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体实在是太弱,她扶着简易的铁床下来,看着床前一双男士拖鞋,愣了一下,随即又紧张起来。
    那个水电工救了她,她对他一无所知,她甚至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只记得对方很强壮,脸上还有一道凶残的疤痕。
    阿檀刚下地,门就被人打开,男人高大的身子进来,整个地下室陡然显得有些逼仄起来。
    阿檀浑身轻颤,紧张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对方径自就将黑色的工具包放在墙角,金属的工具碰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将带回来的外卖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地就进了浴室。
    要不是听过对方开口说话,阿檀还以为他是哑巴。
    她张口,正要谢对方的救命之恩,就见男人脱了工字背心,开了水龙头洗手。
    浴室门也没关,她呆呆地看着对方宽阔的背部,手臂上贲张的肌肉、流畅的背部线条以及背部深深浅浅的伤疤,突然就胀红了脸,他,他为什么要脱衣服?
    祁牧洗了脸,又擦了擦手,回头看到站在门边瘦的一阵风就能吹倒,紧张得身子都在抖的少女,高大的身子一震,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个女人。
    怕她害怕,他垂下了眼,目光掠过她雪白小巧的脚趾头,从墙角的行李包里,重新找了干净的背心穿上。
    “吃饭。”男人声音硬邦邦的,指了指桌子上带回来的外卖。
    阿檀小身子一抖,吓的飞快地走过去,坐下就要吃饭,然后才想起来屋里只有一张椅子。
    她惴惴不安地站起身来,即使身子虚弱到随时都能昏倒,还是记得他救了她,他也能随时将她送回去,她的命捏在这个男人手里,这人估计单手就能捏死她。
    祁牧沉默地解开外卖的盒子,取了其中的一盒米饭,夹了一些菜就半蹲在一边吃了起来。
    男人吃的很快,大口大口地吃着饭,没有看她,即使是半蹲在那里,身影也犹如山峦一般,给人一股压力。
    阿檀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来,看着外卖,男人点的是家常菜,一个酸辣土豆丝,一个红烧鲫鱼,还有一碗鸡汤。那碗鲫鱼他一筷子都没动,夹了半碗土豆丝,蹲在一边就吃了起来。
    阿檀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正经地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许是怕她身体养好了有力气跑,那农妇给的尽是一些剩菜剩饭,有时候买馒头就将她打发了,她每天都攒下半个馒头,准备跑了以后路上吃,结果被男人救出来,几乎什么都没带。
    她看着眼前香喷喷的饭菜,双眼一红,只是她的胃实在是太脆弱,闻着鲫鱼的味道可以,吃了一口就险些吐出来。最后她只能喝了一点鸡汤,吃了几口米饭,然后就惴惴不安地站起身来,表示自己吃好了。
    男人已经将一碗米饭吃完,见桌子上的菜几乎没动,小姑娘垂着纤细雪白的脖子,摇摇欲坠地站在一边,顿时眉头又皱了起来,风卷残云地将剩下的饭菜全都扫进了肚子里。
    阿檀见他就连鸡汤都喝完了,一滴都不剩,顿时又呆了一下。大胃王吗?
    男人吃完将桌子收拾干净,把外卖盒子拎出去丢掉,再回来时拎了一袋子的洗漱用品,买了新的毛巾、牙刷、女式的拖鞋还有药品和水果。
    男人将一袋子东西都尽数递给她,然后又从行李包里取出一叠钱,大概拿了一半递给阿檀,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今天太晚了,你明天出去自己买些东西。”
    阿檀不敢接,咬了咬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声音有些发抖地说道:“我不能要,我想打个电话。”
    她想打电话回家,她想见父亲。
    祁牧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没手机。”
    没有手机?阿檀眼睫毛轻轻抖了一下,低头看着男人洗的有些褪色的裤子,裤子口袋也是平的,难怪屋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住的又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他真的好穷。
    男人想了想,将手上另一半的钱也塞给了她,说道:“都给你吧。”
    阿檀看着手里的钱,粗粗看了一下大概有2000多,只是他这么穷,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钱都给她?阿檀又想起自己之前对他说的话,只要救了她,她做什么都可以,顿时身子又紧绷了起来。
    祁牧给了她钱,从行李袋里取出一件床单来,铺在地上,然后去洗了澡,直接睡在地铺上,此后就没有再说话。
    阿檀呆呆地看着睡下的男人,就这样?
