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向往,却再也去不了的远方。
    “陈宏烈,你残暴无道,开门受死吧!”宋博谦冷冷的看着陈宏烈,却始终不曾看云姝一眼,倒是一旁的田子龙,看云姝被陈宏烈推上城楼,他的神色十分冷峻。
    “哼!朕的功与过,轮不到你来评说!”陈宏烈冷冷的回击了宋博谦,而后将云姝推出去一分,并对他说:“想你女儿死么?”
    “她生来就是为宋家而死的,她死了,她哥哥能当上这国家的王,她就是我宋家的英雄,你说是不是。芳儿?”宋博谦冷血无情的看着云姝,好像城楼上的人,压根就不是他的女儿。
    云姝笑了,她说:“是啊,这肮脏的世界,有什么可留恋的?”
    “宋清芳,你想好了再说?”陈宏烈狠狠的握住云姝的手臂,要挟道。
    云姝扫了一眼人群,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非要扫这一眼,或许,就是为了寻找那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只为,看上最后一眼!
    “哼,我宋博谦的女儿,其实你这昏君能威胁的?”宋博谦颇为骄傲的看着陈宏烈,云姝在陈宏烈手里,这他是知情的,他之所以有恃无恐,追根揭底就是不在乎,可惜,走头无路的陈宏烈不了解。
    云姝看向田子龙问:“田子龙,这结果,你可满意?”
    云姝……
    这两个字压在田子龙的喉咙深处,不管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全力喊出来,他愣愣的看着云姝,一滴清泪滑落,尤不自知。
    “我也没所求了,你就帮我最后一个忙,若是他日看见田香儿,便将他们的脑袋放在我的坟头可好?”云姝始终笑着,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极美!
    田子龙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喏声说:“好!”
    得到田子龙的回答,云姝转过身来看向一直抓着她胳膊的陈宏烈说:“陛下,待臣妾死后,你也像对待母亲与嫂嫂那般,将我的尸体挂在城墙上,让萧战尧与田子龙都痛上一痛,好不好?”
    “你说什么……”陈宏烈惊讶的问云姝。
    就在他分神的那一瞬间,云姝伸手推开他,一跃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云姝!”陈宏烈伸手去抓,可他的眼里只看见云姝那层层叠叠的红色薄纱,配合着头上的黄金首饰,竟如同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一如云姝现在的心境,彼岸花,花开叶落,花叶永不相见!
    云姝努力的抬着头看着远方,不管如何,她一定要逃离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到这里!
    就在此时,云姝看见了,萧战尧站在围观的人群中,云姝想,他大概是想不到,自己会穿着他送的衣服去赴死吧?
    “萧战尧此生漫漫,此恨绵绵,只盼生生世世不想见。”说罢,云姝闭上眼睛,她眼角从残泪飞到空中,直直的朝着萧战尧脸上飞去。
    人群中。
    萧战尧被白玉同和萧翼死死的摁住,不让他朝城楼这边扑过来:“六哥,你不能出去!”
    “云姝!”萧战尧从不曾体会过这样的心痛,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人鞭策着,炙烤着,然后再狠狠的在上面抹了一把盐。
    萧翼与白玉同两人压着他跪在地上,他不管不顾的要起身,却听萧翼说:“六哥,你若没了,萧国就完了!”
    “可她没了,我就完了!”萧战尧泣血的低吼着,云姝掉落的残泪,刚好凝结成冰珠子,掉在他脸上,然后融化着奔向他嘴里。
    他闻到了属于云姝的味道!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大笑着,紧接着一个灰色的人影窜出来,将云姝拦腰抱着,朝城外飞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突然得大家都措手不及,尤其是萧战尧,也推开白玉同与萧翼说:“去找,天涯海角都要将她找到!”
    “属下这就去找!”白玉同放开萧战尧,跟着掳走云姝的人追踪而去。
    萧翼看了蓄势待发的宋军一眼,祈求道:“六哥,我们人太多,趁现在宋博谦还没拿下皇城,赶快走!”
    “我要留在邑城,直到找到云姝!”萧战尧说罢,转身没入人群中,朝着闵府走去。
    闵府。
    萧战尧推开大门,厉声喊道:“白非同,你给我出来!”
