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娘快请坐。”宫柔笑道:“您有心了,今儿个您可是第一个来的呢。”
    冯姨娘依言坐在下首,一双温和的眼,仔细瞧了瞧宫柔,赞道:“三小姐今日可真美,比天上仙女还要美。”
    宫柔向来自认样貌不俗,今日又精心打扮过,自觉艳若桃李,艳冠群芳,当下笑容真了三分,“多谢冯姨娘夸奖。”
    冯姨娘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放到宫柔手中,“三小姐,这是妾身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宫柔心想一个无依无靠的姨娘,每月靠那点份例银子生活,攒下来的银子一部分给了宫卿,一部分自己留着防身,这添妆银子想必有限得很,她倒真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既然人家一片心意,宫柔就免为其难收下了,“谢冯姨娘。”
    冯姨娘温柔地看了她一会,道:“三小姐,以后嫁过去了就是舞阳侯府的人了,行事要记得有规有矩,尊上敬下,与人和睦共处,要多讨蔡老夫人和蔡大夫人欢心…”
    这般说教的言词,让宫柔忍不住不耐烦起来,心想你一妾室,有什么资格对本小姐指手划脚的?
    冯姨娘还在循循劝导,“尽心伺候好夫君,早日生下孩儿在侯府站稳脚跟,与五姑娘之间…”
    “够了!”宫柔瞬间冷下脸,“我当你是好心来替我添妆,原来不过是让我不要与你女儿争宠!什么尊上敬下,和睦共处,哪个女人不想独占宠爱?行了你走吧!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不想坏了好心情!”
    冯姨娘还想再劝,“三小姐,妾身不光是为了五姑娘,也是为了三小姐你啊!”
    “烦不烦啊你!”宫柔将手中香囊塞回冯姨娘手中,将她推出门外。
    送那么点银子,就摆起长辈的谱来了,谁稀罕?
    “三小姐!三小姐!”冯姨娘在外面喊了几声,宫柔开始懒得搭理,后来直接道:“觅儿,将人赶走,不要让她挡着府中其他人来!”
    “是,三小姐。”觅儿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冯姨娘,对不住了,您请回吧。”
    外面冯姨娘又小声说了几句后,才终于没了声音。
    这时房门打开,宫柔以为是谁来给她添妆,理了理衣衫,抬头一见,却是觅儿,“怎么是你?”
    “不是奴婢三小姐以为是谁?”跟男人苟且了,这脑子也坏掉了,还以为谁会来看她?觅儿翻个白眼,“冯姨娘苦苦哀求奴婢转交的,奴婢放在这了,您爱要不要!”
    觅儿将方才那个香囊放在桌上后,扭着小腰出去了。
    宫柔气得将帕子扯了又扯,上面绣的鸳鸯都扯得变了形,好你个小蹄子,去到舞阳侯府后,我定要让你好看!今日就暂且放过你!
    她几个深呼吸后,将胸口那口浊气吐了出去,静心等待着下一个来给她添妆的人。
    等到她恹恹欲睡,打了几个盹,门口依然没有动静。
    宫柔坐立不安,怎么现在还没人来?难道府中又出了什么大事?“觅儿…”
    她正想唤觅儿去打听一下,觅儿已推门进来,冷脸道:“三小姐,舞阳侯府的轿子来了,请您出来。”
    这就来了?那她的嫁妆呢?府中人给她的添妆呢?“为何不见添妆的人?”宫柔忍不住问。
    “三小姐,你做出这种事,谁会来为你添妆?”觅儿讥笑道。
    “你…你个贱婢,本小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宫柔终于爆发了,“等去了舞阳侯府,我第一个就要处置你!”
    “三小姐,实在对不住,恐怕您是没机会处罚奴婢了。”
    宫柔一怔,“你什么意思?”
    “因为奴婢并不同您一起前往舞阳侯府!”觅儿一脸看白痴的神情。
    “怎么可能?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你不同我去谁同我去?”宫柔不愿相信。
    “三小姐您一个人去啊!”
    “我一个人去?”宫柔不可思议道:“我堂堂广平侯府三小姐,嫁到舞阳侯府为平妻,怎么可能连一个贴身丫鬟都没有?你少唬弄我!”
    觅儿啧啧摇头,“三小姐,您还看不清楚这眼下的形势吗?您与五姑娘合伙想害四姑娘,老夫人已经放弃了您!您又不是夫人亲生的,夫人巴不得一分嫁妆都不给您,如今老夫人放弃了您,夫人怎么为您准备嫁妆?”
    宫柔面色一白,“不!不可能!侯府小姐出嫁,嫁妆是有规定的,就算母亲准备得不尽心,绝不可能一点也不准备!”
