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重新关上窗户以后,蜘蛛再次出现。
    他反复地将窗子给开了关,关了开。最后他自己开得累了,黑着脸回到座位上,只是他望着窗户的眼神,已经多了隐隐的恐惧。
    最后他将自己的手机打开来,放起了大悲咒。
    *****
    秦素就这样围观了一起蜘蛛精吓唬李为民的过程。
    那蜘蛛精手指放在嘴唇上,视线不断地往李家飘,看那表情,似乎在琢磨着要从哪里下嘴好。
    “你每个吃的人,都要先来一波死亡警告吗?”
    耳边忽然多了一道陌生的声音,而且还看得到自己,蜘蛛精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一脸警惕地望着声源处——原本空无一人的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一道靓丽的身影,明眸皓齿,气质颇有几分缥缈之意,仿佛从画上走下来一样。
    “你是?”
    对方能悄无声息地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震慑。
    秦素说道:“我该叫你崔氏?还是?”
    蜘蛛精的表情微冷,“我是因为她的怨气而出现,但我并不是她。是季家找你来的吗?”能知道崔氏,只怕和季家脱不了关系。
    若不是崔氏,她便无法出生。崔氏献祭了自己的灵魂,用仇恨浇灌出了她。受其影响,蜘蛛精天生厌恶负心汉。迫切需要强大起来的她,选择了吞噬灵魂。被她吞噬的对象,她也有经过挑选,皆是她觉得罪有应得的负心人。这一路走来,她也经历过不少所谓高手的围剿,然而最后活下来的却是她。
    秦素点头,“他们很怕你那诅咒。”
    因为秦素没有一见面就喊打喊杀,蜘蛛精虽然对她的出现十分警惕,却还是愿意和她好好说话。单看对方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周围,却让她完全没意识到,就知道其本事只怕在她之上。
    蜘蛛精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态度而招来祸患。她不同于那些在深山老林中修炼的妖怪,这一百多年来,基本都在人世中历练,加上继承了崔氏的记忆,早就锻炼出城府来。在秦素对她发难之前,她也不会上赶着去得罪她。这份谨慎,让她活到了现在。
    在听到秦素提起那诅咒以后,蜘蛛精楞了一下,忽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季家,每一代的嫡长子,现在还是都死了吗?”
    她的声音充满了愉悦的情绪,眼睛仿佛在发光一样,原本平淡的面容也多了一抹的丽色。
    “人类,真的没有辜负我对他们的期待,真是太有趣了。”
    秦素听她这话有些不对,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已经没有诅咒了?”
    蜘蛛精唇角含着笑意,笑容却有些冷,“诅咒在持续了三代后,崔家找来了一个大师,想要让那位所谓的大师诵经,化解崔氏的怨恨。”
    “但季家有人收买大师,想让大师找出崔氏的魂魄,让崔氏魂飞魄散。我便干脆送了那秃驴上路。”
    秦素淡淡道:“这是他罪有应得。”
    蜘蛛精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人倒不像那些和尚道士一样讨厌。”
    秦素说道:“我对事不对人。”
    蜘蛛精继续说道:“季家在死了三代以后,人心惶惶。崔氏的怨气也就渐渐消了,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坏女人,只是被那负心汉逼成这样的。”
    “所以早在一百年前,诅咒就已经解除了。”
    “这天底下还有那么多负心汉,我也懒得追着季家不放。没想到诅咒解除了,季家还是不断地死了嫡长子,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崔氏要是活着,看到这一幕也会很欣慰吧。”
    秦素已经听懂了事情的原委。季家最初三代嫡长子的死亡,是由于诅咒。但到了后面,就只是纯然得人祸了。
    嫡长子天生享受着继承权,像季家这样的人家,继承人本身就能占一半以上的家产。是所有人的眼中钉。不少人甚至会想:凭什么你只是比我早出生几年,就可以拥有一切?都是季家的孩子,谁比谁差到哪里去?
