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娇娘纵然此刻身体内气息翻搅不停,仍勉强支撑着自己横眉看向冷仲秋。她当时以谢凝的身份出现在冷仲秋的宴会上,不过也是为了保证冷仲秋的安全而已,意外结识了白翊之后,未必白母不会和冷仲秋打听自己这个同校学姐。
    她眼中戒备道:“你想怎么样?”
    冷仲秋原本只是一句打趣,没想到惹来谢娇娘这般冰冷的猜忌,一时间竟然也愣在了原地缓了缓神,这才尴尬笑了一下道:“随口说说,你放心,白家的事情我可不管。”
    她大概是不懂得的,在谢娇娘的心中她和白翊的关系就像是岌岌可危风雨飘摇的一座支零破碎的铁塔,一阵风吹过来呼啦一晃,就毫无根基的栽了下去。并非是谢娇娘杞人忧天,而是前车之鉴太多,未知的力量本就是会让人望而却步的东西。她这么看中这段感情,才会如此敏感。
    谢娇娘慢慢挪开目光,不再依靠冷仲秋的搀扶而是自己站直身体。她凝起一道气滑过冷仲秋受伤的地方,温声道:“女孩子么,脸还是好好地。”
    冷仲秋在床上睡了,谢娇娘这才任由自己漂浮在未曾拉下窗帘的窗户之下,在皎洁柔和的月光之下身影一点点变淡。
    她果然受了很重的伤。
    每一位魍魉主几乎都是杀出来的地位,是自己所在地方的最强者,甚至在遥远的巴山,那里有一位从夏朝就一直留在这世间的魍魉主。陈生更是其中佼佼者,手段狠辣,招招致命,若非今日谢娇娘强撑不露一丝败迹,陈生势必不会放过她和冷仲秋。
    谢娇娘双手结印正对着月光方向,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得到修养的精华。
    然而这也令她有些勉强。
    这世间,已经不适合修炼者很久了。
    不论是妖、鬼,或者是走上修炼的人类,都失去了在几千几百年前那样漫山遍野都是天地灵气的时光。那时候的山长满了千年的古树,各种动物在森林中追逐,水清澈见底,飞鸟划过天空,人类力量渺小的微不足道,弓箭射出的一支箭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那时候,皇帝祭拜天地,百姓崇敬着自然的力量,飞鸟走兽都是强大的图腾象征,神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无所不能的力量。
    然而在她被镇压的千百年后,从她在山神庙中走出来的那一刹那,她已经感受到了这世间的变化。
    这个由神创造出来的人间,已经没有了神。
    人类行色匆匆的奔忙,生命每时每刻充满了变数。再也没有人潜下心来奉一朵花念一句“天神保佑”。
    没有人会再去信仰这些创造了世界的神,用各种方法创造了自己就可以上天入地的工具和摧毁一切的力量。
    于是,这些最开始托生于天地的神所依靠的山川灵气,因为人类的掠夺和麻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失了。
    神,也随之消失了。
    他们化作了一缕风,化作了一捧土,化作一个石像,直到有一天人类重新开始敬仰天地的时候才会重新回到这世间。
    只有他们这些妖魔鬼怪,因为人类的欲望,因为那一点微薄的灵气,还是苟延残喘的活着。
    尽管她只是一只鬼,谢娇娘仍然无比希望着,有一天,神还会回到这个世界上,垂怜于他们所爱的子民。
    那时候山川才会重新有了灵气,一切才会重新回到那个最好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冷仲秋醒了,才见自己的窗帘被拉上一半,谢娇娘就站在阴影的地方露出或明或暗的一张脸。她唬了一跳,腾地坐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从她记事起,这个女鬼就会经常出现在自己身边,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姿态,但都强大到无懈可击。她从不害怕危险,不担心自己被人发现,更不畏惧所谓的阳光。
    谢娇娘虚弱的笑了笑:“没事,我就是歇一歇。”
    冷仲秋“哦”了一声,掉头进了洗手间,拿出手机发消息道:“谢凝在我这里,好像有些不舒服。”
    白翊秒回:“我马上过去。”
    冷仲秋这才看着镜子里面狼狈但是完好无缺的自己的脸庞,轻轻笑了一下开始刷牙,心里想:“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了。”
    白家离冷家可挺远,白翊开车大半个小时才赶到。等他在楼下敲门的时候,冷仲秋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通知谢娇娘道:“对,我刚才和白翊说了,他来看你,在楼下呢。”
    这个她从来没有叫过哥哥的男子从楼梯跑了上来推开门,只看见屋子里严严实实拉着窗帘,只有床头点了一盏幽暗的灯。冷仲秋盘腿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玩手机,看见他的时候还挺活泼挥了挥手:“来啦?”
    白翊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过头就看向床的方向。
    那里面严严实实裹了一个人,白翊一猜就是谢凝。他快步上前借着灯光一看,便见她容色苍白之极丝毫不见血色,半张脸都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紧闭处生长着鸦翅一样的睫羽,在听见了声音的时候抖了一下。
    谢娇娘缓缓睁开眼睛虚弱的笑了一下,眼睛里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白翊的心一下子软了下去,又疼又涩说不出什么感觉。他不愿意情感外露,想要伸出手碰一下谢娇娘,却还要顾忌着身后的冷仲秋。
    冷仲秋很识相的起身道:“我还没吃早饭呢,先下楼了。”
    谢娇娘没有这种需求,听冷仲秋一说才想起来白翊原来是要吃饭的,此时见他衣裳尤带晨露不免有几分心疼道:“你何必过来呢,也和仲秋去吃饭吧。”
    白翊看她这般虚弱,看着昨天还好端端一个人今天就成了眼前的这样子,瞬间怒气飙升到顶点,可是他又不是随便发脾气的人,一股火窝在胸膛里,最后憋出来一句话道:“怎么回事,也不告诉我一声?”
    谢娇娘口吻随和极了,道:“胃肠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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