤没忘,这胡唯早就不是小时候的胡唯了!那是扔到解放/军队伍里摸爬滚打了十年的中尉!
    卫蕤气急败坏:“我要有坏心天打雷劈!不信你问问她,我碰她一根手指头没有?”
    小胡爷回头:“他跟你动手动脚了吗?”
    二丫气势滔天:“他拉我手!还拽着我跳舞呢!”
    胡唯回头意味深长。
    卫总监耷拉着脑袋,“你要打就打吧。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亲了,雁城养了十年……早把我们这些小朋友给忘了,什么小春儿啊,卫蕤啊,都不重要了。”
    胡唯笑骂着松开他,照卫总监屁股就是一脚:“阴阳怪气的。”
    交代完,卫蕤反客为主,改为审问小胡爷:“你这样问我,跟你到底什么关系?我知道她是从雁城来的。”
    “你想她跟我是什么关系。”
    卫蕤略一犹豫,脑中回忆着二丫刚才对他说的话。
    “我姥姥没了。”
    “哦,是三伯告诉你的……”
    卫蕤震惊:“你俩这是——”
    小胡爷轻描淡写的笑笑:“走了,改天再说吧。”
    胡唯转身,朝二丫一摆手。
    二丫眼睛一亮,立刻跑过来。
    小胡爷给她拉开车门:“送你回去。”
    见到亲人归见到亲人,二丫还是很有原则立场的。
    “不上这车。”
    “这车怎么了?”
    “你这车坐过别人。”
    胡唯和卫蕤对望一眼,有点莫名其妙。
    卫蕤见缝插针,“那坐我车,我车没别人。”
    二丫扭头瞪了卫蕤一眼,忽然想起来了,于是脱掉身上的大衣递过去:“对了,这衣服给你。”
    卫蕤一头雾水:“给我这干嘛啊?”
    “你说了算你借我的,用完了得还你。”
    “不穿它你多冷啊。”
    “穿了我还不踏实呢。”还了衣服,二丫央求胡唯。“你送我回家。”
    “不开车,走着回?”
    二丫重重点头:“走着回。”
    能看出来,胡唯对她没脾气,她说走,那就走。
    小胡爷问:“能记住自己住哪儿吗?”
    卫蕤嘴快:“红星胡同。”
    胡唯回头:“怎么走?”
    “出了这个小区,奔西,走到路口右拐就是。”
    二丫分不清东南西北,胡唯是一直靠着这个记坐标的。
    看着俩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独留拿着一件女装的卫总监傻站在院里,风一吹,他也有点冷。
    于是一个人落寞把那件大衣穿在身上,默默回到车里。
    司机不怕死的问:“啥情况?就这么跟人跑了?”
    听说今天晚上又要下雨,卫蕤怕打雷,头疼地哎呦一声:“快点送我回家吧!你今天废话真多。”
    司机是个一米九的大汉,默默朝卫蕤翻白眼,嘴里还嘀咕。“今天你可真够没面子的……”
    宾利小轿车呜地一声从马路上飞驰而过,像在尽情发泄不满,卫蕤寂寥地看着窗外,心里叹息。
    小春儿啊小春儿。
    别想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欲眼望穿难得见,下了眉头上心头。
    二丫回了自己在红星胡同租的小房子。走到门口,胡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这地方。
    十分陈旧的环境,小院儿的门槛高,房梁高。
    一迈腿,门口头顶上吊着“工人阶级万/岁”六个大字,金漆都剥落的差不多了。
    “你哪儿找的这地方。”
    “中介。”
    胡唯沉下一口气,又把人往上颠了颠。
    二丫扒着胡唯的脖子,穿着他的衣裳。脸,也贴在他后脖颈的衣领上。
    瓮声瓮气地女孩娇憨:“你冷吗?”
    冷?要热死了。
    背个快一百斤的东西走二十分钟,什么身体素质都得出一身汗。
    何况,那东西软绵绵的,身体瓷实压着自己的后背。
    踢开院门,秃瓢大爷趴着窗帘隔空喊:“二丫!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胡唯停下脚步。
    二丫趴在人家背上中气十足的一声:“我晚上有事儿!”
    秃瓢大爷一眯眼:“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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