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神情惨淡,不欲多说,乐遥三人做了不多一会儿就起身离开。
    然而乐遥离开不久又将乐萧萧交托给黎破晓,转头回到了谢家旁边,另找了一处无人居住的房间偷偷住了下来。虽然不管平日里的那些琐事,只担心娇娘若是碰见了什么杀身之祸,自己拼着也要把她带走的。
    娇娘不知道此节,只是在屋子里面闷着,手机里面藏了几百条白翊的短信。
    最开始是白翊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问她为什么不愿意见她,为她为什么不解释,到了后来白翊就不问了,开始和娇娘表白:“初看见月亮,自觉像你,细看之下,却不及你动人”。娇娘从前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文采。
    等到最近,白翊这些也不发了,只是发短信来说起一天的家常话。譬如“今天我又跟着老师做了一个大项目”,“我出去散步的时候遇见一只小狗,特别可爱,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他一直没有获得娇娘的回复。
    娇娘恨自己无情,忽然见白翊又发了一条短信道:“今日路上看见一个女孩子,背影像你,大喜过望赶上前去却只说了对不起,怕是我太过想念你,总不自觉想看见你。”
    娇娘心如刀割,几番打开手机输入字句,脸色愈加苍白了几分,最后终于点了发送。
    “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可以等我吗?”
    “好!”白翊秒回,然后又来了一条信息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我想和你一起分担。”
    娇娘只觉得自己卑鄙。
    钝刀子杀人不是更痛,她却选择了这么一个方法,伤人伤己。
    她再次关闭了手机,躺在沙发里睁着眼睛面对着黑暗的房间,恨不得现在就有一把刀子自虚空而来刺入自己的胸膛,魂飞魄散还会比此时自己的痛苦更深么?
    她屋子里不能养生物,就算是仙人掌也呆不过一天就会发黑枯萎,所以这房间里连个有生气的东西都没有,唯一一个会走会动的还已经是个鬼怪了。
    挂在墙上的钟的秒针走动的声音越来越响,是最静谧的一刹那才能够听到的声音,可是娇娘却觉得时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似乎要掐住她的命脉。
    白翊的短信没有再来,消息提示栏空空如也,娇娘还时不时的习惯性的拿起来看一眼。
    也不知道这种日子过了多久,一天或者一个月,窗外下雪了。
    今冬的第一场雪,微薄而洁白,将这座喧嚣的都市披上了一层单薄的静谧的颜色,而这不过是日出前的难得的一刹那,日出之后,铲雪车的声音从远处轰隆隆开了过来,炸油条的滋啦声在街边跳动,结伴出行的孩子的嬉闹路过窗下,所有的一切都被唤醒。
    乐遥已经被附近的鬼怪约谈了几次,其中一个还是熟人,名唤郑连理,用着贵公子的名字,却是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叫人一看就正气凛然。他是个民国时候的男子,在战争之中杀者过多,死后仍煞气不散,爱穿一身军装大斗篷,被人戏称一句师座,他还喜欢的很。然而他一身煞气并未修炼圆融,反而借着煞气修炼精进千里,不像是娇娘习惯了借着日月精华修炼,杀不了人对于他来说确实难熬。
    郑连理道:“乐少何必掺和在我们这些死人的麻烦里,这可不是你们妖族的作风。谢家小娘子管的实在是太宽了,咱们这些人连个血腥味都闻不着。再说,乐少您的面子我们哪有不买账的,也没想过要斩尽杀绝,只要谢家小娘子不再管这些事情,不再做这个魍魉主,咱们什么都好谈。”
    乐遥挑眉道:“郑师座说这些就没有意思了。魍魉主是怎么当上的,你我都心里清楚,说这些就是糊弄小孩子了。”
    郑连理不是个爱说罗圈话的人,这句来之前将练习了两三次的话说了没用以后当即翻脸:“乐少也别得意,听你们话的那些人都跟吃草的兔子似的,现在谁敢出声为你们说话。可是我却不一样,你们双拳难敌四手,现在能够谈的时候不谈,以后恐怕你们有的哭!”
    郑连理撂下狠话掉头就走,倒叫乐遥哭笑不得。然而这之后,乐遥却更加担忧谢娇娘起来。
    这一层雪,隔着两个不知彼此心思的人。
    娇娘看着雪已经停了,拉开窗帘看着久违的阳光微微眯起眼睛。窗外的雪已经化成了水,将城市洗了一个干净。
    窗户所对着的对街,站着一个眉目清秀的白裙女子,冲着她含笑挥了挥手。
    娇娘竟像是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当似的,推开窗户笑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那女子上前几步,身上的白裙竟然曳地,她也变成了古代豪门大宅之中最端庄持重的仕女打扮。可是这身衣服却不是绸缎做成,而是最为粗制的麻布,使得她像是披着麻袋装淑女端的穷家丫头不伦不类起来,偏偏此人仪态万方之中叫人挪不开眼睛,就算她穿的真是麻袋也会被理解成为贵族小姐的新时尚。
    她轻声道:“怎么,娇娘竟然不认得我了?”
    娇娘按住嘴边的一个字,恍然之间还是那年初雪,她是目不识丁的村野丫头,可是这会她知道了正经的称呼:“姑太太好。”
    姜娘的脸色变了变,左右看了一眼道:“沧海桑田,这世道已经变成了如此,没想到我和娇娘竟然还能见面,只可惜龄哥儿不在,他一向喜欢你,见到你不知道该多欢喜。”
    谢娇娘抿了一下唇,姿态自然上前扶住她的手,两个人的温度都是一模一样的冰冷。而她从容道:“若是龄少爷还在,我却不知我能不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和姑太太说话。只可惜我过世的早,那姜家大仇得报沉冤昭雪的那一日,姜家唯有一个后人活在世上,不知道有没有在功劳簿上添上了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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