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新立一阵灰头土脸,他简直不敢抬头看他外甥此刻的脸色。
    庄新立快步走进去,他大喝一声:“够了!那是我阿姆!你嘴里留点德!”
    “我说两句怎么了?老不死的赖床上拖着一口气不肯咽,连累俺花钱买药还忙前忙后的伺候,说两句怎么了!”
    “那是大志打工赚来的钱!还有是大志夫郎照顾的阿姆,你不想照顾就别出现在我阿姆面前!”
    “大志是我儿子!他的钱就是我的……”
    叶君书后脚进屋,他看到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看到儿子儿夫郎吵得面红脖子粗,带着死气的苍老面容满是懦弱的悲哀。
    他只觉得一口气难以喘上来,呼吸开始急促。
    叶君书连忙走过去,半扶起外姆麽,帮他顺气。
    等外姆麽喘过气了,叶君书冷着脸对两个吵吵闹闹的人喝道:“够了!要吵出去吵!你们是想气死外姆麽吗?”
    叶君书对这个舅舅失望之极,根本不想看到他们。
    庄新立这才注意到他阿姆的状况,连忙担忧地走过去,紧张地问道,“阿姆,您怎么样了?”
    薛升看到叶君书唬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他才刚刚到家,叶子舟就来了,难道是偷偷跟着他回来的?
    薛升想到在叶家时叶子舟还狮子大开口的朝他借钱,莫非是不甘心所以强行赖着一定要跟他借钱!
    薛升忙大声道:“我家没钱借你!别想从我家里套出一个铜板!”
    叶君书微微眯眼,他看向庄新立,“我和外姆麼有话说,麻烦你们先出去。”
    庄新立狼狈的一抹脸,然后发了狠的拉薛升出去,“你反了你个庄新立……”骂骂咧咧的声音总算低了下去。
    一只枯瘦如柴仿佛只剩层皮的手突然抓上叶君书的手,他低头,外姆麼浑浊的双眼发出惊人亮光,仿佛回光返照般。
    “是、是舟小子!”
    叶君书于心不忍,他心中叹气,默默回握,“是我,外姆麼。”
    “舟小子嗳!”外姆麼一阵激动,差点又喘不过气来,“我以为临死之前都看不到你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外姆麽到了下面,没有脸见你父姆啊!外姆麼对不起你们……还有其他娃子呢?”
    外姆麽艰难的抬头,想寻找其他孩子,他没有看到娃子们都好好的,这心就牵挂着,他知道他该死了,可是临死前,他想看看他可怜的哥儿的孩子,过得怎么样……
    叶君书看着外姆麼明显泛着死气的老脸,心中明了他的时日不多了,到底是他的外姆麼,他小时候的很多衣服鞋子,都是外姆麼亲手做的……
    “小山。”叶君书喊了声,一直站在门边踌躇的叶君山连忙走过来。
    叶君书朝外姆麼温声道,“这是小山,其他孩子等过几天再带来看您,今天来得太匆忙,就没让过来。”
    叶君山微微躬身,看向已经认不出来的老人,低低喊了声“外姆麼”。
    外姆麼喜得连连点头,“小山都长这么大啦!长得真壮实,跟你阿父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真像!”然后看向叶君书,小小声道,“什么时候带路哥儿他们来啊?我给娃儿缝了两件春褂,偷偷藏在床底下,等你回去的时候悄悄带回去啊!”
    叶君书心中叹息,他笑着点点头,然后道,“我过两天还有其他事,外姆麼可得等我多几天,我还没那么快走,等我办完事了,就带弟弟们过来,陪您几天。”
    “好好好!你的事重要,外姆麼等得。”
    他心满意足地笑着,然后看着叶君书突然老泪纵横,“外姆麼和你舅舅都对不起你们,外姆麼真是后悔,当年没能挑个好的儿夫郎……”
    当年他家哥儿和哥婿前后去世,他和儿子偷偷瞒着薛升去送粮,自那次被发现回来后闹了很久。
    到后来,薛升直接用他和孙子的命威胁,如果他们敢去送粮送钱的话,他们就直接吃药毒死,让他们去养别人的孩子去。
    那时可把庄新立父子两吓坏了,他们本就是软弱的性子,被这么一威胁,就真的不敢有所动作,硬生生真的几年没敢联系。
    这就成为了庄姆的一块心病,最后慢慢压垮他的身体,最后一病不起。
    躺在炕上动弹不得时,庄姆想了很多,他一直在后悔,一直在记挂,他的外孙们还那么小,该怎么长大哟?
