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撒娇的说:“我才十二岁呢, 没有长大,小叔以后还要继续疼我。”对祖父她要时刻表现自己已经是大人,对小叔完全没有必要, 本来京城也就小叔一个无底线宠爱自己的人, 她才不要小叔把自己当大人。
    谢洵轻轻一笑, “好, 小叔以后一直疼你。”谢洵抬手又摸了摸谢知的小脑袋,谢知都满十二岁了, 不能再有更亲近的举动。
    “小叔, 小婶有身孕, 房里不能放盆栽, 所以我没给她准备盆栽,不过我给孩子做了好些小衣服。”谢知说,她这次从道观里带回来不少“仙花”送人,每个近亲都有送,小婶她也备好但还没送过去,她怕小婶太信自己搞的神迹,真把鲜花放自己房里。
    时下给孩子准备的布料大部分都是丝缎,但婴幼儿穿纯棉衣服也不错,谢知特地让人精工细纺好些细棉布,让人照着现代连体衣和襁褓的模式,给小孩子做了好多小可爱的衣服。每一件衣服谢知都亲自摸过,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才给放入礼物盒中。
    “你小婶一定喜欢,你给阿楠做的衣服她就很喜欢。”谢洵笑着说,他说生男生女都一样是真心话,如果他能跟阿难生个阿菀一样的女儿就好了。
    “那我以后多做几件。”谢知喜孜孜的说,她也觉得她给孩子做的衣服很好看。
    谢洵说:“不用那么麻烦。”
    谢知道:“做衣服有什么麻烦的,又不是我做。”她只负责技术指导。
    谢洵莞尔,他都忘了自己这侄女长这么大都没拈过针。
    谢知既然家里每人都有送鲜花,也不会漏下拓跋曜,不过她也就往拓跋曜那里送了几盆,宫里别人都没送,毕竟鲜花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万一有哪个宫妃花粉过敏,那她就是跳黄河也说不清。
    谢知不送,拓跋曜却想着给她送人情,从谢知送来的鲜花中选中一盆开得正好的牡丹,亲自给崔太皇太后送去,太皇太后向来最爱牡丹花。
    太皇太后看到拓跋曜送来的牡丹还诧异刚开春怎么会有开花的牡丹?知道是谢知种的仙花,太皇太后道:“开的还不错,只是这天下万物,还是顺应时节的好,违背时节的东西还是少弄为妙。”
    拓跋曜一听便知大母对阿蕤有意见,他忙笑着给阿蕤打圆场,“大母,这也是阿蕤对你的一番孝心,得了好东西就给你送来。”
    太皇太后说:“她要是孝心,就乖乖在家读女诫,做女红针黹这些女子该做的事,而不是整天抛头露面,这成何体统?”
    拓跋曜也不喜欢谢知抛头露面,可听到太皇太后如此说她,他心里却不怎么高兴,但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对太皇太后笑道:“大母说得对,我一会就让阿菀罚抄一遍女诫。”
    崔太皇太后心中冷笑,一遍女诫?对谢玉蕤来说,顶多半个时辰的功夫,要换成后宫别的嫔妃做这种事,早被他打入冷宫,可他现在连女诫都舍不得她多抄。太皇太后对拓跋曜和颜悦色说:“她还小,做错了事慢慢教就是,哪能说罚就罚?只是她将来到底是要入宫的,有些事分寸你要把握好,你看后妃美德她做到哪样?”太皇太后也不稀罕谢知这遍女诫,她只陛下知道自己不喜欢谢知如此行事,太皇太后不喜欢谢知的理由也很充足,她认为谢知不符合后妃美德,她是太皇太后,对宫妃候选人能否真正入宫有决定权。
    崔太皇太后的话让拓跋曜无言以对,自古后妃以贞静二字为首要美德,阿蕤行事恪守男女大防,兼之年纪还小,“贞”一字上无人可以指摘,但是“静”她以前可以做到,现在却跳脱得有些过头,拓跋曜道:“她就是年纪还小,只知道淘气,现在也知道自己失了分寸,我会慢慢教她的。”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道:“陛下亲自教,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陛下也不能太过纵容她,你若将来——”太皇太后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你总不想纵出一个霍后赵后出来。”太皇太后说的霍后是霍成君,赵后是赵飞燕,这两个皇后都风评都极不好,只是这两人跟谢玉蕤可比性不高,太皇太后更想说邓绥,但思及邓绥后来把持朝政,又跟自己有些像,崔太皇太后就没提她,其实要是谢知不是这么年少气盛,她肯定是第二个邓绥,不过天下何来第二个邓绥?出生高门又能忍。
    拓跋曜脸上笑容不变,但心中却微微吃惊,他是有心要立阿蕤为后,但这心事他从来没有说过,而且立后要铸金人,这是人力无法插手的,所以朝堂向来对太子重视高于太子。他没想太皇太后会当着这么多人面,直接说阿蕤将来要成为皇后,她这是想让借别人之手对付阿蕤?她对阿蕤的意见就这么大?
