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红嗫嚅道:“那……那娟子呐,妈,你去和娟子说说,我毕竟是她的亲妈,她总不能这么狠心,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吧。”
    蒋母气极反笑:“红啊,人不能这么活,你大姐三个闺女,最后才落得一个小子,那时候多穷啊,连肚子都吃不饱,可是看你虐待娟子,你大姐还是咬牙收留了那个苦命的孩子。靳安生病的时候,五福还小,刚刚下学的后生,手里没有什么钱,还不是全靠几个闺女,才捡了一条活命。
    癌症啊,那可是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几个闺女都拿了上万的钱,三春连自己的钱带借的,都顶五六万。娟子求爷爷告奶奶的,去和人家公司签约,提前支付了三年的工资,拿回来了五万块钱,才把靳安从鬼门关拉回来。
    你呐,自作孽不可活,娟子那么好的孩子,你当根草给扔了。你现在生病了,你的两个宝贝儿子一毛不拔,谁都不肯管你,你反倒当成了宝,现在想起娟子,晚了。她跟人签了三年的合同,工资都提前预支了,现在手里也没钱。就是有,你也没脸去惦记她的钱,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蒋母说完,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里面包着一卷钞票。蒋母把手绢和钱都放在病床上道:“这是二千元钱,俺和你爹手里就只有这么多了,别的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说完就起身离开。蒋红慌忙叫喊,可是蒋母却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病房,看见三春和娟子两人,就连忙挥手示意她们赶紧走。
    蒋母和三春她们一起上了三楼,去看望秦风,三春和娟子一左一右的拉着她的手。蒋母含笑握紧了两人的手道:“你们呀只当没有听见,这事和你们没关系,你们就好好的照顾秦风就好。”
    胆管恶性肿瘤,最大的症状就是腹痛如绞,蒋红常常疼的全身都是冷汗。开始孙成还细心的给她擦,后来次数多了他也厌烦,就懒的管了,蒋红身上整天都是湿歪歪的。
    虽然是多年的夫妻,但蒋红和孙成一家关系都很恶劣,孙成对她也有意见,而且大男人家难免粗心,根本就伺候不好病号,蒋红没少受罪。
    蒋红住的房间有三张病床,都住着患者,其中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因为重病,大小便失禁,但她闺女却是不厌其烦,每天给她擦拭的干干净净的。
    她生活不能自理,每顿饭都是闺女喂进去的,一顿饭要喂一个多小时,可是她闺女还是温和的哄劝着,丝毫也不嫌弃。
    另外一个病床上的老大爷没有闺女,但人家儿子还算孝顺,虽然没有临床患者闺女那么细心,但对的也很好。不管多贵的药,只要对病情有好处,眼都不眨的用,而他儿子自己却穿的很是寒酸。
    对比自己,住了几天医院,儿子和媳妇没有照面,都躲的远远的。蒋红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最后疼的昏了过去,孙成吓的马上去喊医生,总算是抢救了回来。
    虽然住的病房不是一个楼层,但这么大的动静,三春他们也知道了。虽然三春对自己小姨也是诸多不满,但她到底是娟子的亲妈,也多少关注着。
    现在知道她的病情更加的严重,也不禁有些担心,握住娟子的手斟字酌句的道:“娟子,你要是想……我们可以跟秦风先借些钱,你的合同马上就到期了,以后挣了钱再还他就行。”
    靳娟却摇头道:“姐,你别管,姐夫现在病着,你还这么重的身子,就别操心了。”
    三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只是紧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温暖着她,无声的鼓励安慰着她。
    可是蒋红的病不能再拖了,蒋母虽然对这个女儿失望至极,但也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就把蒋勤和蒋海叫到了跟前,让他们出面去下湾村找到了村主任,把蒋红一家的事告诉他们,让村委会出面找到了孙奇两兄弟。