    可惜软弱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习惯了忍受,即使躺在炕上被蹉跎,他始终闭不了眼,他想亲眼看看外孙们,过得怎么样……
    叶君书不置一词,只是默默听着。
    叶君山微微神游,然后就注意到在门口徘徊的身影。他扭头看了看大哥和外姆麼,而后悄声走出去。
    门外来回走动的,是一个略显沧桑的哥儿,看着像是有三十岁出头,他看着有些怯弱,见叶君山出来,微微低起头,诺诺道,“是、是表弟吗?姆麽的药熬好了。”
    叶君山不认识此人,不过应该是他哪位表哥的夫郎吧,他便说道,“我送进去吧。”说着就接过药碗。
    “嗳!”那哥儿惊愕了下,不过还是将碗递过去,他心里稍稍松口气。
    这家他从未见过的亲戚他略有耳闻,以为自己家这么对待他们,他们的态度不会很好,他已经做好被摆脸色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个表弟看着挺好相处。
    叶君山捧着药碗进屋,走到床边,略带别扭道,“外姆麼,该喝药了。”
    外姆麼笑眯眯地点头,经叶君书的开解,心情一好,精神就好多了。
    叶君书便让叶君山喂外姆麽喝药,他温声道,“您好好养身子,最晚十天,到时我就带孩子们来探望您,五娃六娃还没见过外姆麼您呢,一直在念叨着想看看您。”
    “好好,我一定养好身体。”
    “……”
    叶君书等人并没有在庄家村过夜,他再三嘱咐庄新立一定要外姆麼静养,还特意见过他的那些表哥,希望他们能让外姆麼在最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心点。
    舅舅三个儿子一个哥儿,还未分家,哥儿已经外契出去,幸好三个儿子的性子并不像薛升,不然叶君书得呕死。
    回到叶家村时,已经是深夜,家里静悄悄的,孩子们都睡了。
    叶君书从舅家一趟回来,心情一直不好,这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叶君书整装好,带着廖副尉出发前往临丰县,准备去参加喜宴。
    队伍才刚驶出丰城县的范围,就和迎面孤身一人骑马而来的人遇上,叶君书顿时精神一振,抬手喊道:“阿玙!”
    李玙远远看到叶君书,就开始减速,最后在叶君书身旁停下马,他微微侧头,声音清凉,“我没来晚吧?”
    叶君书笑颜逐开,“不晚,不晚,刚刚好。”
    李玙点头,“那就好。”不枉他日夜兼程地赶过来。
    一旁的廖副尉摸摸冒着青茬的下巴,虎目往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微微发亮。
    有情况!
    元帅家的哥儿能结契出去了!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还以为你赶不及来了呢!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李玙顿了顿, 继而认真看着叶君书,“我答应的事会做到。”
    他的事情说来并不麻烦,并不是必须让他去的,他只是觉得待在上京整天面对大哥和皇后娘娘的花式催婚, 让他十分头疼, 避之不及。所以他才领了差事往边关一趟。
    本来有朋友邀请参加喜宴, 他大可不去边关直接去参加的,只是既然他已领了差事,怎么也要走一趟。
    这样一来,就赶得比较急而已。
    不过还好赶上了。
    叶君书仔细看李玙一阵, 可能是这段日子风尘仆仆地赶路,李玙看着有些疲倦, 应该是没有休息好。
    叶君书就心疼了,“如果赶不及的话,晚点或者不参加也行,你一路上没怎么休息吧?这样对身体不好, 以后可不能这么做了。”长期休息不好,身体可会吃不消的。
    “无碍,我有分寸。”
    “还是得多注意一下。”叶君书强调。
    “……好。”李玙最终拗不过叶君书的坚持,接受好友的关心。
    等两人交流完毕,李玙才注意到旁人的存在。
    “廖副尉?”
    李玙看到笑得一脸古怪的廖副尉有些意外, 似是惊讶他怎么会在这里。
    “三公子。”廖副尉笑着打招呼,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么巧,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 真是太让他惊喜了!
    “你怎么在这儿?”
    廖将军父子都是威武军的人,也是李家的亲信,自父辈开始一直是李家元帅的左右手,坚决追寻李家的脚步。
    李玙严格来说还是廖副尉的上司,他在军中的职位比廖副尉还高,更何况,他是李家人。
    “属下受礼部所托,前来做叶大人的仪仗队。”廖副尉说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好似当初强抢差事的不是他一样。
    李玙语气平淡地应了声,也不知信没信。
    “你们认识啊,真是巧。”叶君书冷不丁插话,彰显存在感,他看到廖副尉对李玙笑得热情,忽然警觉,这不会是情敌吧?!
    不对,廖副尉说过自己已经结契了,还是两个孩子的阿父了,叶君书稍稍放心。
    李玙颔首。
    廖副尉笑道,“我们一个军队的。”
    他们都是武将,会认识很正常,只是三公子和叶子舟认识?这就很奇怪了,而且看他们熟稔的态度,显然认识的不是一天两天。
    两人一说话,就旁若无人的。
    廖副尉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他可是有夫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位探花郎叶大人,明显看三公子的眼神不对。
    而三公子虽然态度似乎不怎么热情,但是,三公子本身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如果是不待见的人,他不乐意的话,甭想听他说出一个字,但他在叶大人面前,却是很、健、谈!
    明晃晃的区别待遇!
    廖副尉忍不住想,难道是元帅大人不满意叶子舟是穷苦出身,又或者觉得叶子舟是文官,和他们武将不对付,所以不答应他们在一起,然后自己挑选看得上眼的世家少爷?
    所以三公子和叶子舟只能暗度陈仓?
    怪不得三公子一直不愿意和人结契!原来不是三公子不愿意,而是元帅不愿意,于是三公子才会不断推拒元帅和皇后娘娘精心为他挑选的青年才俊。
    廖副尉看向前头并排慢慢骑着马走,还在一边聊天的两人,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廖副尉这些日子和叶子舟相处下来,觉得他满腹才华又不迂腐,对他们武将也敬重,人长得帅气又年轻,还重情重义,又无侍宠在身侧,明显是好夫君的最佳人选,除了家世上略有短板,其他的明明就配得上三公子!
    元帅啊元帅,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元帅!
    廖副尉坚定地想,他站三公子这一边,并不遗余力地支持他们!
    远在上京的李长川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难道玙哥儿在想他?
    临丰县距离丰城县并不算很远,只是要到临丰县县城,有一段距离,叶君书本想慢慢走,但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想让阿玙早点休息,最终只能忍痛急急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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