    就因为阿蕤推广的纺纱织布机?要是换了别人做这事,拓跋曜也怀疑她意在皇后之位,可阿蕤——他不止同她说过一次,他将来会立她为后,她不会如此冲动,她会这么做全因为那些妇人。不过行事确实太过冲动跳脱,难怪太皇太后会如此反感她。拓跋曜心中微叹,还是被自己宠坏了,看来要稍微冷上阿蕤几天,拓跋曜并不想因阿蕤同太皇太后闹翻,这对他没好处,对阿蕤更没好处。
    太皇太后等拓跋曜离开后,问身边的女官:“我让你们找的人找到没有?”
    女官迟疑的说:“找到几位备选,只是——”
    太皇太后训斥道:“只是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只是那些小娘子容色和才华都不及谢小娘子。”女官苦笑道:“我们选得也都是高门贵女,光容貌能比得上谢小娘子的就没有,才华的话不好说。”
    崔太皇太后闻言一叹,“是我太急了,你们把选中人的名字给我,我办一场赏花宴好好看看她们。”崔太皇太后不想谢知入宫后,一直在给拓跋曜找代替品,左右不过是个美人,她另找几个好的,有了新人,皇帝又能记住谢玉蕤几分?
    但是崔太皇太后始终无意或是有意忽略了谢知的独一无二,全天下想要找出超过谢知的人真没有,谢知很美,虽然各人审美不同,有人觉得梦露美、有人觉得赫本美,但这些人都不会否认这两人都是美人,他们只是私心觉得自己偶像更美,这是人之常情。
    而谢知巧就巧在,她有一张非常符合大众审美的脸,谢知是最典型的汉族美人,她柳眉凤眸、琼鼻樱唇、肤白如雪,头发、五官、身形、甚至手指都无处不美、无处不精致,无论怎么看都是士人心中走出来的颜如玉。且她举止从容端雅,很多美人举止端庄后就稍嫌刻板,显得木讷不解风情,这不是这些美人真不解风情,而是碍于年纪太小,无法把端庄和从容完美融合,随着岁月和富贵的润浸历练,这些美人举止就会转为从容优雅。
    而谢知没有这样的缺点,她一颦一笑都十分得明媚灿烂、灵气逼人,举止却不觉轻挑,反而让人越发觉得她言行端庄有度,哪怕谢知的有些礼仪并不是完全符合宫仪。即使自傲如太皇太后都不得不承认,谢玉蕤是天生的贵人仪态,按说谢家再好,也比不上皇家,谢家除了那位谢皇后,也没别人能跟她比肩,莫非真有天生贵种之说?崔太皇太后轻哼一声,她从来不信天生贵种,只能说谢简那老小子对孙女花了大精力。
    “容貌是一方面,还有才华,我们这次选种的小娘子,才华都很出众,可比起谢小娘子就逊色不少。”女官说,虽然谢小娘子从来没写过诗词歌赋,但从她写的这几本书的情况来看,谢小娘子的才华莫说在同龄人中,就是很多年纪比她大的人都比不上。
    “她就在书画方面有些天赋,你真当那三本是她写的?”崔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完全不觉得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能一口气写三本书,谢家又不缺才子,还不会替她捉刀吗?即使不是谢简亲自动手,也有谢灏、谢洵在。
    崔太皇太后也没想错,寻常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的确不可能写出这么三本书,但谢知并不是普通的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她前世自认字开始,她太公、太太就开始培养她阅读习惯,从五分钟开始,到后来的每天起码一个小时,谢知从小到大光是读书笔记就几乎摆满了一个小书架。
    谢知并不是泛泛而读,她对崇拜的人写的文章,她都可以大段的背诵,她读书时候阅读量很大,工作后哪怕再忙,她情愿早起一小时也要坚持每天的阅读习惯,成功人的成就或许有很多种,但是他们通向成功的途径都是一样的,就是刻苦坚持,成功从来没有任何巧合。
    女官也赞同太皇太后的话,认为谢知写的三篇文章都是谢家人代笔写出来的,“文章可以找人代笔,写诗词就不一定了,太皇太后不若举办个诗会,让谢小娘子跟大家一起比比,等陛下知道她是找人代笔,也不会对她上心了。”