    她战战兢兢地去浴室洗了澡,穿着之前的衣服,然后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床是那种最简易的铁架子床,动一下就有声音,她不敢动,也不敢睡,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睛,看着黑暗里睡在地上的男人,男人的睡姿很好,几乎一动不动,也不打呼,不磨牙,不说梦话。
    只是她太累了,身子太弱了,不知不觉地就昏睡了过去。
    等她睡着,呼吸平稳,躺在地上的男人这才睁开深邃的眼睛,一个鲤鱼翻身,身手利索地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男人也没开灯,走到床前,看着她缩在墙角坐着睡着的样子。
    他的视力很好,即使在黑夜里也能视物,看着她缩在被子里的漂亮小脸,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少女的额头光洁,肌肤细腻,比他吃过的最软的豆腐还要嫩。
    男人见她没有发烧,这才缩回手,思索着到底要拿她怎么办?
    一看就知道她是被人囚禁在那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城郊屋子里,既不是绑匪,不为钱财,自然就是为了人命,她回去必死无疑。
    男人看着她娇艳如花的面容,白皙如象牙的肌肤,冷酷的面容微微沉思,他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她要是一声不吭地跑了,他也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她要是留了下来。
    男人目光微暗,那就当他媳妇吧。
    第1539章 这些是彩礼钱
    阿檀第二天醒来,发现男人已经离开了,桌子上有用热水温着的粥和豆浆。
    墙角的工具包已经不见,应该是出去赚钱了,因地下室没有窗户,她估摸不到时间,只能起来先洗漱,然后双眼发亮地看着热乎乎的粥和豆浆,小口小口地吃了半碗粥,余下的半碗留着下一顿吃。
    她从小娇生惯养,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经过了一年的囚禁、饥饿和毒打后死里逃生,性格着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见救她的男人这么穷,更是舍不得浪费一点食物。
    喝了粥,有了力气,阿檀就从枕头下取出昨天男人给她的钱,拿了一张红票子,余下的继续塞在了枕头下,然后有些紧张地出了门,走出地下室。
    等出了地下室,才发现她所在的位置是城中村,莫怪有地下室出租。因昨夜暴雨,道路显得有些潮湿,这一带是老居民区,生活气息浓郁,建筑都是高矮不一的楼房,没有经过统一规划,墙上和电线杆上贴着各种小广告,还有拆迁动员的标语,跟四周的高楼大厦比起来,着实有些脏乱差。
    虽然环境恶劣,但是她有了自由。阿檀看着脚上穿的最土的拖鞋,以及身上还是昨天穿的又旧又土的衣服,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笑出声来。
    因是城中村,附近的杂货铺破天荒的还有公用电话,她进了杂货铺,没有急着打电话,而是看了看小摊子上的报纸,拿了一份当地的报纸,这才弄清楚自己所在的城市是泉城,距离滨海只有2个小时的车程。
    最新出炉的报纸,几乎所有版面报道的都是昨日的一场世纪婚礼,帝都名门纪先生和当红明星温楚喜结良缘,众多权贵都出席了婚礼,一时轰动。
    版面上没有新郎新娘的婚礼照片,只放了两人参加综艺时的剧照,阿檀对这两人都很陌生,突然觉得她脱离社会一年多,这一次死里逃生,一切都显得那样的陌生,不禁身子轻颤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翻了一页,看到了里面的专访。
    里面的专访人物赫然就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严桓。阿檀微微惊喜,只是看到专访的内容,顿时脸色陡然发白。
    “滨海商界新贵严桓表示近期将与帝都谢家小姐谢兰订婚,婚后将会将事业重心转移到帝都。”
    这怎么可能?她手指抖的厉害,报纸瞬间就被她撕破了一页。
    “你怎么把报纸撕破了?”杂货铺的中年妇人挑眉看着她身上土的像是90年代的旧衣服,嘀咕道,“这报纸一份5块钱呢。”
    阿檀连忙心慌地将报纸放好,然后摸出带出来的一百块钱递给她,细细地说道:“这份报纸我买了,我再打个电话。”
    杂货铺的老板娘这才露出笑脸,说道:“电话省内1块钱1分钟,省外2块钱1分钟。”
    老板娘说着就接过了钱,见这小姑娘脸生,故意把公用电话的价钱往高了说。
    阿檀有些浑浑噩噩地拨打着父亲的电话,突然意识到,她失踪了一年多,此次就算是回去,她跟严桓的婚事也不可能成,一个年轻单身女人消失一年多,意味着什么,她懂,更何况对方要订婚了,找的还是帝都名媛。
    只一年的时间,那一段青梅竹马的感情就这样化为了泡沫,阿檀身子抖的厉害,努力地克制着眼里的泪花,按着熟悉的电话号码,结果对方一直显示是空号,她不死心打了好几次,又打了家里的固话,结果发现依旧是空号。
    她拿着报纸和找的零钱,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地下室,然后才发现自己没有钥匙。
    祁牧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每天的工作内容不一定,挂靠在一个中介公司名下,看心情接活儿,赚的是辛苦钱,只要给中介公司一点佣金就好。
    唯一的好处就是省事,不用跟人交际,只埋头干活就好。
    因记挂着阿檀,他下午没怎么正紧接活,接了两单活儿,赚了300块钱见下起了雨,就往家赶。
    到了城中村,脱了雨衣,挂在外面,然后就下了地下室,看见蹲坐在门口,垂头抱着膝盖的小姑娘,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她没走。
    男人走过去,打开了门,阿檀被开门的声音惊动,抬起眼就看见杵在面前的高大身影,几乎遮去了所有的天光,犹如巍峨的山峦一般,给人一种视觉和心理上的压力。
    祁牧开了门,进去,放下工具包,见小姑娘在外面待的小脸煞白,好在是夏季,否则非得冻出毛病不可。
    “我叫祁牧。”男人低沉地开口。
    阿檀站起身来,扶着墙,感觉腿有些麻了,眼睛红红的,还有些肿,细着嗓子说道:“沉檀,我爸妈都叫我阿檀。”
    这也算是相互认识了。
    祁牧从口袋里掏出今天赚的三百块钱,全部都塞到了她白嫩的小手上,声音压的有些低,有些沉,说道:“这是今天赚的钱。”
    阿檀愣了一下,为什么要把钱全都给她?
