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手上一僵,紧接着照着阎温的肩头狠狠拍了一下,怒从心头起,低吼道,“这事是不是过不去了?!”
    我他娘的都这么伺候你了,怎么就不能心胸宽广一点?
    况且十九是真的委屈,她能跟方瑞德有什么事,方瑞德那胳膊是她给划的,后背上的伤也是她打的,后来那两天虚与委蛇的时候,十九也没少不经意的戳他的伤口,他在十九的身上吃了不少闷亏。
    这些阎温明明都知道,十九不理解,一个明明心怀天下的人,面对感情时心眼儿居然能小成这样!
    阎温被拍的一愣,然后转头怒瞪十九,“你火什么呀,心虚吗!”
    我心虚你奶奶个饼啊!
    “能不能不再提这茬了,他怎么是因我而死的?”十九恨不得掐着阎温的脖子晃,“你当时不是在场吗,当时是什么情况,你何必揪着不放!”
    十九没法将这件事情说清楚,她根本就不知道阎温在在意什么,因此语气有些激动。
    她先前对阎温百般温柔,恨不得将胸膛撕开捧上心脏,到如今稍稍有一点语气变化,阎温这颗老心就受不了了。
    “你火什么,你冲我吼什么,我看你就是心虚!”
    阎温皱着眉,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方瑞德那种人,他若不是对你有爱意,他都能将你碎尸万段又毫无愧疚。”
    爱他个奶奶!
    十九简直要被阎温弄出失心疯来。
    “有什么?”十九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胳膊上的伤,他背上的伤,都是我亲手搞出来的,他对我有爱意,除非他是失心疯!”
    十九摇头,叹了口气,神色无奈,“大人,你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
    “我无理取闹?我无理取闹!”
    阎温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说过,尤其这人还是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十九,根本就接受不了,狠狠拍了一下水,转头瞪着十九吼,“你跟他之间怎么回事,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招惹了我,还敢招惹别人,怕是不想活了!
    阎温气的呼吸剧烈,十九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老家伙眼看都要到而立,幼稚起来居然这么令人发指。
    十九嘴唇动了动,在脑子里将她与方瑞德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搜刮过,确保自己没有任何越矩之处。
    只得道,“我无话可说,我与他如何大人你不是都知道吗?”十九说着松开阎温的头发,实在气不过,布巾抽了一下他的脑袋。
    阎温震惊的看向十九,眼睛几乎都要脱眶,不明白先前对他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提起方瑞德就这么对待自己。
    他难以置信的捂着脑袋,语调都有些飘,“你打我?!”
    十九本来一肚子火,但被阎温这副样子给弄的实在没憋住笑意,噗的笑出了声。
    阎温却是真的觉得委屈,他都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朝堂内外的事情多的他几近窒息,唯有片刻的安宁舒爽,便是在十九的身边,和她一起用膳,甚至只是看着她睡觉。
    可是这小傀儡竟然打他!
    阎温眼眶都有些红了,他不过就问了两句方瑞德的事情,她竟然打他!
    十九还在那边没心没肺的笑,她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十九根本想不通阎温怎么能矫情成这个样子,阎温却是气得手都抖了。
    “你给我……”阎温本想说你给我滚,但是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却始终没舍得出口。
    “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了……”
    十九简直拜服,收敛起笑意,冲着阎温一拱手,“我真的无话可说,大人剩下的你自己洗吧,告辞!”
    十九用布巾随便裹了裹头发,赶紧从水池边溜走了,即便她心疼阎温,知他辛苦,有心纵容他,却实在是不知道解释什么。
    在她认知里,方瑞德要不是碍着丞相,碍着她还对丞相有用,不一刀捅了她就不错了,还会对她有爱意?
    十九半点不相信,不想跟阎温再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也不想跟阎温吵架,所以只能溜走。
    阎温气的扒在水池边的手都直哆嗦,方瑞德死前神色,阎温看得分明,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挣脱了压制的人,他应该扑向自己,应该设法与自己同归于尽,偏偏扑向小傀儡,说什么都没有,当他是傻子吗?
    还打他!