    太皇太后道:“愚蠢。”皇帝会不知道她是找人代笔?他现在心思全被谢玉蕤占据,要是自己真举办这诗会,在皇帝看来就是众人合伙欺负自己心上人,他嘴上不说,心里会舒服?还不如让皇帝更忙些,转移他对谢玉蕤的注意力。
    拓跋曜并不知道自己马上又有一大堆艳福涌来,他离开太皇太后寝宫就让常大用去找谢知,让她多抄几遍女诫和太皇太后最喜欢《法华经》,拓跋曜才不许谢知碰黄老、浮屠之道,现在又自打脸了,拓跋曜无奈的叮嘱常大用,要谢知只一心抄经,不许沉迷浮屠之道。
    常大用全程陪着拓跋曜,自然明白陛下根本不是惩罚谢小娘子,而是想让她重得太皇太后的欢心,所以给谢知传话的时候也尽量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小祖宗不开心。
    谢知不开心吗?她心里的小人都在转圈圈撒花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高估了自己在太皇太后心目中的地位,她还以为太皇太后会迂回对待自己,没想她这么光明正大的表现出对自己的不喜!这怎么不让谢知高兴?
    她以前真想多、想复杂了,她再得拓跋曜喜爱,到底只是一个没入宫的宫妃,太皇太后能用女德来训斥自己,已经很看得起自己了,她又不是拓跋曜的嫔妃,怎么可能会用迂回曲折的手段对付自己?她不喜欢自己就直接表现出来,谢知的身份还达不到她用手段对付自己。
    谢知暗笑,霍成君和赵飞燕的例子不适合自己,要不是太皇太后心里有顾及,她恐怕要说自己是吕后、邓后吧?谢知目光转暗,如果拓跋曜不想让自己殉葬,谢知是想做邓绥的,拓跋曜活着的时候跟他相知相许,若她先走一步,只要谢家不犯错,她相信拓跋曜不会对谢家如何。若拓跋曜先走,她就当个好摄政太后,可惜拓跋曜连生存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谢知只出神了一会,就立刻回神,暗自失笑自己总是胡思乱想,她能看出太皇太后不想做吕后,所以她才会逐渐放权给拓跋曜,可这又是为什么?别说她不想崔家步吕家后尘,崔家跟吕家完全不同。
    太皇太后也没有杀拓跋家的皇子,拓跋曜就算后面清算,也不会对崔家赶尽杀绝,她一死,崔家没落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她为什么愿意如此扶持拓跋曜?给崔家的留后路也不至于让她如此行事,难道真是他们祖孙情深?谢知百思不得其解,在皇家谈祖孙情也太匪夷所思,她也没见太皇太后对天和帝有母子情。
    第82章 北伐的永泰帝
    常大用见谢知出神, 试探的轻唤谢知, “小娘子?”
    谢知本就没走神,听到常大用的叫唤, 低着头说:“常内侍监你让陛下放心, 我一定会好好抄写经文。”她肯定会认认真真的抄写的, 她可不能打拓跋曜的脸。
    常大用笑道:“陛下也说不用太急, 等太皇太后寿诞时奉上就行。”
    谢知暗想太皇太后寿诞还有半年,抄一本法华经、一本女诫真不多,她确信拓跋曜对自己是真爱, 连抄经时间都定的这么宽松,她含笑送走常大用,转身就吩咐零露给自己准备金粟纸抄经。
    金粟纸是宋代名纸, 谢知不知道这种纸的制作工作, 也不可能做出金粟纸, 她所谓的金粟纸是谢家自己作纸工坊做出来的最后加了一些金箔的竹纸。谢家是文化大家族,谢家在魏国底蕴再浅,一间造纸工坊是必须要有的, 不过造出来的纸都不是很理想。还是谢知改进过造纸工艺后才谢家竹纸的质量才有质的飞跃。
    谢家的金粟纸里添加有金箔, 所以造价昂贵, 比蚕茧纸还要贵, 因此谢家人只在想要正经写作品,或者是抄写经文时才用。平时谢知练字不是用青石板, 就是用麻纸。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代书画家基本都出生富贵了, 不富贵没钱练习, 连纸笔都买不起。
    “是。”零露听说姑娘要给太皇太后抄写经文,不止取出金粟纸,还给谢知用上添加麝香的香墨,谢知带着金粟纸、麝墨去祖父书房抄书等他下朝回来。
    谢简下朝刚回到书房,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就见孙女坐在自己书房抄经,他奇怪的问:“你找我有事?”
