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实在疯狂。
    几乎是做到早朝将至的时候,君墨影才搂着几乎晕厥的梦言睡下。
    没过多久就起来早朝,君墨影只觉身心舒畅,亲了亲刚刚睡熟不久的小东西,眼底漾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和。
    早朝时候,那起舞弊案证据俱全,季家就此倒台。季尚书早在曦妃被发配的时候就已料到这个结局,所以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几乎连一点挣扎辩解也没有。
    自此,左相势力大减。
    君墨影许久不见太后,下了早朝之后就往梦鸣宫去了。
    君寒宵本来也想一块儿去请个安,只是怕太后又跟他念叨叶菱的事儿,后来还是作罢。
    叶菱这个女人,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起码在上次禁她足之前,他对这个女人都没什么深刻的印象。成亲这些年,他甚至没有碰过这个女人。起初只是因为不喜太后随便塞给他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王妃,后来时间久了,这种不喜似乎就成了习惯。
    久而久之,他甚至觉得跟这个女人走一起都会有种类似尴尬的不舒服的感觉。
    尤其后来又出了小皇嫂那事儿,若非皇兄大度,一个欺君之罪就有她受的了,就算她是太后的外甥女也没用。
    城府这么深的一个女人,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实在喜欢不起来,不想去听太后劝了。
    一路上想了很多,君寒宵有些无奈,都不知道日后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他那个王妃了。
    以前还有个季盼思做挡箭牌,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快要走到王府门口的时候,他又一次老远地看到了昨晚那个身影。
    只是她的样子却跟昨晚不太一样,坐在一旁的石狮子旁,双臂环着膝盖,脑袋埋在里边儿。把自个儿缩成了那么小一团,难怪他早晨出门的时候都没见着。
    君寒宵有些嫌弃地收回视线,心道果然是个疯婆子,这么冷的天,就这样坐在地上,也不怕死在外头。
    只是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说不清是为什么,君寒宵的脚步莫名地顿了顿。
    等了一会儿没见她抬头,他咳嗽一声,蹙眉道:“本王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别待在这儿,看着就烦人。”
    龙薇还是没理他。
    君寒宵就有些火了,这疯婆子,还跟他端起架子来了?
    “喂,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他抿着唇,稍稍抬鞋,用鞋面碰了她一下。
    没想到他不动还好,一动就不得了了,这人竟然直直地就顺着他的腿倒了下来。
    君寒宵眸色一变,这时才看清女子露出来的小脸,竟是青白一片,嘴唇都已发紫。
    梦言好累,累得喘不过气来。
    好像有人在掐她的脖子,好像有人想要她的命,后来,是谁救了她……
    哥哥,好像是哥哥……
    樱花树下,粉色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就在那样美的环境里,哥哥教她弹琴,教她写字作画。
    可是,哥哥是谁?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快醒醒啊,娘娘……”
    梦言猛地一下从床上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息着。
    这么冷的天,她的额头上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心跳到现在还是属于蹦极状态。
    “娘娘您怎么了?”冬阳刚才见她似乎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连忙把她叫醒。现在看来,娘娘是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啊。
    “是不是做恶梦了?”冬阳让人倒了杯热茶来,给她递过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娘娘快喝点儿茶喘口气,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梦言好半响没理她,胸膛一上一下地剧烈起伏着,许久,才失神地接过她手中茶盏,猛灌了两口。
    “娘娘要起来吗?”
    “不了,让我再躺一会儿。”梦言摆摆手,脸色还是带着几分苍白。想了想,又补充道:“一会儿要是皇上回来了,你就来叫醒我吧,现在先让我躺会儿。”
    反正就算她不让冬阳喊她也没用,那男人必定是要让她起来的。
    本来嘛,虽说这是古代,但在自己的宫里,睡到日晒三竿也没什么,可是某个男人非要跟她灌输什么“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丫的也不知道哪只禽兽害得她现在只能“晚睡早起”了!
    梦言在被子里扶了扶自己酸痛的腰,又把那个男人骂了几百遍。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就在殿外,若是娘娘有什么事,就唤奴婢进来。”
    冬阳退下之后,梦言才开始回忆她做的那个梦。
    又是一个古怪的梦。
    若是换了以前,这样的梦根本不算什么,她说不定过会儿就忘了。可联系她之前做的被人行刺的梦,梦言发现自己最近做的这些所谓的梦其实都是她失去的那段记忆。
    那么,梦里的哥哥,真的是她的哥哥吗?
