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写意问。
    安争摇了摇头:“没想到的是,你拿了一手好牌,还藏了牌。”
    许写意笑起来:“所以我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安争的体相飞回来落在安争身后,那是看起来并不是很凝实的一个人影。虽然安争已经重新召回了自己的体相,可比起之前那如同战神一样的存在似乎还是差了些。当然,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了不起。”
    许写意看着安争的体相赞不绝口:“很多年了,没有看到过有人把体相练成了另外一个自己。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的体相和你本体几乎一模一样。”
    安争当然发现了,而这也安争担忧的地方之一。
    自从体相回归之后,安争发现体相在外形上和自己越来越接近了。原来的体相是一尊身穿金甲的战神,脚下踩着一条神龙。而现在,看起来古朴自然,没有丝毫的气势甚至没有丝毫的气息。他好像就是一个安争的分身,完美的分身,正在逐渐成型。
    可安争并不确定,这个分身是否真的只是一个没有自己智慧和思想的存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现在的体相,安争都不由自主的想到陈无诺创造的那些战者。
    如果有一天,安争的体相也觉醒了自己的思维,那么......他还是安争的体相吗?
    “越来越不想杀你了。”
    许写意指了指安争的体相:“现在不但想把你抓回去每天聊一聊,还想把你的身体剖开看看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安争摇头:“不如现在就来剖。”
    许写意点头:“好。”
    他往前跨步,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有任何特意出手的迹象。可是,那种强大的气场却将他身体周围方圆百米之内的一切都夷为平地。他所过之处,地面上连一粒沙子都没有留下,全都被狂澜卷走抹除。在这一刻安争才忽然醒悟过来......许写意,不是写意山水。他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让山山水水更有诗意,更有意境,而是那一抹白。
    他是可怕的白,他的写意,就是能擦掉一切。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是我成为神裁廷的神谕官了吗?我说过,我的职责就是镇压除掉你们这样的人,而我的能力恰好让我可以更加轻松自如的做这一切。”
    许写意只是一步一步走,他走过的地方就变成了空白。城墙没了,树木没了,官道没了,地上的残垣断壁没了,连灰尘砂砾都没了。就好像原来写满了字和公式的黑板,被黑板擦扫过一样。不,这样形容并不准确......如果说这个世界就是一幅五彩缤纷的画卷,锦绣天下,那么许写意经过的地方就将这所有的色彩擦掉了。
    一幅完整的画,他经过的地方,就好像被挖掉了一部分,然后硬生生塞进去一块白纸。
    所以显得那么突兀,那么不讲道理。
    “害怕吗?”
    许写意往前走,而安争不得不往后退。
    安争的感知力再强大,也感觉不到许写意这种力量的来源是什么。这根本就是不改存在的力量,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将世界一部分抹掉......这是一个难以理解的现象。不管怎么形容,世界也不是黑板上的字,不是画卷上的画。
    “退缩没有意义。”
    许写意抬起手指了指天空,天空上出现了一层白乎乎的东西逐渐笼罩下来。那不是云,没有云层的缥缈。那也不是雾气,比雾气要真实的多。
    那是一张巨大的令人心里发毛的白纸,是没有任何东西画上去的画布。
    许写意的另一只手指了指地面,大地的颜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黄土地没有了黄色,凹凸不平的地面被抹平。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铺在桌案上的白纸抹平一样。
    天空变成了白色,大地变成了白色,这白色还在发光,炽烈的光,以至于天和地之间的地方都被白光笼罩。安争和许写意就都进入了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中,白茫茫的,两个人再加上安争的体相就是这一片苍白之中的黑点,像是画卷落笔之前不小心掉在上面的墨汁。
    这是界。
    安争和很多拥有自己界的人战斗过,可是那些人没有一个如此恐怖。这样的界也太大了......看不到界的尽头。这难道真的是一个修行者个人的小界?这难道不是整个世界?