    “大父你看我这些字写得如何。”谢知将自己给太皇太后抄写的佛经给谢简看,谢知是真用心写的,每个字都是端庄无比的楷书,暗金色的竹纸、香气扑鼻的墨香,这卷经文随时都可以供奉到佛前。
    谢简瞅了佛经一眼,勉强道:“不错。”让一个希望自己字能写好,希望了一辈子的人,承认家里连十二岁的孙女都比自己字写的好太残酷了。不过他轻松的神色看到谢知下方递来的字条时候,神色转为凝重,他目光锐利的看着谢知。
    谢知仰头对谢简甜甜微笑,“祖父我还想抄一本孝经,你替我带给陛下吧。”
    谢简问:“为什么要带孝经给陛下?”
    谢知说:“因为以孝治国,祖父可以让陛下亲自注释孝经,当然一定要说是我提议的。”魏国一直在力求汉化,“陛下还以让人再次注释四书。”太皇太后不是不觉得自己太不安分吗?她会用行动告诉她,自己的不安分不止这些。
    “好,我会考虑的。”谢简提笔在孙女递来的字条上写下两个字,然后将字条凑到烛火旁亲自看着字条燃烧殆尽,他见孙女看到自己写的两个字神色都没变,暗暗赞许这孩子处惊不变。
    谢知看到祖父的两个字,以前想不通的一切终于都明白了,她当然不惊讶,来自后世的她什么奇葩事没见过?这点小事远不能让她震撼,得到想要的答案,谢知心满意足的带着佛经离开。而谢简则考虑谢知的提点,几天后趁着给拓跋曜上课的机会,不经意的提起这件事。
    拓跋曜听说谢知让他注释孝经,就心有所动,待谢简说将来还可以组织人手重新注释四书时,拓跋曜朗朗笑道:“太傅好主意。”
    谢简说:“说来惭愧,这主意也不是微臣想出来的,是阿蕤说的。”
    拓跋曜一怔:“阿蕤?”
    谢简道:“不错,阿蕤这几天不仅抄誉佛经,还在抄誉孝经,读孝经时她觉得不得甚解,觉得陛下可以为孝经注释。”
    拓跋曜:“……”阿蕤读不懂孝经?太傅你编得理由能走心点吗?不过阿蕤说的让他给孝经和四书注释,却让拓跋曜颇为心动,他正愁汉族士子不归心,编译四书或许能让汉人归心。拓跋曜行事雷厉风行,说做就做,立刻组织人手注释四书,孝经则他亲自注释,这点文化功底他还是有的。
    不过拓跋曜不肯让太傅等人帮自己修改孝经注释,他却不反感让谢知跟自己一起写孝经。谢知对着拓跋曜肯定不会秀才华,每次看到拓跋曜送来的注释,她就夸曜哥哥写得好,曜哥哥最棒,曜哥哥么么哒!把拓跋曜哄得眉开眼笑。拓跋曜虽然没去见谢知,但是两人之间的书信却一直不断。
    谢知让拓跋曜注释孝经,和让大臣重新注释四书的事传到太皇太后耳中,太皇太后一笑置之,半年后拓跋曜后宫又多了一名高门贵女王氏,这位王氏出生太原王氏,在闺中素有美名,她这次是来京城探亲,恰逢太皇太后寿诞,她入宫拜寿,太皇太后见其美色过人,遂她招入宫,册封王贵人,侍奉陛下。
    王贵人性情文静、温良恭俭,入宫对太皇太后孝顺有加、待宫人亲切和善,在宫中名声极好,拓跋曜也甚是喜爱她,承宠不到三个月王贵人就有孕了。同时拓跋曜继李氏之后怀孕的三名宫妃也生产了,林季华生下皇三子,另外两名宫妃分别生下皇长女、皇次女,一时宫中充满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随着王贵人的入宫,拓跋曜宫中的高门贵女就陆续多起来,他几乎每年都要纳一两名汉族高门贵女入宫,同时拓跋曜给自己弟弟娶的王妃也大部分是汉族高门。而随着谢知年纪渐长,皇帝后宫中宫妃越来越多,谢知却迟迟没入宫,众人看谢知的目光就不同了。