    孙奇和孙明都说没钱,蒋勤就提出,他们两家现在住的房子,都是蒋红和孙成给盖的。如果两人不肯出钱给蒋红治病的话,那就把他们的房子卖掉,兄弟两个这才不情不愿的各自出了一万块钱。蒋勤和蒋海也各自拿出了几千块钱,加上孙成自家的,勉勉强强的凑够了手术费用,可是术后的综合治疗却还是没钱维持。
    但能保住性命,蒋红已经很高兴了,尽快安排了手术,蒋红常年干活,身体还行,术后恢复的很快。可是住院的费用太高,他们就想早些出院,这天他们正在收拾,病房的门打开了。
    夫妻两人以为是病房里其它病人的家属,就没有回头,可脚步声却停留在他们身后,两人不由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回头看来。
    因为小时候受了亏,靳娟的身材不是很高,中等的个子。但她五官清秀漂亮,上了大学,还在大城市里上班,穿着很是得体,气质优雅干练。蒋红夫妻看到她都很是惊喜,结结巴巴的说道:“娟子,你……你来了,来,快坐。”蒋红说着,慌忙把凌乱的病床整理了一下,要靳娟坐。
    靳娟却没有理会,只是低声说道:“我提前预支了三年工资,手里没钱,开始都是三姐把自己的工资寄一半给我。后来我接了点翻译的活,挣了一点零花钱,也不多只有五千块。”她说着,从自己包里拿出来了一沓钱,放在了病床上。靳安病的时候,娟子可是拿回来了五万块,见她如今肯给自己拿钱,蒋红不禁激动的就要去拉娟子的手。靳娟却被烫着了似的避开了她,蒋红见她这样戒备的神态,有些讪讪的也收回了手。娟子长的漂亮,气质又好,临床的老太太看着喜欢,不禁开口问道:“这是你家闺女吗,真好看。”
    蒋红刚要答话,靳娟却抢先道:“不是的大娘,我是他们的外甥女。”
    “哦”老太太颔首接道:“这孩子真懂事,一个外甥女都能给你拿这么多钱来。”
    蒋红和孙成脸有些微微发红,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呵呵的笑着,糊弄过去。
    靳娟却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只是对那老太太微微笑道:“大娘,再见。”说完,就走了,没有和蒋红夫妇再说一句话。
    三春请了产假,每天到医院陪秦风坐一会再回去,秦风年轻,身体素质比较好,伤口恢复的很快,年底的时候就能下地走路,便出院了。
    秦风刚刚病愈,而且三春怀孕月份也大了,他们两个都不能旅途劳顿,程愫便让他们今年在浦西过年,不用再去省城了。
    秦风两人就准备回大槐乡,和蒋勤和靳安一起过年,走的时候,秦风开车过去把陈海也接上一起回家。
    陈海锁好了酒店的大门,急匆匆的过来,打开车门却愣住了,秦风坐在驾驶室上开车,三春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后排座位上却多了一个人,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苏悦。
    陈海看见她,不由皱眉问道:“你干嘛啊,我们要回家过年,你跟着干什么?”
    苏悦呵呵的冷笑:“难道大槐乡是你家的,我不能去啊。”
    陈海举手投降:“能能能。”说着,只好弯腰上车,坐在了苏悦身边。
    捷达车在道路上行驶着,三春状似无意的道:“陈海,你妈说今年要是你再不带着媳妇回去,就不让你回家过年了。”
    陈海失笑:“她那年不这么说。”
    “可是陈海,你妈的身体不好,一直都盼着你能赶紧娶妻生子。你今年可二十好几了,整天说自己孝顺,你的孝顺就是挂在口头上,说说就行了。”
    “你们说的容易,那媳妇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三春嫌弃的撇嘴瞪他,转首再也不理他了,而是凑到秦风身边,和他说今年家里都有谁回来过年什么的,两人窃窃私语,说的高兴,完全把后座的两个人忘了。
    陈海清了清嗓子,往右边移了点,用手臂撞了撞苏悦,低声道:“既然来大槐乡了,不如一会去我家坐坐。”
    苏悦干脆利落的拒绝:“不去,姐没空。”
    陈海急的瞪眼:“你不是说要收了我,还盖了章,这会翻脸不认人了,你这叫始乱终弃,知不知道。”
    苏悦风情万种地撩了撩自己的齐耳短发,眯着眼睛笑道:“是,姐是说过要收了你,也的确盖了章,但是没答应要去你们家啊。再说,我去你们家,没名没分的干什么去,给你做丫鬟啊。”
    “好好好,你是我的女朋友,这样行了吧。”这次轮到苏悦瞪眼了:“你这么委屈,跟我要抢你去做压寨夫人似的。”
    三春也实在忍不住回头,恨铁不成钢的道:“陈海,你会不会说话啊?”
