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再一次见到“怜汐”的时候,花样年华已化作一抷尘土。
    接过那玉质的盒子,太后愣了足足好几秒,脸上的血色一丝丝褪去,然后才抬头看向将盒子交给她的帝王,张口问了句:“这是什么?”
    君墨影抿了一下唇,吐出两个字:“怜汐。”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太后只觉浑身仅有的力气也被人抽去,身体一软,就要倒下去。
    就连手里的骨灰盒,也没能拿稳,险些就摔在地上碎了。
    幸而君墨影一只手扶住她的同时,另一只手在那骨灰盒坠地之前将其接住,在太后痛心疾首的哭喊声中,再一次将那玉质的盒子递回她手中。
    “母后,节哀。”他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汐儿!”太后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她已经死了,砍头,死无全尸,哀家都接受了!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就连她的尸体也不让哀家看一看……皇上,你这么可以这么残忍,哀家还没有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怎么能把她烧了……她怕火的,这样烧了她的容貌就毁了……汐儿这么漂亮,怎么可以……”
    君墨影没答话,扶着她到床上去坐好。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遂吩咐了梦鸣宫的宫人好好照顾太后,接着就离开了。
    留太后一个人,抱着怜汐的骨灰盒越哭越伤心,抽噎声让人担心她会在下一秒直接咽气。
    君墨影一直在御书房处理政事,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回去。
    晚膳的时候,君墨影就发现梦言神神秘秘的,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清是哪里。
    “什么事瞒着朕?”
    吃完饭,他动作优雅地搁下手里的筷子,挑眉看了他一眼。
    “没有啊。”
    梦言也学着他的样子优雅地搁下筷子,转过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此刻的她,笑得就像他们养的那只小狐狸。
    君墨影眯了一下眼,“坦白从宽,至于抗拒……你猜后果会是什么?”
    梦言一僵,顿时从他的脸上辨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腕被人一抓再一拉,整个身体蓦地就失了平衡,朝着他扑了过去,最后直直倒在他怀里。
    “干嘛呀你?”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瞪着他,“你个流氓!”
    “朕说什么了就流氓?”君墨影斜眼睨着她。
    梦言哼了声:“你威胁我。你还让我猜后果!”
    似是被她的反应愉悦到,君墨影低低地笑出声来,“你怎么不说自己的思想有问题?后果就一定是流氓的?还是你自己成天就想着那些流氓事儿?”
    梦言红着脸推开他,“不跟你说了!”
    她羞愤地站起来,“你不是想知道我瞒了你什么吗?走啊,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软糯糯的小手一把抄起他的,无法像他裹住她的小手那样完全将他的手抓住,只好改为捏着他的尾指,一晃一晃地朝外走了出去。
    君墨影觉得好笑,这小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要给他看什么东西。
    可梦言只是拉着他在御花园里乱晃,正经的事儿半件没做,搞得君墨影到最后都觉得,其实这小东西就是想拉着他出来转转,根本没什么要给他看的东西。
    天色渐渐暗下去,连月亮都在空中攀起。星子不算璀璨,夜空里的星月只勉强能照明。
    “好了,就算是饭后消食,你这也消得够久了。我们回去了,恩?”君墨影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眉目泛着宠溺的柔和,几近诱哄地说道。
    梦言秀气的眉毛拧了拧,“你什么都还没看到呢,就要回去了?你不好奇?”
    明明刚才还非要问她到底瞒了什么的呀。
    君墨影好笑:“难道不是你胡说的?朕以为你只是想出来走走。”
    “才不是!”梦言撇了一下嘴,“瞧你这猴急的模样,真是一点也等不得。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可以带你去看啦!”
    说着就拉他往前走。
    君墨影这才相信她不是随便说说,跟在她身后,看了一眼两人相牵的手,眼波微微一漾。
    “快到了!”梦言转过来笑吟吟地道:“君墨影,你闭上眼睛好不好?”看着他楞了一下没有动,她还特地踮脚伸手盖上了他的眼睛,娇声催促道:“快点快点,闭上眼睛!”
    概因他的半张脸被她遮住,梦言看不见他究竟有没有听她的话,只见他的薄唇朝上扬了一下,手心里被长睫刷过的触感软软痒痒地传来。
    “闭上了对吧?”
    “恩。”
    梦言又拉着他走了一小段,有台阶的地方提醒他小心台阶,有障碍的地方带着他绕过。
    这辈子,君墨影还是第一次这样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一个人。
    因为,若是所托非人,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毫无抵御的松懈着,一击即毙。
    “当心,抬脚,有台阶。”
    软软甜甜的声音传来,君墨影照做之后,就感觉到梦言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对他说:“好了好了,到了,我数一二三,然后你睁开眼睛,知道吗?”
    “好。”
    “一,二,三……”
    长时间处于黑暗的眼睛在睁开的那一刻有些模糊,适应了两秒,慢慢回神。
    入眼,是满挂着彩色纸鹤的凉亭,在一支支蜡烛摆成的灯光映射下,显得迷幻氤氲。
    一串一串,都是用鎏金线条与莹白的琉璃珠穿起,在飘忽烛火的映衬下,闪着璀璨光华。
    此时此刻,君墨影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他不是没见过美好的东西,可是这些,却是真的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她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带给他的好像满满的都是惊喜。
    “这个是什么?”