    听到萧战尧的声音,白非同身子一颤,尽管惧怕,可她却毫不迟疑的转身走出来,晓芳与小葵听到萧战尧的声音,连忙跟了出来。
    “王爷!”白非同什么话都没说,就跪在冰冷的雪地之中。
    萧战尧看了晓芳与小葵一眼,淡声说:“为何就她一个人没出来?”
    “是她……是她不许我们去通知云姝的……”晓芳对白非同的用卑鄙手段对付情敌的做法很不齿,声泪俱下的将白非同做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告诉了萧战尧。
    听了晓芳的话,萧战尧连着说了三声:“很好……很好……很好!白非同,谁给你的胆子?”
    “没谁给属下胆子,但是属下知道,那个女人不过是个弃妇,她配不上王爷,王爷为了她已经误过一回大事,如今切不可再为了她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白非同始终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她永远也不觉得,放弃一个林云姝,对萧战尧而言,有任何损失。
    “她即便被人抛弃了一百次,那也不是她的错,对我萧战尧而言,她都是最好的!”萧战尧从没在别人面前如此承认过自己对云姝的感情,没想到第一次承认,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云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她不是,她就是个贱人!”非同倔强的看着萧战尧,她的眼神幽冷,里面全是杀气。
    听到白非同骂云姝,张晓芳想也没想就一脚扫过去,将毫无防备的白非同绊倒在地上,然后她欺上身来,用小腿顶着白非同的脖子,厉声说:“在皇宫,我是没防备你会袭击我,这下让你尝尝我的跆拳道黑带的威力。”
    白非同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她大力挣扎着想要翻身,可晓芳看似简单的一招,她竟怎么也挣扎不开。
    一旁的白莫同见状,手执长剑朝晓芳刺过来,关键时刻,萧翼挡在晓芳面前说:“白莫同,你反了么?”
    不管是莫同还是非同或是玉同,他们都是直接受命于萧战尧的直系,即便萧翼身份尊贵,可在他们眼里,也算不得什么。
    白莫同揪着萧翼的衣襟,想要将他拉开,萧战尧冷冷的睨了他一眼,他便乖乖放下萧翼,而后低着头退到一旁。
    “非同,我是不是太宠你,以至于你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萧战尧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白非同。
    萧战尧俊美无俦的脸倒影在白玉同的瞳仁里面,渐渐的,越来越模糊,可白非同却容不得自己哭泣,她咬着牙将眼泪逼回去,厉声说:“王爷要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杀了非同么?”
    “她是我的珍宝,不是无足轻重的女人……我答应过你大哥,要一辈子照顾你,即日起,你自回战王府去,日后本王的任何任务,你都不得执行!”说罢,萧战尧负手,背对白非同而立。
    “你让我回去战王府?”白非同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白莫同见状,拱手站出来说:“王爷,属下不觉得当时情况,非同有做错什么,王爷为了一个女人,要这样惩罚非同,着实……”
    “莫同,若是沫儿遭受这样的待遇,你当如何自处?”萧战尧不求白莫同能体会自己的心情,他只想让他知道,云姝对他而言,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听到萧战尧的话,白莫同沉默……
    “王爷,我自幼跟在王爷身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王爷抛弃,王爷这样对我,还不如杀了我!”白非同见萧战尧铁了心,便不管不顾的撒起泼来。
    萧战尧担忧的看向白玉同追踪而去的方向说:“你最好祈祷她能活着回来,要不然,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原谅你!”
    啊啊啊啊!
    白非同仰头大喊,似乎要将胸中所有的不甘全都嘶吼出来。
    “贱人,你凭什么说云姝不配做萧战尧的女人,你知道她送了什么给萧战尧么,那天夜里,她画了一夜军事地图,说要将陈国江山送给萧战尧,这世间哪里还有一个人,比她更爱萧战尧,你有么,你个小婊砸!”