    “他只会做菜,不会说话,哈哈哈……”秦风大笑:“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有人看上你,还不赶紧麻溜地投怀送抱,还这么磨磨唧唧的。”
    陈海恼羞成怒的拍了一下秦风的座椅,怒道:“滚丫的。”说完,回头就来哄苏悦。
    苏悦却抱着双臂,靠在后座上不理他,也不知两人在后面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苏悦的脸色终于不那么臭了。
    等到了路口的量贩,陈海叫秦风停车,秦风停下车回头问道:“你干嘛?”
    “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去吧。”说完,跳下车跑进量贩去买东西了。
    秦风笑呵呵的道:“这还差不多,像一个老爷们。”
    苏悦却还是满脸不悦:“呸,你才是丑媳妇,老娘那里丑了。”可是陈海已经钻进量贩,听不见了,倒是惹得三春和秦风好一通笑,笑的苏悦红了脸才罢休。到了大槐乡,秦风把苏悦两人送到陈海家,便开着车扬长而去。
    新年的时候,夫妻两个就和靳安老两口一起过年,娟子和五福也回来了。
    年三十晚上,三春和父亲一起看春晚,蒋勤擀饺子皮,娟子和秦风他们一起包饺子,整整包了几拍子。
    初五的时候,二喜两口子还有大春一家都回来看望父母。中午还没有做饭,靳山让四宝过来叫他们一家,回老院吃团圆饭。
    他们赶到老院,只见靳蓉和靳华两家也回来了,很是齐整,一家子凑在一块,有好几十口子人,午饭好了,根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靳山就提议到大槐树下的磨盘那里吃饭。
    靳山已经七十多岁了,两鬓斑白,但精神很好,身体硬朗,但多年爱抽旱烟的毛病还是没改,而且还加了一个吃饭的时候要小酌两杯的习惯。
    靳山出的注意,一家人哪里敢反对,就端着菜还有饭碗,一起去了老槐树下。
    老槐树更粗了,一个人都抱不过来,茂盛的树冠上,此时枝头已有翠绿的嫩芽在慢慢招展。
    因为多年不用,磨盘上的石碾子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磨盘。磨盘中间是一个圆溜溜的石洞,里面长满了草,在石洞里冒出了一些。磨盘很大,但饭菜太多,放上去也基本满了,小鸡炖蘑菇,老鸭汤,清蒸鱼,红烧肉,还有各种凉菜热菜,面点,还有饺子,一大磨盘的菜,看着就让人眼馋。
    现在生活好了,每顿饭都是七碟子八个碗的,村里的人大多都不到大槐树这吃饭了,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还是端着满满一碗饺子过来了。
    见靳家一大家子人都在,不禁笑呵呵的道:“大山兄弟,你这是又来显摆啊,还带着一家人,哈哈……”
    靳民也过来了,见这么多人,本来还想要偷偷溜走的,靳山却叫住了他:“你这老小子又做了什么亏心事,怎么一见我就要跑啊。”
    这次拐走虎子,靳刚虽然不是主犯,但他也是从犯,他逃跑被抓了回去。丁奎和光头却是拐卖孩子的惯犯,他们在监牢里认识的,出狱以后就勾结在一起,做起了这没本的买卖,不知拐卖了多少孩子。
    后来靳刚也出狱了,想起两人是因为靳家的人才坐牢,都是怀恨在心。就想要拐卖靳家的孩子,不仅能挣钱,还能报仇雪恨,靳刚和他们一拍即合。
    借着靳家办喜事人多,乱七八糟的就趁机抱走了孩子,可是没想到遇到秦风那个不要命的,很快就被抓住了。
    丁奎是主犯,不仅拐卖儿童,还故意伤人,险些害了秦风的性命,两罪并罚。而且他还是屡教不改的惯犯,处罚很严,判处无期徒刑,剥脱政治权利终身。
    光头男是重要同伙,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靳刚因为腿有残疾,丁奎他们嫌弃,所以以前拐卖儿童,他并没有参与。只是参与了这次拐卖虎子的行动,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第一次靳刚被判刑入狱,靳民还痛恨靳山一家,可这次却是恨铁不成钢,明白靳刚是咎由自取。靳家也是受害人,虎子被拐走,那么小的年纪被灌了安眠药,秦风被刺伤险些没命,靳民一家再糊涂,也不敢再护短。