    觅儿翻个白眼,“三小姐不信奴婢也没办法,舞阳侯府的轿子还在外面等着,请您快点出来,免得误了吉时!”
    “我要去见祖母!”宫柔往外冲去。
    觅儿拦住她,皮笑肉不笑,“三小姐,老夫人交待过了不见您,让您直接出门!而且舞阳侯府派来的嬷嬷说了,舞阳侯府的轿子不等人,若误了吉时,她就让轿夫回去,到时您自个走去也好,爬去也好,甚至去不去都随您!”
    “我嫁过去是平妻,又不是妾室,为什么来迎亲的只是个嬷嬷,蔡四老爷呢?”宫柔不敢置信地质问道。
    觅儿双肩一耸,“三小姐问奴婢,奴婢问谁?”
    没有嫁妆,来的人又是个嬷嬷,她嫁过去后以后如何在舞阳侯府立足?宫柔忍着怒气,“是不是夫人吩咐你,将前来添妆的人拦在外面?”
    觅儿噗嗤一笑,笑得宫柔脸上阵阵发热,“三小姐,世子前几天受了伤正在养病,没空过来,二小姐额头有伤不愿出门,四姑娘和少夫人就不必说了,您害她们多次,她们会来才奇怪!二夫人那边因为四小姐和六少爷的事,早就不出门许久了,三夫人昨晚被休回府,三房乱成一团,谁有心思过来?今儿个冯姨娘前来,已经大出奴婢意料,您还在天真地奢想其他人?”
    宫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确实曾天真地奢想过她们的添妆,特别是陆心颜的!以为她们会看在她要离府的面子下,出去后又代表着侯府小姐的脸面,会暂时放下成见,做做表面样子,免得让外人笑话,丢了广平侯府的脸,哪知…
    “她们就不怕外人笑话咱们侯府?”宫柔咬牙问道。
    “外人?今日哪有什么外人?”觅儿道:“再说了,咱们侯府的脸面,早就让三小姐在兰英山庄丢光了,还有什么脸面可丢的?”
    “府中一个客人都没有?”宫柔再次变脸。
    她被拘在院中绣嫁衣,对侯府这些日子发生之事一概不知!
    觅儿不耐烦道:“三小姐,奴婢一次性跟您说完,免得您一问再问!府中没有请客,各位主子们各有各的事忙,没空理您,您今日出嫁,没有嫁妆没有丫鬟婆子,除了您自己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现在您可以出门了吧?到时候舞阳侯府的轿子走了,丢脸的可是您!”
    “不!”宫柔倒退两步,身上大红嫁衣,却衬得整张脸越发惨白,“怎么会这样?”
    她不屑的冯姨娘的添妆,竟是她唯一的嫁妆!
    “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送您出门后,奴婢还有其他的活要干!”
    宫柔不甘心地盖上盖头,在觅儿的搀扶下,走出房门。
    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前往大门的路,宫柔掀开盖头,“你为什么带我走这边?大门在那边!”
    “舞阳侯府的轿子,在一处偏门等着!”
    宫柔瞪大眼,“我是平妻,又不是妾…”
    “三小姐,别再跟奴婢废话了好吗?奴婢只是一个奴婢,什么事也不知道,主子怎么交待的,奴婢就怎么做!”觅儿松开手,很不耐烦地道:“三小姐要是信不过奴婢,以为奴婢阳奉阴违,那您愿往哪走往哪走,出了什么事,最后别赖在奴婢头上。”
    宫柔气得胸膛直起伏,又怕自己乱走真的错过吉时,只得忍着气,“带路!”
    觅儿带着她走向一处宫柔从未去过的小偏门,那里喷了很重的香粉,依然掩盖不住夹在其中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臭气。
    “这是哪里?”宫柔捂着鼻子问。
    觅儿捂着鼻子答道:“这是府中专门倒夜香和泔水的侧门!”
    宫柔气得差点跌倒,描得精致明媚的水眸渐渐泛红,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若她以后在舞阳侯府出人投地了,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偏门打开,宫柔钻出门外,一顶普通简陋的乌蓬小轿放地上,两名轿夫和一名穿着普通的嬷嬷站在那。
    嬷嬷见到她,不屑地将她上下一打量,“既然来了快上轿吧,磨磨蹭蹭这么久,路上可得走快点。哎哟,什么鬼地方,臭死了!”
