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抓住一个士兵的裤脚,张嘴就咬。小士兵身体绷得直直的,明显吃痛,却依旧不着声色。
    傅步瑶赶紧拽住孩子,不拽还好,一拽熊孩子开始嚎啕尖叫。
    戚渊蹙眉,他的钧儿和这个男孩一般大,除了偶尔活泼调皮,从未这样胡搅蛮缠过。
    两个孩子放到天平上一量,他越发体会到小鸽子和钧儿的好。
    只是那个梦里,为何没有这两人,没有小鸽子,也没有他的钧儿……
    末了,戚渊还是命人给了傅步瑶一笔钱。
    傅步瑶坐在窗台旁,看着逐渐远行的轿车出神。
    “嫁给我……委屈你了……”张翔醒了过来,虚弱地睁开眼。
    傅步瑶摇摇头,“多亏了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才有了个名分。”
    “瑶瑶,我要死了,之前我买了英林公司的保险,能为你和大宝……咳咳……”张翔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他确实是爱着傅步瑶的,这种爱还没来得及被更多的柴米油盐所稀释。
    傅步瑶眼底划过一丝嫌弃,声音却是漫漫地,“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如愿过了人上人的生活,她与梦里面那个人相恋相爱,一些臭虫一样的人被她轻而易举地除去。
    今日她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梦中戚渊轿车行进的路线去拦他的车。
    那路线竟然真的拦到了他,他陪自己来到了医院,还给了她一笔钱。这样匪浅的缘分,只能说明这个梦是……傅步瑶的呼吸急促了。
    真的。
    张翔悲凉地看着她,直到生命最后,他依然不能在她的心底留下一点痕迹。她不关心保险、不在意钱财,连生活都是一塌糊涂。
    他死了之后,她和大宝该怎么办啊?
    傅步瑶突然揪住他的胳膊,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张翔,反正你都要死了,临死之前,可不可以成全我一件事?”
    张翔怔怔地望着她。
    ……
    并州易主,那位新军阀听说患了重病,命不久矣。
    权力更迭,并州那边来了人与戚家商谈。
    戚渊坐在大帅椅上,扶额等待来人。
    近卫通传,那位并州军阀的继位者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眼前火光漫天,戚渊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叠。
    熊熊燃烧的山寨,满地的尸体鲜血犹自温热。
    “戚渊,放过我的妻儿!” 脸颊上横亘刀疤的青年怒吼着,不屈的双膝跪倒在他面前,“我飒风寨愿意投诚,要杀要剐,我商厉悉听尊便!”
    一晃眼,身穿常服的青年一身上位者气息,他已到了戚渊面前,手一负,“商厉,戚大帅别来无恙。”
    阿桑——这是青年三年之前的名字。
    戚渊握紧了手,眼前浮现出另一番画面,他冷酷地执枪,毫不留情以穿过商厉太阳穴,结束了这个山贼的生命。
    戚渊腾地站起来,狭长眼一瞬间的茫然与空洞。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似乎那枚子弹,穿透了时间与空间,也打到了他的太阳穴里。
    “戚大帅,你没事吧?”阿桑察觉出戚渊的不对劲。
    戚渊以手相隔,他的眼中,并没有此时的阿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脸绝望而倔强的女人。
    女人长了一张跟小鸽子一模一样的脸。
    “我的丈夫死了……”女人说,“是您杀的他。”
    “我不怨恨您,只是他死了,我也没什么活头了。”女人忽然笑了,以枪指着自己脑袋,“待我死后,能否将我与丈夫葬在一起?”
    “您放心,我死了,飒风寨就真的再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砰!”一声枪响,一片血色。
    “不……不……”戚渊疯了一样摇头,“不!!!”
    小鸽子,他的小鸽子,他的小鸽子死在了自己面前。
    是他害死了她!
    “戚大帅,戚大帅!”阿桑按住他,试图唤醒他的梦靥,“来人,我需要医生!”
    戚渊猛地反擒住阿桑的胳膊,“你知道小鸽子在哪儿吗?我要找她,我要找她……”
    阿桑见他已陷入魔怔,只得顺着他的话来,“你别急,我带你去,去找……你的妻子……”
    阿桑扶着戚渊乘坐轿车,这个时间,吴真的学校应该放学了。
    一路上戚渊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梦靥之中。
    车外,下起一点一点绵绵的小雪。
    雪花飞进车窗里,跌落戚渊英俊的面颊——
    雪。
    他似乎记起了曾经有那么一个孩子,住在戚家的仆役房里。
    在一个雪天他曾经见过那个清秀的小男孩一面。
    男孩抬起头,怯生生地对他说话,那是一张钧儿的脸。
    后来呢,怎么了?
    “到了,大帅,学校到了。”司机打断了他的思绪。
    此时吴真出了校门,她该等家里的司机来接。
    细雪如盐,沾染了她的芝麻纱学生裙。
    “今天,你该走了。”橘在识海里以肉垫接住漫天的雪花。
    吴真点点头,她来的时候,似乎也是冬天呢。
    “小鸽子!”一个沙哑低回的男音叫住她。
    她回过头,看见戚渊从车上下来。
    这个男人,陪了她整整三年,对她很好呢。
    她笑着挥了挥手,对不起呀,要给你这样一个结局。
    她感到抱歉,所以笑得尽量灿烂。
    犹如冰冻的花枝抽出第一发新芽,它缓缓地、缓缓地绽开。
    白茫茫地雪地里,蓦地一声枪响。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犯人拼了命地逃跑。
    阿桑冲出来,向那个跌跌撞撞的凶手追去。
    后来,戚渊再一次听说那个孩子,是傅步瑶一句轻飘飘的话。
    “大冬天跌进池塘冻死了,啧,真调皮。”
    戚渊抱着吴真,高大健硕的身躯包裹着她,她的脑袋枕靠在他的胸膛。
    那一片炽热的胸膛,如火焰般灼烈,如光芒般刺眼,如死亡般永恒。
    “你怎么哭了?”吴真满手是血,她想揩戚渊的眼泪,又怕弄脏了他的脸。
    “我们来商量个事儿吧……”吴真耷拉的嘴角蜿蜒出一个尽量轻松的幅度,“把我忘了吧,给钧儿找个好点的后妈。”
    对不起,我突然舍不得你哭了。
    我真想给你说对不起,你哭的那瞬间,我心都碎了。
    “小鸽子,对不起。”戚渊哽咽着。
    前世今生,他都欠她一句对不起。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像很多很多平常的夜晚,她甜甜地笑了,“老夫老妻了……说这些……”
    就算是离别,也好好地告别吧。
    ……
    阿桑逮住了那个匪徒,那人十分矮小,当即肺痨发作,咳出一滩血,死在了雪地里。
    那个人名叫张翔,是一名在逃实业家工厂里的监工。
    以他的身家,本来买不起那把枪。
    可是那天上午,戚渊出于好心,送了那家人一笔钱。
    ……
    后来,山河破碎,外族入侵,家国大难。
    戚渊并没有选择外逃,他选择抗敌,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炮火漫天,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刻。
    他把手放在了自己左胸膛的位置,一直安然地放着。
    那里怀揣了一张照片。
    男人举着吐泡泡的宝宝,美丽的少女靠在他的胸膛。
    最邻近心的位置。
    他满面沉霜,寂寞了太久太久了。
    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她,冰天雪地里她春枝一般的笑容。
    他也灿烂地笑了。
    第24章 美甲直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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