    阎温狠狠拍了两把水,瞪着十九消失的地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十九回来跟他解释,不知是水汽蒸的还是气的,整张脸通红。
    而其实阎温确实擅查人心,方瑞德确实对十九有那么一点点好感。
    算不上什么喜爱之情,不过是一种同病相怜,不过是十九让他久被忽视的心,品尝到了被重视的滋味罢了。
    十九若是对一个人好,是真的全心全意,就连阎温这样的木石人心,也能被她温热。
    哪怕她对方瑞德只是虚与委蛇,哪怕她对方瑞德迫于形势的示好,不及对阎温百分之一,可十九对阎温爱慕已久,那种炙热和全心的依恋之态,几乎已经深刻入骨,就算是不经意间泄漏了一点点,也足够让自以为是的方瑞德迷惑甚至动摇。
    这世上的人,管他是大奸大恶,还是阴险狡诈,又或者良知泯灭,没有人,会不爱被捧在手心的滋味。
    即便这种滋味,是在错误的环境下,错误的体会,也足够让人,在将死之时,想要留下一点念想。
    方瑞德当时明知自己活不成,又被阎温误导,以为十九拦着阎温不许追杀他,在当时那种四面楚歌的境地,明知自己结局便是死,甚至是各种凄惨的死法,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瞬间他爆发而出的善意,到底是为了救十九的命,还是心知那毒箭见血封喉,想要寻求个痛快,亦或是顺便给阎温添堵。
    又或者,不过是想要用这种方法,在十九的心中留下一丁点的念想,谁知道呢?
    人心最为复杂难料,人已经死了,他如何想的无从考证。
    十九不知如何解释,而阎温即便能看出一些,即便意难平,也不能凭借一眼完全确认方瑞德到底出于何种心思。
    也猜不出方瑞德,垂死之时,那一口黑血压住的到底是一句什么话。
    可不管是不是方瑞德成心想要给阎温添堵,这个堵,都已经添上了。
    阎温洗漱之后,回到寝殿,十九已经钻进被窝里了,阎温都没着床的边,十九走后他头发又沾了水,湿漉漉的没有擦好,就那么半湿不干的又坐回了桌边,将十九打乱的还未来得及整理的奏章,又从头开始挑拣。
    十九闷在被子里,露一个缝隙看向阎温身影,心里一面骂这老东西心眼太小,一面又是真的心疼他,可是现在她如果出声劝阻,万一阎温再让她解释……
    十九总觉得阎温如今这副样子,正是话本里面,小女儿家同心上人撒娇撒泼才会有的姿态,可是阎温这个老东西,居然做起来行云流水,比话本里唱的还要横蛮不讲理。
    十九闷在被子里头,在硬着头皮拉阎温上床,还是暂时避其锋芒之间犹豫不决,最终没能挨得过被窝里面的温暖,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阎温知道十九在偷看他,被子朝着他这个方向有鼓包的地方,况且这么长时间,一向睡觉不老实的人都没翻一个身。
    他赌气不理十九,将奏折翻得哗哗作响,但是察觉到十九真的睡着了,又把他气的肝直疼。
    第二天早上,十九起身的时候阎温又不见踪影,询问青山,说是阎温清早便去了议事殿,青山还按照阎温交待的特意提醒,说是大人未用早膳。
    十九不知道这个老东西又在算计她,临近晌午,阎温还没回来,药膳已经温过两遍,十九实在是坐不住,叹口气去议事殿找阎温。
    户部尚书,是阎温提上来的,老尚书瘟疫过后身体便一直不好,无论阎温怎么劝解,都执意要退下来,并且再三保证,还联名了几个朝臣合力举荐了现如今的这个年轻的副使为尚书。
    关于人口安置,户部已经焦头烂额,户部尚书大清早的本来是过来禀报安置进程,打算是说完就走,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要处理,但是却不料被阎温给拖住,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眼看的都晌午了还不放他走。
    两人起先还时不时对话两句,到后来说完了公事,就是相对干瞪眼,而且越是临近晌午,阎温的眼睛就瞪得越大,嘴唇紧抿,吓的新任的尚书,只以为他对自己诸多不满意,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一泼尿从早上一直憋到现在,阎温还为了拖住他一个劲儿给他倒茶,可谓苦不堪言。
    现如今朝堂内外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安定,阎温善用人才,除了要处理的奏章多一些,每日要听各部回禀,手下报告之外,已经没有最开始那种脚不沾地的忙了。
    昨天晚上彻夜未睡,将积压的奏章一次性都批阅完毕,小傀儡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他在地上气得日月无光。
    阎温这个人,他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已经跟十九如同夫妻一般同食同寝在一处,十九又一直围绕他转悠,突然十九躲着他,阎温根本就受不了。
    因此这才一大早就安排青山帮着自己,又随便拽着一个人拖住,在议事殿里干耗着,等着十九来找他。
    他就不相信,十九那么喜欢他,那么关心他的身体,想尽办法的给他准备吃食,会看着他一直饿着不理吗?
    十九也是命苦,好容易得到了心悦之人,心悦之人不仅无法彻底敞开心扉,还对她诸多质疑,现在连这种日常小事也要算计她,真真是软肋捏在人的手中,这一辈子如何都不能翻身了。
    十九朝着议事殿走的时候还在糟心的搓脸,不过进了议事殿中,见到阎温眉头深锁,加上一夜未睡面色疲惫,站在窗边上一回头,十九忍不住心尖一疼。
    难不成又出什么事了?怎么又愁成这样。
    阎温余光中见十九进来,朝着户部尚书挥手道,“你且退下吧,这事容我再想想。”
    户部尚书一脸云里雾里,被拖了一上午,冷落了一上午,憋了一肚子尿看了一上午的脸子,突然间搞出这么一句,到底要考虑什么?