    靳刚被抓后,靳民没有去找靳山家麻烦,新年的时候,靳平循照旧例去看望靳山。
    靳民还加了很多东西,让靳平拿去,还让靳春生把留的麦种,称了一百斤给送去了,东西靳山没收,但那一百斤的麦子却是留下了。
    靳山还从箱底翻出来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当年蒋毅给两家写的那个借条,让靳春生带回去了。靳春生小的时候也听说过,在艰难的年代,他们家麦收时遭了雨,收成损失了一半,一家子没饭吃,是靳山家省吃俭用的借给他们一百斤小麦,熬过了饥荒,但靳民不承认。
    靳春生也一直以为那样艰难的年代,自家都养活不了,谁会那么好心,借给别人那么多的粮食。
    虽然靳刚坐牢是咎由自取,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靳春生对靳山家多少还是有点意见,此时见到那张泛黄的借条,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如今见到靳山一家子都在,靳民有些汗颜,就想要偷偷地溜走,可是靳山眼尖,喊住了他。靳民只得走了过来,讪讪的道:“我哪做亏心事了,就是见你们一家霸占了磨盘,给你们腾地而已。”
    “呸,谁信你那么好心。”
    两个老头子又杠上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不过嘴上吵的凶,但脸上却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靳家司空见惯,也不去参与,只管忙着安排座位。因为手里都端着菜,只拿了几个凳子,而且磨盘周围也坐不了几个人,靳山和王敏自然是大马金刀的坐了正位。
    三春怀着孩子,肚子高高隆起,也给安排了座位,挨着靳山,大春带着虎子,就挨着三春坐。一家人还要秦风也坐,秦风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大家子,一起吃饭的盛况,慌忙谦让:“我年轻,站着就好。”
    靳华却一把将他按在座位上:“你的伤刚好,再说你救回了虎子,可是咱们家的功臣,理应有你一席之地,安心的坐。”
    然后是靳安和靳武,别的人就没有座位了,只能站在圈外夹菜吃。靳山,王敏,靳安,蒋勤,大春,刘勇,虎子,二喜,郭明强,三春,秦风,娟子,五福,靳武,陈芳,四宝,四宝媳妇,靳明霞。靳蓉,张建国,张旭,张玲。靳华,田永华,陈东。全家一共二十五个人,站的里三圈外三圈的,让前来吃饭的老人羡慕不已。
    靳山美滋滋的喝着小酒,看着磨盘上满满当当的饭菜,思绪却飞到了从前。那时,他来磨盘吃饭的时候,就是一碗端,吃不起馒头,有时候连个咸菜疙瘩都没有,众人能比的就是看谁家的糁子汤稠糊。
    正思绪万千的时候,靳强搀扶着他爷爷过来了,看见磨盘周围这么热闹,不禁笑道:“我说爷爷为啥非要过来吃饭,原来这么热闹啊,大山爷爷,新年好。”
    靳山咧着嘴笑:“好,好,新年好。”
    别人拘束,即使靳家人让得殷勤,也不好意思过来吃。靳强却是毫不客气,安排好他爷爷,自己就凑了过来,看见满磨盘都是好吃的,不禁惊喜的叫道:“哎呀,这红烧肉是谁做的,这颜色,这味道,真是……大山爷爷,给我一块呗。”靳山慌忙放下酒杯,亲自去给他夹了好几块,还很殷勤的询问:“你还想吃啥?”
    “给我夹两个饺子,让我尝尝你们家的饺子是啥味的。”
    靳山闻言干脆拿起盛放饺子的盘,举到靳强的面前,让他往碗里拨。
    靳强爷爷笑骂:“这臭小子从小就吃嘴,小时候就整天围着大山转,哈哈,这么多年还没变。”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欢快的笑声传出了很远,飘荡到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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