    很多人都知道太皇太后不喜谢知才不让她入宫,本来这些年谢知因尽得帝宠而遭人眼红,眼见谢知迟迟无法入宫,众人看她的目光已经从以前的羡慕,变成高高在上的怜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的人,眼见谢知可能要失宠,就立刻有人隐隐传出谢知服用器物奢极的传谣。
    传言里说谢知平时练习的纸都是用金箔制成的上品金粟纸,且她还喜好用珍珠,连鞋尖上都镶嵌有莲子大小的珍珠,稍有损毁就将珍珠丢弃。时下珍珠都是要珠奴去打捞的,谢知这举动不仅是奢侈,而是枉顾人命。这谣言被常大用第一时间禀告给拓跋曜,拓跋曜勃然大怒的要让常大用彻查。
    谢知却不让拓跋曜小题大做,说这本来是件小事,不值一提。拓跋曜后来也查到这谣言倒不是后妃有意传出,而是她们无意跟亲人说起,说谢知给太皇太后写的佛经用的是金粟纸和麝墨,还说谢知喜欢珍珠,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就变成这种谣言。
    拓跋曜明白,这些谣言会传出来是阿蕤不入宫的缘故,但现在太皇太后不喜欢她,他让阿蕤入宫只会让她更委屈,拓跋曜哪里舍得她受委屈?谢知趁着拓跋曜对自己愧疚之际,趁机提出去别院散心,她最早住的小农庄是去不成了,那里已经被谢知改造成道观和妇女活动中心。
    但凡想要来学手艺的妇人都可以来道观学如果纺纱织布,有钱的人可以交学费学习,没钱的可以工代学费,主要为作坊免费工作半年即可,因此谢知的名声在普通百姓中极好,众人皆称呼谢知为谢仙姬。
    谢知小庄子不止这一个,一个贡献出来,她还能去另一个,这个小庄园里京城还要更近一些,拓跋曜倒也不反对。谢知在庄园里按部就班的安然生活,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去了两年,就在众人以为谢知就这么沉寂下来的时候,谢知又出了一本算经。
    算学在时下并不算十分热门的学科,但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不受重视,因为国子监还是有开设算学学科的。算学是一门非常严谨的学科,它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谢知对谢简说自己准备写算经,说的时候很轻松,可真正开始写,她还是非常严肃的,毕竟这不是自己熟悉的科目。
    谢知不准备误人弟子、也不准备越阶点亮科技树,她认真的将国子监的算经都看过一遍,然后就决定写一本水平类似小学低年级数学教科书,她开篇从最简单的数字开始,先将上辈子的阿拉伯数字引人,她在开篇就详细说明这些数字的来源,是古天竺人发明的数字,谢知将十个古天竺数字一一对应上中文,然后添加了一些加减乘除、负数、小数点、分母和百分比等简单的数字符号。
    然后她就开始照着各类算经上的分类,将算术题分成加减乘除四则混合运算、正负数运用和一些简单的应用题,比如古代非常流行的雉兔同笼等问题,谢知甚至还提及了一些简单的几何题目。要说谢知这本算经,难度不大,远没有九章算术涉及的理论那么广泛艰难。
    但是她跟时下大部分算经不同的是,她定义了一些精准数学理论,对每道题的解法也有详细的解题过程,甚至还给出了不少数学公式,如周长、面积、分数式之类的小学就学过的公式。当然公式推演、论证是没有的,她又不是专业学数学的,怎么可能知道推演数学公式呢?
