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的小高炉, 你们准备啥时候开始建?”
    李娇红点着旧砖头, 转过头对一脸黑脸牙白的泥瓦匠学徒, 迫不及待问道。
    “我们还得建碧土村公共大食堂呐?”被一长得挺好的姑娘注视, 泥瓦匠学徒脸一红, 挠头傻笑道,“我们得听师傅的。再说, 你们砖头不是不够吗?”
    一提起砖头, 李娇红紧皱眉头。
    她昨晚睡不好、今天吃得少, 十分不爽, 脾气越发暴躁易怒。
    从娘娘庙回来,李娇红肚子闹腾不说,还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心里毛毛的。
    但因怕被人说封建迷信,这可是十分可耻的事儿,她只能把害怕恐惧, 往肚子里,强行咽下去。
    “咱们先建炉使一下炼钢,再请求公社帮助, 那时候镇上窑场可能已经空闲。”李勇峰指着砖头道,“这里能剩下部分, 碧水村碧山村也是,足够咱们建两座炉。”
    甜妹儿把渴望的目光,从砖头移回来,心里一串疑问。
    砖窑是啥?
    怎么弄的?
    必须有砖头才能建新房子吗?
    她啥时候能在空间里头建房子?
    “你们去找三位队长吧!他们应该有安排的。”
    李师傅头也不抬道。收人钱财, □□。对于建小高炉,张队长似乎对此相当抗拒,这个他非常理解。
    李师傅的哥哥家离县城很近,他经常去县城学技,小高炉就是其中一种。
    他哥老屋门前的大树最粗,也最先被砍作燃料。这三位高中生,比县里几个队里来的,真的好很多。
    县里年轻小伙,现连地都不种,粮食懒得收,只想着小高炉能出铁水,天天乱跑淘铁砂,简直瞎闹,其他人还不敢去阻止他们瞎闹,怕挨批评。
    第一炉黑疙瘩出来。
    那大队简直跟过年一样,结果公社专业知识人员,说啥杂质太多,要不得的。
    到现在,他们的小高炉天天烧着,结果连铁水都炼不出来,因为铁器不够。
    现每家每户的必须无偿上交十斤铁,凡是黑色金属就砸烂称重拿走。不用的犁铧、铁锅、铁勺要上交,连门扣、柜子箱子锁扣都要拆下上缴。
    他妈有一个结婚时陪嫁的铜洗脸盆,妇女队长给整整做了四天工作,软磨硬泡,硬是拿走了铜盆,他妈伤心地哭了七天。
    哼,也不知道他们炼出多少无用铁疙瘩。
    据他所知,内部人员说过,公社里派那么多高中生,根本一斤有用钢铁也没炼的出。
    公社小干部们嘴巴都急出火,也有可能吃大食堂吃的。后来发现原来市里头也一样,大家都憋着一口气,想要炼出真正钢。
    关于这点,李师傅看在优秀同门张老爷子份上,昨天夜里,借着酒劲,跟张队长透露过一两句。
    这也是张队长,越往后越有恃无恐的原因,尤其今早开会。
    “全都炼不出来,还炼个屁钢哟!混着混着混过去算啦!”张队长偷摸摸,跟自己媳妇儿讲的脏话。
    张队长媳妇儿白他一眼,问道:
    “那吞口要不要还给杨神婆?”
    “抽个空,你上二碧山去帮我问问。我家媳妇儿最好——”
    当然,小高炉,他们村还是得建两座,钢也炼起来,以防公社派监督员进村。至于上交嘛,反正都不合格,甚至部分高炉连黑疙瘩都炼不出哩!
    **
    西边平坝,听到李师傅的话,三位新同志匆匆而去。
    “李师傅,幸苦你们啦!”见泥瓦匠们停下来歇息,白老太太领着炊事员们,端着凉白开,一一递上。
    “老太太客气!你看这里留的水灌位置,合适不?”
    “行行!太好啦!真的是幸苦你们!”
    在白老太太的建议下,铁锅与铁锅之间,留下一两个水灌位置。
    做饭时,先在水灌里添上冷水,饭菜做好后,水灌里头的水基本烧开,可用于做饭、做菜,或者泡猪食喂猪,都非常方便。
    寒冷的冬季,炊事员们还可以把水装暖水壶里,直接拎着它回家,洗手洗脸泡脚,这算是公共食堂的多余福利。
    等土灶建成,已经是下午四点。
    空空荡荡的新食堂正中,放着一张拼接的大八先桌。
    泥瓦匠们也没走,去清水沟里洗手洗脸洗工具,然后全部人坐在那张拼接的大八仙桌上,似乎在等待饭菜?
    “妈!咱们可以吃饭啦?”甜妹儿眼睛一亮,她知道晚饭黄连水不够,只有汉子们,像叶爸爸叶二叔叶三叔有的喝。
    “你才吃多久!贪吃鬼。得等你爷爷他们从地里干完活,才能吃饭。”叶妈妈一边紧紧搂着奶娃娃小五,弯腰帮他学走路,一边逗弄两句傻闺女。
    趁着现在有点儿时间,她把奶娃娃放在地上,让他踢啊踏啊跳啊走啊。
    “咿呀咿呀——”
    被放风的小五,奶声奶气吐奶泡儿,小胳膊小腿也在地上不停踏着,虽然站都站不稳,但很喜欢走路,比平时活泼好动多啦。
    甜妹儿很想帮妈妈照顾小五。
    但介于他们在外面,她强忍住冲动,只能轻轻戳戳小五的嫩脸皮儿。
    小五的身板,立马往前冲,软绵绵的小嫩嘴,刚好亲到她小酒窝处。
    这时,张队长带着一群干部们,以及部分村里头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呼啦啦赶到西边平坝。因为,按照碧山村的习俗,灶台建立后,必须要进行“热锅”仪式。
    虽然现在不能跪拜灶王爷,但热锅仪式还是被流传下来。一方面可以检验土灶的质量,另一方面也是对泥瓦匠们的尊重。
    “李师傅,让你们久等啦!”
