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也有几分错愕,先前觉得王聪轻浮,如今觉得他既轻浮又讨人嫌。
    王聪不以为意,他倨傲随性惯了,何曾在意过别人眼色,何况是两个下等丫环,赏脸接了话便算是客气。
    他再次扫了印春几眼,便低头品茶,嘴角的笑意悄然而逝。
    锦绣从未想跟他搭话,印春则再也不敢跟他搭话,整个大厅冷冷清清,王聪乐得清静。
    等郑青菡送宋之佩到大厅,见此情景,倒是颇为意外。
    王聪留意她的表情,道:“放心,看着你面子,我也不会把大厅揭了,把奴才们折磨死。”
    竟猜中她的心思,郑青菡没了话。
    王聪便得意起来:“你想阻我进庄子,可不是容易事。”
    “闹了半天,你就是为了进庄子?”宋之佩一个清冷睿智的人被他气得半死。
    王聪不理他,眼睛盯着郑青菡道:“庄子上的神医没给宋大人引见引见?”
    “说什么疯话,庄子上哪来神医?”郑青菡瞪他。
    王聪见她发火,觉得是天下最大的乐事,笑了笑道:“前些日子谁给顾先生看的病,你忘了,我可没忘。”
    郑青菡有些心虚,正想说自己只是略懂医术,瞎碰碰运气罢了,实在称不上神医,却听王聪对着宋之佩道:“是我对不住,把你诓来,就是想让她开门,杀杀她锐气……。”
    宋之佩默了黙,想起当初日日夜夜伏守在尚书府门外,一直没见着神医,反而看见郑青菡出入尚书府数次。
    难道,王聪口中的神医就是郑青菡?
    绝不可能!
    一个封闭在后宅的女子,不可能有精湛的医术,他便不再细想。
    第四十七章各表一枝
    上了马车,宋之佩闭目聚神,再也不想搭理王聪。
    王聪整个人却如沐春风,格外精神地说道:“清明前一日采制的茶叶称之为“火前茶”,此期的茶叶得时节精华,愈绿香郁,味醇形美,虽为好茶,但清明气温低发芽数量有限,故采摘量极少。就说去年,出产名茶的西里省贡茶岁额不过80斤,若以县论,京都附近的平定、雅正两县,每县贡茶不过2斤,所谓火前茶贵如金,正是由此得来。”
    话说完,没人理睬。
    王聪继续唱独角戏:“火前茶求早求珍,按质量好次分成十个等级,朝廷官员都要按着品级分别享用,按我说,就依你的品级,也未必喝得上一口这茶。”
    宋之佩掀了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
    王聪又道:“你说稀罕不稀罕,郑青菡居然拿火前茶迎客,这不等于拿块金子往我嘴里塞吗?真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依我看根本不是一枝,指不定十枝二十枝也是有的,实在是有趣。”
    宋之佩听不下去,睁开眼睛道:“到底要说什么?”
    王聪啧啧下结论:“你家这位亲戚,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人。”
    宋之佩觉着心中积攒的耐性快要用尽,肃着脸道:“你今天的所言所行,可称不上真性情,性情是要分场合的,我劝你一句,日后定要遵守礼仪。”
    王聪耸了耸肩,道:“要想教我遵守礼仪,还不如降低水平来配合我。”
    宋之佩眼眸微沉:“你这副脾气再不改改,日后有你吃亏的地方。”
    “我领了你的情。”王聪答得漫不经心,又把话题转到郑青菡身上,只道:“你可别小瞧那庄子,就说叫李晨的护院,他拎我就像拎只小鸡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那身手别说看家护院,就算去打家劫舍也足足有余。”
    越说越不象话,宋之佩再次阖眼,心生感慨:“王聪自小聪慧过人,年幼时智力就和成人相仿,但天才就是这样,有惊人的智慧,就一定有性格的弊端。”
    王聪没有要停的意思,道:“再瞧瞧郑青菡,生气的时候跟平常截然不同,但凡翻脸,就是决绝和狠心,那副威严仪态真是光芒万丈。”
    默了一会,又道:“未婚夫弃她而去,高门大户的小姐碰到这种事恨不得拼死撞墙,你再瞧瞧她的道行,既没有屈抑的卑微,也没有敏感痛楚,反而眉眼轻快地开出花,这姑娘忒有意思。”
    宋之佩不起涟漪的心晃起微波。
    正如王聪所言,郑青菡每根骨子里都藏着无声无息的坚毅,表现在应付不公命运时的沉稳、承担大事时的决断执着、遭遇困难时强大的恒心。
    这些质量并非人人具备,让人嫉妒不来,只有饱经忧患、备尝艰难才能慢慢修炼。
    宋之佩不能理解,一个疯癫十几年的相国府嫡女,在清醒后极短的时日内,怎会拥有了这一切?
    他的不理解,正是王聪喜上眉梢的缘由。
    王聪自小聪悟,好谈文史,得众人揽星拥月,早就眼界高于头顶,尔雅乖巧的齐阳侯府嫡女,对别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良配,但对王聪而言,却是呆板木讷,毫无情趣的傻女人,和他的性情格格不入。
    倒是郑青菡,无处打磨的脾气,不肯俯身的性子,反而让心高的王聪看得上眼,他像是被磁铁吸引,不管是皮囊、还是心,全奔着她而去,止不住得好奇。
    却从没想过,郑青菡对他,从头到尾没有过一份情意。
    不过身为天才,王聪总是忽略别人的想法,但凡他想做的事,都会用尽办法得逞。
    他勾了勾唇角对宋之佩道:“想起我的亲事,真是糟心。”
    “既已定亲,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宋之佩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却是苦口婆心:“高门大户的亲事谁能自己作主,说到底是两个家族的利益交割,你安河点。”
    王聪不屑:“我就算孤独终老,也不结任由人摆布的亲事。”
    这种孩子话,无数世家子弟都说过,到头来还不是乖乖被摆布,宋之佩心里明彻。
    军荒马乱的年代,礼教大防虽不如前朝严密,到底还是逾越不过去。
    王聪才不管这些,他暗暗拿定主意,一下马车便急匆匆回了尚书府。
    王荣今日休沐,正和秦氏在院亭里聊天,见王聪满头大汗进了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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