    谢知这本算经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至少远没有她的清静经注释、以及她以后写的食谱、农书那么出名,但是却是大部分所有学算经的人几乎必备的一本算经。因为这是一本让人可以看懂、并且愿意深入其中的入门级算经,很多人的算学启蒙之路都是由这本算经开启的。
    当然谢知也不是为了写数学启蒙书而写算经的,她写算经真实目的就是添加私设,她在里面加了一些天体运行规律,大概讲述了地球大洲的概念,这些概念《周髀算经》中都有提及,但是写的语焉不详,谢知将其详细化,讲述了各大洲大概的地理情况,描述她所了解的几个古文明,并且用极华美的笔触描绘了日月星辰之美。
    说谢知无病呻吟也好,说她脑洞大开也好,她只希望这本书能流传到后世,在某个时间段,说不定某个皇朝闭关锁国了,这本算经也好提醒他们,中国并非天|朝上国,并非世界中心,这个天地很广阔,有很多国家之前就比我们厉害,也有很多国家虽然先前没有我们厉害,后面发展比我们厉害,闭关锁国是要不得的。
    当然时下最重要的就是,谢知要靠着这本算经树立自己神棍形象。拓跋曜不许自己看经文,那她只能靠算经来建立神棍形象。毕竟很多算计涉及的天文地理支持跟钦天监也是有联系的。当初太武帝时期的寇天师也是熟稔使用周髀算经计算星辰规律的。
    谢知不知道天体运行规律,但她会忽悠,她还知道不少天文常识,她文笔又好,这本算经前面很多人不感兴趣,但是看到她后面那段写的让人目眩神迷,看了又看,为谢知书中神仙讲述的这个世界情况着迷。因为算经撰写的难度超出谢知的想象,所以谢知闭关足足写了两年之久,等她将算经推出,谢洵还来不及给侄女有任何推广,魏国就出了一桩大事。
    梁国篡位谢知生父皇位的永泰帝北伐了!他给拓跋曜写信,要求魏国归还原本属于梁国的相城(淮北)地区,他自淮南郡起,大军一路气势汹汹的直往相城攻击。拓跋曜亲政不过三年,面对如此挑衅,自是雷霆大发,清点大军,想要亲自领兵南下,被众臣苦苦劝住。陛下今年不过十七,太子尚在幼龄,万一他在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要崔太皇太后再次临朝摄政吗?
    拓跋曜勉强被众臣劝住,命河南王、阳平王领大军迎战,南朝士兵孱弱的印象深入人心,领军的河南王、阳平王,包括拓跋曜在内,所有人都对打赢这场仗信心满满,没有人会认为这场战争会输,然而现实给了拓跋曜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亲政三年后第一场战役败了,而且是惨败!这是拓跋曜征战生涯中唯一一次失败,即使领军的不是他,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耻辱,是他生平最耿耿于怀的两件事之一,至此之后拓跋曜一生致力南伐,立誓此生要率鲜卑铁蹄踏平建康。
    第83章 别后重逢
    正平十四年一月, 南方已经是万象更新、百花争鸣, 怀荒却还是万物蛰伏、白雪皑皑的天气。
    未时,巡逻的军士们沿着城墙查探一圈, 回到了营地换班休息, 帐篷里煮了暖暖的酒糟, 老十倒了一大碗酒糟一饮而尽, 又酸又涩,但酒糟一入腹身上的寒意便驱散了,他喃喃道:“要是哪天再来一碗烧刀子就好了。”
    老十说的烧刀子就是高度白酒, 酒的酿造要消耗粮食,谢知让秦家提炼酒精是为了军事用途,并不是为了单纯的酿造白酒, 所以秦纮一直严格控制着白酒产量, 大部分白酒都出售给附近部落的酋长和贵族, 只留下少许作为军士们的奖励。这些军士们喝过一次白酒,就对白酒念念不忘,每次喝酸涩的酒糟时就想到白酒醇厚的口感。
    “能有酒糟给你吃不错了, 想当年我们巡逻回来, 连口热水都没有。”另一名老兵舒服的躺在稻草堆上休息。
    “你们说将军现在到南朝了吗?”一人翻了个身问。
    “应该到了吧。”另一人叼了根稻草说:“那些老小子真走运, 我听说南朝那边的女人各个水灵, 皮肤嫩得跟豆腐一样。”
    老十向往的道:“听说那边遍地都是金子,随便抢一户都能发财。”
    一人嗤笑的说:“长安的小皇帝和那些废物还想撇开我们, 没了我们, 他们连皇位都坐不稳。”
    去年开春, 梁朝皇帝突然挥军北伐,皇帝派了几个王爷去打仗,结果居然被梁军打败,这等奇耻大辱举国哗然,皇帝将河南王、平阳王贬为庶人,同时就紧急征调秦宗言、独孤雄为主将再次南征。秦宗言去年十月率军南下,相城离怀荒距离遥远,这些中下层的军人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知道军情。
    老十附和道:“可不是,可惜这次少主没去,让那小杂种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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