    在有了诅咒的遮掩下,不少人便心思浮动了起来。
    就算人死了,也不打紧,反正都可以推到诅咒身上。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
    于是季家的诅咒,便一直传了下来。上一代是嫡长女,天然没威胁,所以不曾有人对她下手。至于这一代,季老爷子将季元也送了出去,遮掩住他的身份,因缘巧合之下,倒是救了自己的孙子。
    蜘蛛精语气愉悦,“请一定要将真相告诉季家人。我迫不及待想看他们的表情了。或者我亲自告诉他们吧?这样更具有可信度。”
    秦素瞥了她一眼,这位也是很恶趣味了。
    第128章
    “所以, 你准备如何处置我?降妖除魔吗?”蜘蛛精定定地望着她。
    秦素说道:“季家找我,只是想要解除诅咒而已, 他们没要求我非得除了你。”
    意思就是她只负责解除诅咒, 其他的事情和她无关。
    蜘蛛精楞了一下,呵呵地笑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这个人, 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秦素嘴角勾了勾, “多谢夸奖。”她停顿了一下,开口问道:“就算你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负心汉, 你的修为也不可能突破那么快。”
    人类灵魂给以的修为有限。再说了, 以这只蜘蛛精的谨慎,不可能放开胆子大肆吃负心汉,不然这接连的事件, 早就引起众人的恐慌而上了社会新闻。
    蜘蛛精沉默了下来,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秦素挑了挑眉,“那就带路吧。”在刚刚说话时, 她便已经在周围设了一个结界,但蜘蛛精明显不知道。
    她跟在蜘蛛精, 跟着她来到了村庄不远处的林子。夜晚的林子透着幽深恐怖的气场, 不过对于这一人一妖来说,都没再怕的。
    蜘蛛精带着她走了进去,来到了一处地方。林子其他地方, 树木繁茂,唯独这一块不同,一片光秃秃的。
    蜘蛛精说道:“在五十年前,我曾被人类抓住,和蛇精、蝎子精、蟾蜍精等好几个妖怪被困在这林子中。”
    “我们撕斗了七天,最后我赢了,成为唯一活下来的妖。”
    秦素微微点头,难怪这一块区域,寸草不生,只怕是被毒液给侵染的。不过这种方法,很像是在养蛊。应该就是万蛊宗出手的。
    蜘蛛精继续说道:“等我出林子以后,就莫名其妙有一群人来围攻我,说我杀了不少人,说要降了我这个妖,替天行道。我运气好,之前捡了个上等法器。最后反而杀出了一条血路,吞了他们的修为。”
    蜘蛛精语气冰冷,她并不后悔杀了那些人。若她没狠下手,死的便是她了。她没做的事情,人类别想栽赃到她身上。她也觉得可笑,那么多人类,却没有一个愿意听她说话,就算她为自己解释,也只说她这是在妖言惑众。
    “后来有几个女人组了个阵法,自爆让我受了重伤,我虽然诈死逃了出来,但最后休养了许多年,这几年才重新出来。”在这些年来,她也将吞噬的那些修为给彻底消化了。正因为如此,她的修为才能突飞猛进,现在甚至有千年的修为。
    蜘蛛精看了一眼秦素。重新出山的她,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然而这人,她却完全看不透她的修为,只觉得她就如同那海洋一样,深不见底。
    秦素听着蜘蛛精这些话,大致将思路给理清楚了。当时将蜘蛛精和其他妖怪困在这里的,十有八九是万蛊宗的人。万蛊宗想培养出一个蛊王,好为他们所驱动。
    然而蜘蛛精本身具有灵智,不可能像其他的虫子一样,随意为他们所驱使。于是万蛊宗的人便联系上其他道门的人,玩的无非就是栽赃陷害那一套。这样等蜘蛛精和其他门派打得两败俱伤以后,他们才有机会收复这只妖。
    只是她们算漏的是蜘蛛精的本事,更没想到她手头还有法宝,反而让围攻队伍损失惨重,甚至有反杀回去的能力。倘若队伍全灭的话,组织起这队伍的万蛊宗,或多或少会被其他人迁怒。
    所以万蛊宗那些长老不得不死。她们这一死,为万蛊宗博来了五十年来其他门派的照顾。
    秦素恍然大悟。难怪万蛊宗“杀死”蜘蛛精以后,并没有收到什么功德之气。一方面是因为这蜘蛛精本来就不算恶,真杀了她,老天也不会给功德。再来便是她没死,一直活得好好的。
    秦素将自己的猜测和蜘蛛精提了提。虽然都只是她的猜测,但她觉得这差不多就是事情真相了。
    蜘蛛精气得牙痒痒的,“你们人类真的太奸诈了。”
    若不是她运气好,还真会便宜了那万蛊宗。
    蜘蛛精觉得,在完成自己吃遍天下负心汉的伟业之前,她要先去找万蛊宗的人算账。就算她没死,修为还进了。但那也是她运气好,拿命搏出来的。
    “难怪那些道士见到我,都不听我解释就打我。”
    因为这一点,导致她对道士们的印象很不行。
    秦素说道:“当时的始作俑者,都自爆了。其他围攻你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侥幸活下来的,没几年就去世了。”
    那些人也算是付出了代价。不过看着万蛊宗的人,顶着好名声吃红利,她也的确很不爽。
    秦素问她,“你准备怎么报复?”