    君墨影指着凉亭中央那石桌上的东西,问道。
    “这个啊,名字很普通,就叫生日蛋糕。唔……你也可以叫它生辰蛋糕。反正怎么喜欢就怎么来吧。”梦言笑得灿若夏花,捧起桌上的那个有些走形的蛋糕,耐心地跟他解释着。
    因为没有奶油之类的东西,她只是简单地用水果和自制的酸奶点缀了一下这个蛋糕。
    在君墨影微愣地沉浸在“生日蛋糕”这个新鲜词汇中的时候,梦言就打着节拍给他唱起了生日歌,随后道:“虽然今天不是你的生辰,不过呢,要是等过两天皇帝陛下您真正寿宴的时候,肯定是没工夫出来跟我瞎晃的了,所以你就将就一下,假装今天是你生辰吧!”
    反正生日提前过也没什么关系。
    摇曳的烛火映着她半边小脸,昏黄的光线打在上面,照出几分氤氲不真实的恍惚感。
    明眸皓齿。
    她的笑容,那么美好。
    “喂,君墨影,你发什么愣呀?”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墨色的瞳仁闪着晶亮的光芒。
    “没有。”他摇头,微凝着眸光温声道,“只是觉得好看。”
    “好看吧?哈哈,我也觉得好看!”梦言一边傻笑一边拉着他走过去,指着那个蛋糕,“快闭上眼许愿吧,许了愿把蜡烛吹灭,愿望就会成真的!”
    他不忍拂了她的意,不过照着她所说的那些来做,动作又很僵硬,看得梦言一阵好笑。
    切蛋糕,装盘子。
    “快尝尝,味道怎么样?”梦言对于自己差点炸了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深感期待。
    “恩……很好。”君墨影满天斯里地吃了一口之后,抿着唇如是道。
    梦言古怪地看着他,“很好就很好,你犹豫这么久干什么?”说着自己也挖了一块试试。
    咀嚼了两下,下咽。
    “明明就很好吃啊……”虽然味道比不上现代蛋糕店里那些,“你那一脸勉强的表情是怎样?对我做出来的东西这么不满意吗?”
    “不是。”听她说自己做的,他哪里还会不满意?
    他都不知道,她竟然还会做这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默默地替他准备忙碌。
    除了感动,还是感动,满心的柔情几乎要破涌而出。
    君墨影摸摸她的脑袋,满眼的温柔宠溺泛滥成灾,“朕只是不习惯这么甜的味道。不过既然是言言做的,无论如何也是最好的。带回去,朕一定把它吃完。”
    梦言咧开嘴,笑骂:“就你会说话!”
    回去的路上,君墨影告诉她,这一次的寿宴,南宫彻也会来。
    然后看着她点头之后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甚感满意。
    第二天听到有人说使臣求见的时候,梦言诧异了一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南宫彻。
    正犹豫着要不要见,门口一道大红的人影已经肆无忌惮地走了进来。同样肆无忌惮的,还有她脸上妩媚动人的笑容。
    梦言愣了愣,就听她道:“本来真的想循规蹈矩让人通传的,不过通传的人进来这么久也没出来,我以为贵妃娘娘不乐意搭理我呢,就自己进来了。”
    冬阳嘴角抽了一下,哪里来的女人,不乐意搭理你还进来?这叫什么道理!
    梦言好脾气地笑笑:“你怎么进来的?”
    都没人拦着吗?
    “我当然是从大门走进来的呀!他们不肯放我,我只好在他们身上下了点东西咯。”
    见梦言笑容一敛,脸色蓦地变了,她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贵妃娘娘放心,很快就会好的。我只是想进来而已,不会在东阑的皇宫里闹事。”
    梦言眉尖一挑,“没经过主人同意就擅自闯进来,你这也叫不会闹事?”
    红玉耸了耸肩,“噢,那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但实际上,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梦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也不笑,就这么看着她,温淡有礼地道:“进了皇宫,使者应该先拜见皇后的。”
    “可我对皇后没兴趣。”红玉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坐下,丝毫没有一点身为人的自觉。
    “那你对我的兴趣又来源于哪里?”梦言好笑。
    “两点吧。”红玉说着就竖了两根手指出来。
    “第一,外面把你传得神乎其神,都说东阑陛下六宫独宠浅贵妃一人,我好奇,所以来看看。至于第二点嘛……”
    红玉突然勾唇,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就想看看我的情敌长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冬阳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情敌?
    这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使者又是个慕名而来想入皇上后宫的女人?
    冬阳的脸色顿时就不太好了。
    梦言猜得跟冬阳一样,不过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只不咸不淡地道:“怎么你们追男人都喜欢从女人身上下手吗?先去跟那女人见一面,了解一下对手的虚实,探探对方的底细,然后或模仿或改进之后再用到男人身上去?”
    红玉挑了一下眉。
    梦言微笑,又接着道:“不过我说的这种算是比较高明的手法了,一般女人都喜欢直接将情敌讽刺一通,警告两句不准你靠近我男人之类的话,然后扬长而去,觉得自己胜利了。”
    “啧,浅贵妃不愧是浅贵妃啊。”
    红玉牵扯了一下嘴角,眼窝长着西方人那般略微凹陷的样子,却将她的眼睛衬得很大,因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股妩媚气息,即便个性挺活泼,还是给人一种很“女人”的妙感。
    “那……你是哪种呢?”梦言说到一半还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想如何称呼她。
    “我叫红玉。”
    对方勾唇,浅笑盈盈地撩了一缕发梢放在手里把玩。
    “刚好,我两种都不是。因为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情敌二字说不定也不像是浅贵妃想的那样。所以,我真的只是单纯好奇来看看浅贵妃而已。如今一见,果然不愧是东阑陛下喜欢的女人,也不愧是……”
    南宫彻耗尽心力想要与之一生一世的人。
    “现在人看完了,我也该走了。”红玉看了一眼对她敌意正浓的冬阳,媚笑不止。
    “小丫头,火气别这么大嘛,我如此善意,你这模样却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真叫人伤心。若是哪天发现自己误会了我,岂不要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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