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菡肃然对视,以前要藏掖本事,才会忌惮容瑾的身份,今儿露出马脚,再无顾忌。
    容瑾皱了皱眉,天下人惧他杀气重,唯有郑青菡例外,他语气慎重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所以你才非要杀我?”
    郑青菡无意多谈,朝李晨使眼色,让他瞅准机会,上前救自己。
    容瑾却道:“其实,你犯下的血案,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做了她的替罪羊,不杀她已属奇迹,还要大方到装作不知情,郑青菡面露困惑。
    容瑾斟字酌句道:“不妨,我们做笔谁也不赔本的买卖。”
    “难得小候爷如此平易近人,不喊打喊杀,改行做起生意,我洗耳恭听一番。”
    容瑾遂道:“定州为众矢之地,此地临界边关和南化,战乱常遇流袭,附近湖面肮脏不堪,浮尸顺流而下,这几年从京都去往定州的官船、货船考虑到安全因素,早就停运,整个京都城,只有你的淘金船要钱不要命,终日频繁往来在两地。”
    郑青菡心生猜测:“怎就提起淘金船,莫非他有货物要差我运往定州。”
    只听容瑾道:“定州和南化挨得近,你帮我把柳影送回南化候府。”
    不是运货,而是运人,郑青菡脑袋里闪过柳影沉静幽然的模样,心道:“容瑾早晚要尚公主,皇家向来注重颜面,岂会任其和风尘女子厮混?此女倒是个有远见的,在声色侍奉中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哄得对方替她算计出锦绣未来,不能留在京都,便养在千里之外的南化,坐享齐人之福。”
    容瑾见她不回话,慢慢道:“成不成你也说句话,要是能成,你那些破事,我全烂在肚皮里;要是不成,咱们一块死在谷底,黄泉路上做个伴。”
    真有活路,谁会想死,更何况她还大仇未报。
    郑青菡长长透了口气,点头道:“成。”
    容瑾放开她,肃着脸道:“真想清楚了?”
    “自然。”郑青菡细想着道:“要送柳影去南化,不光明正大的走官道,明知定州常遇流袭,还让她冒着危险坐淘金船去往,足见小候爷想瞒住朝廷偷偷行事,咱们彼此担待秘密,交换利益,是件好事。”
    容瑾冷眼瞧她,半天道:“你果然不是个蠢的。”
    这算什么话,难不成容瑾在夸她?郑青菡眼角微跳。
    第五十八章另有隐情
    夜深,寒气爬了上来,郑青菡去上屋给父母请安。
    郑伯绥视线落在她身后,问道:“郑涛人呢?”
    “三弟吃酒不能吹风,过二个时辰再回府。”
    郑伯绥收回目光,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回屋去吧!”
    同为郑家子女的皮囊,却要厚此薄彼,郑青菡努了努唇角:“父亲只想着三弟,就没话对我说?”
    郑伯绥皱眉,语气寡淡:“屈已者,才能处众,万事得成于忍,为父希望府里一团和气,而不是兄弟姐妹隔阂,这话是要对你说的。”
    郑青菡思索片刻,淡淡道:“十个指头分长短,我和三弟纵然出身相同,在您心里却占着不同份量。”
    郑伯绥森寒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几圈,道:“原想着你病气愈合,能过上顺风顺水的日子,怎么又多了个敏感自私的毛病?”
    “是女儿一叶障目,三弟是郑家唯一的男丁,父亲平日对他越是冷酷敲打,内心却越是宠爱,就算看着父亲的佛面,我也会让着他。”
    郑伯绥沉着脸不理她。
    郑青菡凉凉道:“女儿回府途经广凉深谷,遇盗贼伏击,随行护卫毙命当场,你瞧瞧女儿的衣裙,下摆都被鲜血浸湿,从马车下来,每走一步就是一条人命,人家也是父母生养,跟三弟一样在家被父亲宠爱,却不知倒了什么霉,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郑伯绥错愕起身,蜡光下,郑青菡摆裙血红一片,他沉默半响,才道:“你有没有事?”
    “当然没事,要是有事,怎么还能站在父亲面前?”郑青菡语气犀利如尖刀:“世上没人护我,我便自个护着自个。被七妹害过,我就生起防范之心,让亲信躲在暗处保护,果然不出所料,有人派出训练有素的暗卫残杀于我,一心要致我死地。”
    训练有素的暗卫?郑伯绥想到什么,脚步迟滞挪动,重重坐回椅子道:“可留活口?”
    “活口倒是一条没留,他们杀人如麻,活着也是别人手里的傀儡,还是死了干净。”
    郑伯绥刚松了口气,却听郑青菡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那些暗卫黑心烂肠,临死还不说半句实话,非说是三弟派他们来害我,竟想挑拨我们姐弟的关系,我一怒之下,便把暗卫捅个对穿,人人都说女儿心狠手辣,下手实在绝情,父亲觉着呢?”
    郑伯绥嘴唇泛白道:“该杀。”
    “兄弟姐妹个个本本份份,不起歪心邪念,能谦让我自会谦让。”郑青菡顿了顿道:“若是兄弟姐妹不领情,歪心烂肺想致我死地,父亲只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女儿还没大度到把性命谦让出去。”
    此言一出,郑伯绥拍桌子道:“这算什么话?我还没死,你胆敢狂言放肆。”
    郑伯绥的愤怒,全落尽眼底,原来他也有不舍得的人,郑青菡眼里雾气丛生。
    眼前的仇敌,让冷家断子绝孙,却爱惜自己的子嗣,让他惨绝人寰死掉前,是否也应该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
    这样才显出公道。
    她清了清嗓子道:“女儿不敢造次,希望父亲永保安康,长长久久看着子孙们的造化。”
    只有长长久久的活着,才能看着曾经仰以为傲的子女怎么从九天阙空跌落,最后身败俱裂任人践踏……。
    郑青菡不露声色的站着,眸间却泄出杀机。
    郑伯绥望着那双过于锋利的眼眸有些抑郁,曾被困在后院、浑浊空洞的长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凉难测?
    他深深地看她,而后警告道:“只有小儿才区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你要记住,如妃娘娘才是相国府的强硬砥柱,你三弟和娘娘一母同胞,不是你能冒犯的。”
    “我一直明白,父亲是不区分对错,只看利弊的人。”
    郑伯绥身子往前倾,突高颧骨显出几分可怖,向郑青菡道:“你这孩子,要么活的太胡涂,要么活的太明白,我该拿你怎么办?”
    “父亲大可像从前一样,任我自生自灭。”
    郑伯绥错开眼风,话已出口:“重五盛节,京都竞繁华,热闹过后你便回庄院去,那里福田青秧,能把不顺心的事忘记,适合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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