    蜘蛛精认真思考,然后有些泄气地说道:“人类也不会听我一个妖怪的话,只会说我妖言惑众,陷害万蛊宗。”
    在妖怪和人类之间,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地偏袒自己的同类。
    秦素略一沉吟,说道:“不如再等个半年时间?”
    她若是能突破金丹期,达到元婴的话,将能够更好地运用因果大道。比如说对她发誓,违背誓言的话,她将能运用业力惩罚对方。
    事实上,她对那位赵老师和吴夫人,所用的就是这种方法。只要说谎,鼻子就会变长——这便是因果的一种运用。不过赵老师和吴夫人都只是普通人,所以秦素现在的修为就够用了。
    换做是蜘蛛精和万蛊宗的人,想用这法子,大概得元婴期。
    不就是元婴期嘛,给她半年时间。
    鉴于秦素帮她找到了真正的仇人,对待她的态度也不像其他人类,蜘蛛精还是很愿意给她面子的。她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还得等半年?”
    秦素淡淡道:“哦,现在修为有点到瓶颈,所以需要闭关半年来修炼,顺便把我的法术给提升。提升后,就有法子帮你澄清了。你也想要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吧?”
    蜘蛛精听她语气自信,忍不住泼凉水,“半年时间够吗?我听说人类想要突破都需要好几年的。我是妖怪,有的是时间,要不再多给你一些时间?”
    秦素道:“不用,半年就可以。”
    蜘蛛精:“……”
    这种笃定的姿态,不知为何,让她有点手痒呢。她也想要说突破就突破啊!她心中有些纳闷:人类突破起来,都是那么容易的吗?
    ******
    当季老爷子看到秦素领着一个陌生女子出现时,问道:“这位是?”
    秦素说要去逮妖,结果才两天功夫就回来,让他不免泛起了疑惑:难道是需要什么法器吗?
    秦素指了指蜘蛛精,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评价中午的饭菜,“这位就是蜘蛛精,她非要见你一面,我就带她过来了。”
    季老爷子表情僵硬,若不是相信秦素,他早就拔腿就跑了。
    秦素决定先敲敲边鼓,“你之前说过的,只要诅咒解除,就会帮我拿到那座山的,这承诺不会变的吧?”
    季老爷子点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当然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蜘蛛精望着他,眼中多了似有若无的怜悯,“你们季家的诅咒,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解除了。”
    “事不过三嘛。所以在三代以后,崔氏的怨气也就化解了。”
    “至于后面为什么嫡长子会出事,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后面又没关注你们季家。该说你们不愧是尤氏的后代吗?”尤氏便是当时害了崔氏孩子的那位季家二夫人。
    蜘蛛精那时候没杀了她,只是想留着她体会煎熬的感受罢了。后来在尤氏大儿子的遗腹子——当时季家嫡长子出事后,尤氏便疯了,也算是咎由自取了。她当时得知这件事后,特地喝了几坛酒庆祝去了。
    季老爷子不是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气血涌了上来,他用了强大的意志力,才没躲屋子里去。即使他年过七十,也不由老脸一红。
    丢人啊!真是太丢人了。
    亏得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诅咒蔓延一辈又一辈,结果搞了半天,后面却都是家丑。
    蜘蛛精虽然知道现在的季家是无辜的,但只要想起他们是尤氏的后代,还是会忍不住毒舌一把。她又不是圣母,面对敌人后代还能好声好气的。
    “说真的,我原本知道这件事时,是不准备过来告诉你们的。让你们一直提心吊胆才好呢。只是我打不过秦素,只能乖乖过来了。”蜘蛛精似真似假说道。她本来就是恩怨分明之人,觉得秦素顺眼,也乐得帮秦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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