    见小姑娘呆愣的模样,男人垂下目光,看着她十根雪白的脚指头,认真地说道:“我今年三十,还没娶妻,你要是想回家,这些钱就当做是你的路费,你要是想留下来,这些钱就当做是彩礼的钱。”
    阿檀惊得肩膀都抖了一下,彩礼的钱?他想娶她?
    她沉默了一下,突然就红了眼,等他回来的这段时间,她看完了报纸,那份报纸通篇都是称赞严桓的,其中还提到了沉家的事情,原来她被囚禁的这一年多,父亲早已心脏病发病逝,沉家家产被瓜分,外界也都认为她是跟人私奔的。
    天地之大,她突然就有了无处容身之感,她哭了一下午,然后他就回来了,说要娶她。
    他把一天赚的所有钱都交给她了,他将她从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救了出来。
    阿檀揉着哭红的眼睛,鼓起勇气看着男人不修边幅、稍显冷酷的脸,看着眉骨那道凶狠的疤痕,抖着嗓子问道:“你会打人吗?”
    祁牧愣了一下,然后看着自己的一身肌肉,再看了看她纤细的小身子板,低沉地说道:“我不打女人。”
    第1540章 阿檀的结婚条件
    阿檀看着男人比她高一个头,胳膊都有她大腿粗,身子不自觉有些抖,但是又有一丝莫名的安全感。
    他很凶,但是他话少,他晚上将床让给她,他一个人睡地上,他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他还给她留了早饭,这些普通平常的事情,若是放在过去,可能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若不是一年前的意外,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祁牧这样的人,但是现在她一无所有,父亲病逝、未婚夫另结新欢,她甚至都不能回滨海去,她的那些凶神恶煞的亲戚若是知道了她的下落,一定会榨干她最后的利用价值。
    阿檀越想内心越是荒凉,从前她父亲给他建立的象牙塔轰然倒塌,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沉家千金小姐。
    阿檀呆呆地没有说话,意识到她的人生早已从康庄大道走向了荆棘遍地的悬崖。
    祁牧见她呆呆地不说话,没同意也没拒绝,因双眼红肿的厉害,显得小脸肌肤越发的白,像橱窗里最娇美的洋娃娃,很是惹人怜爱。
    祁牧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就出了门,再回来时拎了几个小炒菜,许是知道她的胃承受不了大鱼大肉,这一次都是清淡的菜,还拎了大份的鱼片粥。
    “过来吃饭,吃饱了再想。”男人招呼她来吃饭,将鱼片粥摆在她面前,自己依旧夹了菜在一边半蹲着吃饭。
    “你不是把钱都给我了吗?”阿檀看着他一个大男人半蹲着吃饭,身子挺的很直,姿势还特别稳,明明想让他坐椅子,自己坐床上的,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的话。
    “赊账的,明天我出去工作,赚了钱再还饭钱。”男人低低地说道。
    祁牧的想法是,钱既然给了她,他一个男人就断然没有再伸手找她要钱的道理,好在他时常去小馆子点外卖,老板跟他熟,就算不熟,看他这样凶狠强壮的样子,不想赊账都要赊。
    阿檀看着他点漆一般的眸子,莫名地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开始都是懒得救她的,她自己抱着他的腿求要他救的。只是这个男人跟她以往接触的异性完全不同,她理想的结婚对象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就像简爱里的罗切斯特,绅士,勇敢,懂得尊重对方。
    祁牧是靠卖力气吃饭的,他像是生活在草原里的野兽,凶猛野蛮,她甚至都能想象到他大约是没有读过太多书的,她们不会有共同语言,他连人生规划都没有,没有正经的工作,对账务也不敏感,住的是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
    她往后要跟这样的老实男人过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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