    她拿帕子在鼻子面前扬了扬,随手掀开帘子,“小夫人,请。”
    “就这样…一顶…破轿子?”宫柔气得语不成音,那小轿上的红漆都掉了,轿帘肮脏不堪,里面的凳子黑漆漆的。
    嬷嬷哼了一声,拉长语调道:“嫌弃啊?那奴婢就回去直接回禀老夫人,不是奴婢办事不力,是小夫人嫌弃咱们舞阳侯府派来的轿子破,不愿上轿,奴婢只是个下人,总不能强拉着小夫人上轿,请老夫人另派他人来。”
    宫柔气得眼泪夺眶而出,一身大红嫁衣,衬着梨花带雨的面容,生出几分楚楚可怜。
    嬷嬷似有不忍,“奴婢来的时候,老夫人可是发了话,说要是误了吉时,就别接回来了,因为接下来的时辰啊,不宜婚嫁,会冲撞侯府运势!若要再进府,只能再择良辰,不过老夫人找人算过了,这之后的一年多,不是与四老爷八字相冲,就是与府中各位主子相冲,实在找不出好日子,小夫人要是等得,听说两年后倒是有个好日子,您可到时候再过门。”
    这话里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今儿个这小轿你爱上就上,不爱上就拉倒,咱们舞阳侯府不稀罕,过了这个村,要是想进舞阳侯府的门,那就两年之后再说吧。
    宫柔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
    这哪是来接她过府的,分明是来给她下马威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她要将今日所受屈辱一并找回来!
    宫柔把心一横,一抹眼泪,以誓死如归的精神,坐上了小轿。
    ——
    广平侯府如此,舞阳侯府更不必说了。
    这几天芙蓉山庄发生的沈家兄妹之事,以及沈青竹被废,又与多名官员家眷有染一事,彻底将广平侯府与舞阳侯府在兰英山庄发生的丑闻压了下去,舞阳侯府巴不得没人记得此事,绝不会大敲锣鼓向外人表示宫柔进府了。
    没有宴客,没有家宴,没有喜庆的接新娘子的气氛,只在宫柔住的屋子里,点了一对喜烛,换了一床鸳鸯红被了事。
    来的时候,同样从一个最不起眼的小门,像做贼似的,将宫柔遮遮掩掩地带到了‘新房’。
    在广平侯府受到打击的宫柔,见此情景,麻木的心又刺痛了。
    她放下盖头,擦干眼泪,挤出笑容,告诉自己只要将蔡元宇哄好了,以后有的是复仇的机会。
    一直到天黑,没人来问一句,宫柔坐在床边,又渴又饿,却忍着不敢喊人。
    直到天完全黑透,外面挂起红灯笼,蔡元宇才醉醺醺地回来了。
    宫柔精神一震,坐直身子,脸上摆出练了好久的娇羞神情,静待蔡元宇揭开盖头,让他惊艳。
    哪知面上表情刚摆好,靠过来的男人已一把将她粗鲁地按在床上,三两下扒了她的裙子,直接压了上去。
    宫柔因为在兰英山庄那一次,心中存下阴影,紧张得浑身僵硬,只觉得被人强行劈成两半,痛得死去活来。
    蔡元宇捣~鼓~几下,见身下人并不配合,骂了一句,“死鱼样,无趣!”
    说完起身摇摇晃晃出了‘新房’。
    红烛燃尽,屋内黑了下来,红盖头被泪水染湿,身着喜服的女子,上身完好下身凌乱地躺在床上整夜。
    ——
    石榴院里,吕嬷嬷将宫柔从倒夜香的偏门出去的事情,告诉陆心颜,陆心颜噗嗤一笑,“不用说,肯定是夫人借机落井下石。”
    吕嬷嬷笑道:“可惜没能看到当时三小姐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以后舞阳侯府四房会更精彩。”陆心颜道。
    有宫卿宫柔在,有两个她送去的有手段有心机的小妾,只怕会斗得不可开交。
    “对了小姐,昨晚三夫人被送回连家了,连同三老爷当场写的休书。”
    陆心颜嗯了一声,此事意料之中。
    同样是害广平侯府的子嗣,江氏有宫田予这个侯府的未来撑腰,连氏却要斩了广平侯府的根,封氏当然不会再留连氏在府中。
    “听说刚才,老夫人让世子带着重礼去隔壁多谢萧世子了。我猜想老夫人是想借机与萧世子搭上关系!朝中十天沐休一次,萧世子不光有世子府,还要回镇国公府,能在白天碰到的机会并不多。”
    吕嬷嬷道:“先前萧世子救过小姐几次,只是小姐是女子,不方便出头道谢,世子与您不合,老夫人不敢让他代您去道谢,怕结交不成还惹恼对方,如今萧世子救了世子,世子心中感激,定会诚心向萧世子道谢,萧世子面冷心热,说不定两人关系就好上了。”
    “世子不是还在养病吗?”陆心颜讶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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