    “哪里哪里,张队长太幸苦!”
    ……
    一番谦虚含蓄后,洗锅仪式正式开始。
    大食堂掌厨白老太太,用洋火柴、干树叶、干稻草、吹火筒,将轻轻松松点燃,炊烟袅袅升起。
    在这期间,所有人都大气不喘地看着灶台处,生怕火熄灭,或者没点燃。若是弄不好,那可能要拆掉重修的!
    这时候,张队长端起桌上的米酒,站起身来,笑眯眯赞道:“师傅们的土灶台砌得非常好,既不跑烟,又不浪费柴火。我代表碧山村生产队,敬各位师傅一杯。”
    谢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泥瓦匠师傅们,听到赞扬,谦虚两句,将米酒是一饮而尽。
    甜妹儿舔舔下巴,扯扯叶妈妈衣角,认真道:“妈,我想吃小汤圆,甜酒没心那种。”
    “小汤圆是啥?汤圆变小的吗?没心的汤圆怎么好吃?”叶妈妈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反问。碧山村的汤圆,通常分为甜与咸,甜的是花生芝麻心,咸指的是肉馅。
    “就是甜甜的,糯米酒那个——”甜妹儿指着八仙桌道。
    “醪糟啊!什么小汤圆,噗哈哈哈,明天你问问白奶奶才行。”
    两母子因年代不同,在讨论大小汤圆醪糟的时候,白老太太已经抹洗锅灶,清洗碗筷,一一弄好。
    然后是一道地方特色菜——回锅肉,以及香喷喷白米饭。
    传统回锅肉用的不是五花肉,而是二刀肉,也就是猪大腿或者坐敦肉,四层肥六层瘦。而火锅肉的‘回’字,顾名思义,它会进两次锅。
    第一次就是煮肉,将整块肉洗干净,冷水下锅,加入葱姜等料,增香去异。又可称白水煮肉,需要煮的时间较长。
    在等待煮肉的同时,白老太太在另一个锅里头,用蒸子与纱布,蒸白米饭。
    将米煮大半熟后,将锅里的水和米都倒进了筲箕,将纱布四个角提拢,米与水全部分开,然后上屉笼,盖上木盖,用文火蒸白米饭。
    若出夹生饭就是一种不祥。
    米饭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一次性没煮熟,那么不管怎么蒸煮,哪怕连续煮十次,大火烧,都很难再煮熟,焦糊倒是有可能。
    米的珍贵不能浪费与特殊性,让人们常常以熟米饭,作为大食堂的运势判断。
    因为是热锅仪式,包括张队长在内的所有小干部,以及在座德高望重的老人们,还有十几位泥瓦匠们,都那一根干稻草,一个接一个,放在蒸米饭的灶肚里头。
    想到上次米饭的稀糊,小干部们咽咽口水,那次可以说是几百人的饭难做,这公共食堂的饭,要是出夹生焦糊稀糊,那可真的一言难尽。
    毕竟,白老太太的厨艺他们都清楚,而且做饭的过程全部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偷工减料。
    若该是菜好饭不好,只能说明——他们村公共食堂不适合建立,恐怕会影响运势,或者引起老太爷发怒,什么都有可能。
    没过多久,喷喷香的米味儿散发出来,同样勾心人心。
    而白老太太已经开始炒回锅肉。
    传统的回锅肉都是蒜苗炒肉,没有白菜青椒洋葱。为蒜苗蒜白同熟,切蒜苗时,刀拍松蒜白,再斜着切蒜白,直着切蒜苗。
    最好的回锅肉,每一片约三四毫米厚,不薄不厚,每一片都像点油灯的方形碟子,四个角翘起,中间凹陷。
    摆盘必须将肉块一一斜放入白色的碟子中,与新鲜青绿色蒜苗,散发出诱人味道。
    完美!
    “白老太太这是大厨吧!”
    李师傅惊叹不已,就这一手刀功,炒肉的技术,令人瞠目结舌,县城的国营饭店都没这么好!
    叶妈妈也是佩服不已。
    论厨艺,她只是尽量把菜与调料做好,而白老太太,做得如此好看好吃,这才是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至于甜妹儿,恨不得变出白胡子白发,也当一位老婆婆老头儿,去八仙桌入坐。
    此刻,甜妹儿终于下定决心,长大后的理想目标,不是泥瓦匠不是木匠不是大夫不是裁缝,而是生产队长!
    多霸气啊!
    此刻,她还没考虑到啥时候生产队会没了。
    点好一截红蜡烛,再然后,一大盘热气腾腾回锅肉,上八仙桌中心。
    白老太太将蒸子里的白米饭,揭开木盖,微微皱眉,米饭还是稀糊啦,这简直——太过怪异,想到自家老伴的话,莫非接下来真的有大灾难?
    那么他们要不要带大海宝,去亲家那边呢?
    “饭!又稀糊啦!”
    作者有话要说:  长长长叶子:写完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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