    听冬阳说,西阙丞相——也就是她爹,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哥哥?
    梦言揉了揉脑袋,突然眉尖一挑,心道:那该不是她青梅竹马什么的吧?
    真是……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干脆什么都别想起来算了,就这样吧。至于那些刺最好也都别来找她,让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行吗?!
    端王府,厢房。
    龙薇睁开眼,茫然四顾,这是哪里?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端王府的门口,现在这是到了哪里?
    “你终于醒了?”
    身旁骤然响起一道寒森森的男音,让她从“终于”二字中听出的不是期待,而是嫌弃。
    龙薇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她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屋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是你把我弄这儿来的?”
    这叫什么口气?
    该死的疯婆娘,他好心好意救了她,她就连句谢谢也不知道说?
    君寒宵被她气笑了:“你当本王愿意搭理你吗?要不是怕你死在端王府门口,本王才不会让你进来!”
    “谁求你救了?”龙薇重重地哼了一声。
    “就算我死在端王府门口,以你对我的厌恶程度,不是应该找人把我扔乱葬岗去吗?”
    “说得对!本王当时就该把你这疯婆娘扔乱葬岗去,怎么就鬼迷心窍救了你呢?!”君寒宵咬牙切齿。
    龙薇立刻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你干什么?”君寒宵脸色一变,不自觉地上前按住她。
    龙薇冷笑:“你不是后悔了么?我现在就走,免得你把我这个活人也扔到乱葬岗去!”
    “你威胁本王?”
    “谁威胁你了?你堂堂端王爷,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怎么可能因为我要走就被威胁了?”
    “龙薇!你这疯婆娘,你……”
    “怎样?”龙薇扬着脖子瞪他。虽然因为生病而脸色苍白,可是她的眼底却闪着一丝倔强的光芒。
    那一刻,君寒宵心里竟无端地生出一丝无奈。
    “本王现在后悔也晚了。你都已经进了我端王府,若是让你这副鬼样子出去,别人还以为本王把你怎么了呢!到时候要是再一个不小心死在外头,岂不都成了本王的不是?”
    龙薇气鼓鼓地瞪了他一会儿,突然绷不住笑出来。
    就昨天一天的时间,她找栈,被打劫,她身无分文,她流落街头。
    最后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端王府门口,只因不想叫他同情,她什么都没有说,结果这个男人一看到她就只会赶她走。后来她在端王府门口待了一整夜,冻得几乎昏厥,可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何其心酸。
    然,这满腹的委屈,竟然因为他这几句话而奇迹般地消散了。
    龙薇觉得,她就是犯贱。
    “既然端王爷如此盛情邀请,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她摆摆手,迅速回到床上躺下,嘴角几不可察地一勾。
    君寒宵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差点没忍住把她扔出去。
    梦鸣宫,熏香袅袅,炭火兹兹。
    端着手中热茶,君墨影轻啜一口,放下,问道:“母后的身子,这段时间可好些了?”
    “哀家的情况你还不了解么,一直都是老样子。大病没有,只是人老了,一些小毛小病就不可避免地跟着来了,没什么打紧的。”太后淡淡一笑。
    君墨影关心道:“母后须得好好保重才是。”
    “哀家晓得。”太后点了点头。
    闲话了一会儿,太后突然语重心长道:“哀家听说,皇上最近只去梦央一宫、独宠浅妃一个,别的宫殿却连看也不看了?”
    君墨影眉心跳了跳。
    其实刚才含寒宵不肯来的时候,虽然没说原因,可他已经猜到了。只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总不能一直不来看母后吧?
    “儿臣最近政务繁忙,所以……”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借口拿来糊弄旁人也就罢了,皇上觉得,哀家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里在想什么吗?”
    君墨影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
    “哀家说这些,也不是非得要皇上怎么做。哀家相信,前朝后宫的这些事,皇上都能处理好的。只是浅妃这个女子比较特殊,毕竟她替皇上挡过一剑,哀家就怕,皇上因此而对她格外恩宠了些。”
    “这一点,母后大可放心。”君墨影眉心微微一凝,“不管朕现在对梦言怎么样,都不是因为她替朕挡了剑。”
    准确地说,都不是因为感激。
    他不会因为感激而对谁这样。
    太后敛了敛眸:“罢了,哀家管不了皇上这些事儿,只是皇上也该注意点分寸才是。”
    “是,儿臣知道。”太后都这么说了,君墨影也只好点头称是。
    太后这才满意,微微笑道:“怜汐,皇上的茶没了,来给皇上添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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