    他的官位吗?大人难道还是对他不满意吗?
    户部尚书战战兢兢的起来,冲着阎温躬身,因为实在是憋尿太久了,走路的姿势有一点别扭。
    十九一看这大臣竟吓成这副样子,腿都不好使了似的,难道真是什么大事?
    等户部尚书一退出议事殿,十九立刻上前问阎温,“大人,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阎温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好容易把人给等来了,到这会儿又绷起了,掐揉着眉心连头都没回,也没有回十九的话,只是兀自站在窗边不说话,等着十九哄他,阎温可记着十九昨天还用布巾打他脑袋呢……
    十九哪里知道阎温心思这么重,不过是轻轻用布巾抽了一下,这就记了整整一晚上。
    关乎到国家大事,儿女私情就显得十分渺小,她本来也不想跟阎温闹别扭,她只是怕阎温再问她方瑞德的事情,她属实不知如何回答,这才躲着阎温。
    到此刻,她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也顾不上什么,想着阎温昨夜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的,今日清早便来议事殿,到此刻都没吃东西,怎么能受得了。
    于是她上前,温柔的从身后抱住阎温的腰,将脸贴在阎温的后背上蹭了蹭,拍了拍他的肚子。
    “大人肚子都小了一圈了,再瘦的话莫不是要和我比谁的腰细吗?”十九说,“膳食备了一早上,我一直等着大人呢,无论是什么事,都不能饿着,身体要紧呀。”
    十九的小手一圈上来,阎温便闭上眼睛,他真的是特别喜欢十九依赖他,特别喜欢十九缠着他,十九稍微有一点冷落,就像昨夜那样没有等他先睡了,阎温的感觉便是像被扔入冷水中浸泡一晚,此刻在十九的拥抱中身体才渐渐回温。
    这天下在他手中,他坐拥无数,却唯有这一点温暖,让他贪恋不已。
    阎温也没再绷着,就坡下驴,轻轻地嗯了一声,故作深沉的掐了掐眉心,等着十九拽着他朝凤栖宫中走去。
    如今两人之间有一腿,朝中大臣人尽皆知,皇城中话本子都编排出来了,只不过这话本没有一个是对的,大多都是阎温仗着权势亵.玩女皇,十九就是各种忍辱偷生,迫于权势生无可恋。
    谁也不知,话本中邪佞凶残的阎王,未接触之前看上去如何冷酷,接触之后就会令人咂舌,他别扭的如同一个小姑娘,心思繁杂的让人害怕,连想要求和也不会直接说,就会玩弄他那些诡谲的心思。
    好在十九本身心思不那么敏感,且对于阎温,她始终纵容无度,毕竟这人如今与自己相好属实不易,他是她曾经的梦想,也是她千难万难才终于打动的人。
    况且在十九的心中,阎温除了胡搅蛮缠的时候,一直都那么好,好的让她心疼,更她心动。
    两人手拉着手,一路从议事殿回到凤栖宫中,十九又亲自伺候阎温洗了手,这才坐到软塌边上,跟阎温相对而坐,两人亲亲热热的吃着午膳。
    一顿饭十九时不时给阎温夹菜,阎温倒也不挑,两人在一起之后便一直食素,十九曾经最喜食肉,现如今开荤也就是偷偷喝点鸡汤,还要几次三番的漱口,生怕阎温会闻出来。
    这倒并不是阎温要求她做的,而是十九自愿的,两人同食同寝,十九能察觉到阎温在尽力适应,她自然也要做努力,况且阎温皮肤好的不得了,也是常年食素的原因,十九虽然比他年轻十岁,可女人有了心上人之后,哪个又不爱美。
    两人其实都在悄无声息的为彼此改变,大多数的时候在一起都是十分美满的。
    除了阎温还无法彻底接受两人极致亲密,还有就是阎温胡搅蛮缠起来实在让人头疼。
    比如现在——
    阎温还是心中有疙瘩,他觉得必须要将这件事情说清楚,他才能安心,所以两人亲亲密密的吃了一顿饭之后,他觉得气氛还挺好的,然后又在心中斟酌了一番,委婉的开口。
    “你同方瑞德……你别皱眉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没有表达出对你的喜爱之意?”
    十九吃的挺饱的,吃得饱了再这么一气,顿时觉得自己胸口闷胀。
    她点了点头,没好气的咬牙道,“有啊,他特别的喜爱我,总想拉着我上塌,大人可满意呀?”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你打我!你为了他打我,当初追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就嫌人家麻烦!
    十九:你特么好好说话。
    阎温:你说清楚,要不然我现在就去鞭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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