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随缘,便解了闲情君的心结。
    但他并不知道,远在京都的妻室,先帝赐婚的嫡妻,才真正是他的心结。
    当闲情君回到京都时,皇上对他言道:“联曾以你为傲,可你却反联而行之,对妻室不讲感情,当年先帝亲指的嫡妻被你丢在京都城不管不顾,整日与扬州瘦马在一起厮混,联对你太失望。”
    柳影说到此处,虚扶在灯篙上的手慢慢垂下。
    郑青菡握住她的手,手掌冰凉,微微颤抖。
    柳影深吸口气,情绪缓和几分:“父亲以为训斥几句事情就能结束,可皇上赐了壶酒给父亲,让他带给母亲。”
    那酒,必然有毒!
    郑青菡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似乎想把体内温暖传递给她。
    然而,柳影突然笑了一下:“皇上以为一壶毒酒就能让父亲忘记母亲,可恰恰相反,这一壶毒酒只会让父亲永远记挂母亲。”
    柳影的语气全是嘲讽!
    郑青菡猜测着柳微云的性情,她会怎么做呢?
    阳春三月的天气,火红的残阳从天边烧到眼前,长风卷起柳微云樱红色裙摆,她笑意盈盈地举着酒杯道:“夫君,你因我而败坏皇家的道德,又因我引来人们非议,你后不后悔?”
    他替自己满上一杯酒,淡淡道:“不后悔。”
    她笑笑,喝完自己的,又喝了他那杯:“傻汉子,我们不能一块走,女儿还需要你照顾。”
    他说不出话来,只记得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只记得樱红色裙摆在风中飘得娇艳。
    那抹艳红,生生晃眼,闲情君永远无法忘记。
    郑青菡说不出话来,又觉得事在情理,柳微云就应该是这副性情。
    突然间也就理解了她之于闲情君的不可替代,太过相像的两个人,一样的情深意重,一样的刚烈释然。
    闲情君失去柳微云,等同于一个人失去七魂六魄,只是为活着而活着。
    世间,只有他,唯有他,能想她所想,用几年光阴成全她的骄傲。
    世间,只有她,唯有她,能想他所想,用全心全意成全他的宠爱。
    闲情君把柳微云埋在宅子后面,立坟头,树石碑,一笔一划为柳微云刻字。
    他怨恨京都的帝王,长时间没上朝。
    再后来,他的遭遇竟和将军府一模一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处死罪,族人流放穷山僻壤,女眷没籍入妓。
    柳影没有族籍,却逃不过命运,被发卖好几回。
    难怪柳影行为举止利落大方,待人接物有自己的是非评断,从不随人言起舞,原是随了柳微云。
    就连命运,也和柳微云极其相似!
    闲情君是先帝赐婚,偏偏钟情于柳微云。
    容瑾同样是皇上赐婚,偏偏钟情于柳影。
    真应了柳微云那句,是福求不来,是祸躲不过,一切随缘吧……。
    第八十五章中元灯会
    郑青菡站在灰圈前,握着柳影的手,腰杆子挺得笔直笔直,她本是极致的容貌,此时更显出几分威示:“你放心,我定会把你送出京都。”
    以前,是被容瑾拿拈。
    现在,却是心甘情愿要送柳影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柳影抽回手,慢慢道:“我其实,想留在京都。”
    郑青菡语凝,正想询问两句,天边划过一道长龙似的闪光,怕是要下大雨。
    思量间,大滴大滴雨珠子劈劈啪啪地落下来,郑青菡对柳影道:“快跑。”
    两人一前一后往寺檐下跑去,僧人念完经早就离开,马车停在寺外,寺庙的屋檐下就站着她们两个人。
    跑的虽快,衣服还是湿掉一半,丝丝凉风吹在身上十分清凉。
    又一道闪电劈过,耀得人眼睛睁不开。
    郑青菡对她道:“耳朵捂上。”
    柳影乖乖把耳朵捂好。
    果然,雷声震耳欲聋。
    郑青菡朝着外头站过去一点,替柳影挡住刮进屋檐的雨水。
    容瑾和苏辙撑着雨伞走进寺院时,正巧看见这一幕。
    大雨铺天盖地从天空倾泻,闪电一次次照亮漆黑长空,惊雷震得大地发颤,郑青菡直立在屋檐下,后背全被雨水打湿,她的眉目在闪电的亮光里若隐若现,没有平日的威势过盛,只透出看尽繁华的平和,就像一道坚硬的堤坝挡在柳影面前。
    漫天大雨,雨水敲打在二十四股油纸伞上叭叭作响,容瑾握着伞柄的手紧了又松,目光扫过霁光浮瓦,最后停留在她身上,面上带出几分认真来。
    踏过水洼,苏辙先到的屋檐,他的伞落在柳影的头上。
    容瑾晚到一步,伞便落在郑青菡的头上。
    平常的伞,伞下空间格外狭小,她因为拘谨,退出点距离,半个肩在雨水里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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