    晓芳气不过,每说云姝一次,便甩白非同一个耳光,连着甩了白非同四个耳光之后,她才放开白非同,而后将她来不及好好收藏的锦囊交给萧战尧。
    萧战尧不曾打开,只是将那锦囊与云姝给他做的钱袋放在一起,一个人在回廊下站了一整夜。
    谁也没办法将他拉回屋里去,他就这样惩罚着自己,似乎这样,心里的痛感会少一些。
    期间,陈宏烈被宋博谦从龙椅上拉下来逼着他禅位,宋博谦与田子龙以雷霆之势,扶植了陈国最小的藩王上位,田子龙封侯,宋博谦拜相。
    整个陈国,掌握在两人手中。
    萧战尧一直不曾停止寻找云姝,同时在寻找云姝的,还有田子龙的人。
    两个月后,萧战尧被萧国君上萧黎连发十二道圣旨,要求回京述职,同月萧战尧举兵,大举入侵陈国。
    攻陈期间,萧战尧从未打开过云姝给他的军事地图,虽然他当初那么迫切的想要拿到陈国的布防图。
    可云姝始终找不到,他觉得自己没有颜面享受云姝的厚爱。
    隔年十月,萧战尧攻下邑城,陈国灭亡,宋博谦与田子龙潜逃。
    那日,萧战尧身着一身银色铠甲站在囚禁陈宏烈的偏殿,看着殿中意志消沉的陈宏烈,已然没有了丝毫报复的快意。
    看见萧战尧,陈宏烈挣扎着站起身来,抓着他的袍角祈求:“云姝还活着对不对,你告诉我,云姝是不是还活着?”
    “她必须活着!”萧战尧眸色凉凉的看着陈宏烈。
    听到萧战尧的话,陈宏烈踉跄后退几步,柔声说:“只要她还活着,我就安心了。”
    “当初杀她时,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之痛?”萧战尧的眸子里,冷色渐渐被同情取代。
    陈宏烈靠着墙,沉痛的看着窗外的飞雪,娓娓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真没打算要云姝的命,我给她的是假死药,原想没/将她囚禁一辈子,让她一辈子只属于我一个人,可药被田香儿换了……”
    说道那里,陈宏烈再也无法继续。
    “你放弃云姝这个治国天才,轻信了田香儿的狐媚之言,弄到国破家亡的地步,就是你最大的报应。”萧战尧说罢,便对随行的将领说:“将他放了,任他自生自灭去吧!”
    言落,萧战尧领着其余人大步离去。
    萧战尧领兵回金陵述职那日,陈宏烈站在皇宫的城楼上,穿一袭大红色的喜服,站在云姝坠楼的地方,对萧战尧说:“她说,让田子龙将我人头卸下来,放在她的坟头,我这一生,从未对她有一丝温存,你帮我把我的头带去给她吧?”
    陈宏烈说罢,举起手中的利刃,一剑抹了脖子,然后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弥补了对云姝两世的亏欠。
    看着陈宏烈周围晕开的血色花朵,萧战尧冷冷的说:“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再允许你出现在她面前。”
    言落,萧战尧领着大军离去。
    又过了一年后,萧国金陵,冬。
    战王府的后花园中。
    萧战尧身着一件墨色长袍,外披同色大裘,手执汉白玉酒杯独坐在梅林深处的凉亭中,回到萧国后,他便恢复了萧国的装束。
    萧国男子独爱冠玉牌,以颜色分等级,诸王墨色,其中墨色中各有长短大小,接下来是深绿色,接着便是浅绿,到米白,再到白色!
    而萧战尧头上的冠玉墨如暗夜,长度五寸有余,昭示他在萧国崇高的地位。
    他头顶冠玉,一头黑发如墨般泼洒在背上,冠玉上连着淡蓝色纶巾,垂在头上,显得大气儒雅。
    萧战尧身边架着一架箜篌,他随手拨了琴弦,便有空灵的音乐声传到梅林中。
    “王爷,玉同无用,一直查不到云姝姑娘的下落!”不知何时,白玉同风尘仆仆的站在萧战尧身后,自责说道。
    听到白玉同的声音,萧战尧的神色一黯,但随即又轻轻的拨弄了一下琴弦,柔声说:“她定是生气,气我将她一个人留在深宫之中,所以才躲起来,始终不见。”
    “属下再去寻!”白玉同说罢,便转身欲走。
    “罢了,她若有心躲起来,你若何找得到?”萧战尧淡声说着,便苦涩的笑了起来。
    白玉同愣住:“王爷要放弃了么?”
    “她没回来,我如何放弃?你去贴个告示,就说林昊天身染沉疴,我战王府无力回天,请天下名士前来相助,重金酬谢!”
    林昊天,也就是当年的陈昊天,萧战尧离开陈国时,虽然艰难,可还是将云姝在意的张晓芳,小葵,还有雨荷,还有昊天一并带了回萧国。
    “诺!”白玉同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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