    “你进来了。”
    许写意笑起来,笑容看起来十分的轻松写意。他很少和敌人交战的时候会打开自己的界,因为界也是他的秘密,终极秘密之一。一旦开界,就说明他对于自己的敌人有了足够的重视,甚至是尊敬。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安争的笑容似乎稍稍有些苦涩,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没有任命的颓废,更没有失去斗志的绝望。
    “藏牌也就罢了,你还藏了两张。”
    安争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那两根手指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是随意的晃动,却产生了虚影。这个世界上,并不是白的就是不可怕的,黑的就是可怕的。就好像每一个人,都不能轻而易举的用善与恶来做出判断。
    这是许写意的画卷,他才不是什么掉在白纸上的墨汁,他是笔。
    他的手摆了摆,自己身后出现了一把椅子,虽然看起来没有他的旗舰上那宝座尊贵奢华,但突然的出现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许写意在椅子上坐下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宣纸。他坐的很端正,宣纸就铺在他的膝盖上,他的手指.....就是他的画笔。
    他落笔,落笔很快。
    安争想动的时候已经晚了,四周突然出现了很多线条,瞬间就变成了囚牢。当安争反应过来的时候,线条已经变成了实体的东西。安争的体质超绝,修为境界也不低,可是当他一拳轰在那些线条上的时候,拳头被反震回来,骨头都在生疼。
    他,置身于别人的水墨画之中了。
    “这是我的界,你的力量在我的界里微乎其微。但就是这微乎其微已经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当初有一个实力和我差不多的金仙与我决战,落入我的界之后,他连抬起手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写意笑起来的时候,像个温文尔雅的私塾先生。
    安争还有力量,这力量却不足以让他冲破桎梏。
    许写意的手并拢,安争四周的线条开始收缩。囚牢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安争和体相背靠背站着,两个人双手伸出去握住线条,两个人的胳膊都在不住的颤抖着,可是,胳膊还在一点点的往回弯曲。
    “没有意义的。”
    许写意的手指在宣纸上点点画画,囚牢的四周随即出现了无数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利剑。而囚牢最终将安争和他的体相好像绳索一样捆在一起,两个人完全没有了挣扎的空间。
    “在杀你之前,我忽然有个问题很想问你。”
    许写意抬起手指,微微停顿。
    “你说,此时的我们是你们眼里的妖兽,所以你们的反抗是理所当然。那么,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有一天真的成功了,你推翻了仙宫。你成了那个掌控世界的人,你的人成了我们......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你和你的人,会不会变成别人眼里的妖兽?”
    安争的脸色变了变,这问题似乎触及到了他的灵魂。
    可其实,并没有。
    安争只是让自己看起来变得矛盾犹豫,因为他需要一点点时间。
    “也许会吧,每个人都不能完美控制自己的欲望,我也不能。可那是以后的事了,我有自己的计划有自己的目标,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现在能跟你说的和你的问题没有什么关系,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
    许写意好奇的问了一句。
    安争笑起来,嘴角上的笑意显得那么可恶。
    他拼尽全力的将手从束缚之中抽出来,伸到了囚牢外面对着许写意晃了晃,两根手指伸出来的晃。就好像刚才他朝着许写意晃手指的时候一样,这场面似乎有些熟悉。
    “牌,我也藏了两张。”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再见【求月票】
    明明已经被困的连挣扎都不能,可是安争居然还有心情笑出来。拼尽全力的把手从束缚之中抽出来晃了晃两根手指,很认真的对许写意说:“牌,我也藏了两张。”
    就在这时候,白茫茫的世界忽然破了。
    毫无理由毫无征兆的破开了,天空和大地好像两张白纸,这是许写意的界,除了许写意之外谁也不能在这两张白纸上写写画画。这就是他的地盘,他说了算。
    然而白纸就那么被人捅破了,丝毫道理也没有。
    捅破的地方,就在许写意的身后,而许写意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许写意的注意力都在安争身上,也许是因为许写意根本就没有想过在燕城还有人能破开他的界。他有足够的自信和足够的把握,这里不是仙宫,没有什么卧虎藏龙。这里最强的修行者就是安争,可安争已经被他完全控制住,想杀安争只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纸破了一个洞,就好像屋子里有个漂亮小媳妇正在洗澡,一个坏小子在窗户外面舔了舔手指,把窗户纸捅破,眼神贼嗖嗖的伸了进去。
    可进来的可不只是贼嗖嗖的眼神,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毫无征兆的破开了窗户纸,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许写意身后,然后毫无征兆的在这白纸一样的界里面添了一笔。只是这一笔,许写意那完美无瑕的界就被破坏了。
    一碗水看起来清澈无比,那是水的界。往水里滴入了一滴墨汁看起来还是水,但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水的界了。一幅名画除了创作者的笔画之外没有其他,那这幅画就是创作者的界,里面是他赋予的一切。如果哪个不要脸的收藏者在这幅名画上盖一个自己的印章,哪怕这个不要脸的是多大的人物,对画也是一种破坏。这画,也就不是创作者的界了。
    那个进来的人在白纸上画了一笔,画的还特别丑,丑的让人让人不忍直视。他是一个喜欢画画的人,偏偏还没有画画的天赋,他已经画了很久却依然无法把一条直线画好。但这并不影响他喜欢画画,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对画画的喜欢。
    他叫叶七道,他......不在六道之中。
    所以他可以蛮不讲理的进入别人的界,完全不用顾忌界主是不是愿意。刚好许写意是一个画画的大家,而叶七道就是那个破坏者。他是在水里滴入了一滴墨汁的坏蛋,其恶劣比在名画上加盖自己的印章还要可恨。他是在这幅看起来足以流传后世的名画上......洒了一碗墨汁。
    噗的一声,一柄歪歪斜斜的长剑刺穿了许写意的后背,然后从前胸刺了出来。许写意完全没有感觉到背后有人,其实这和他自信与否倒也没什么多大关系,因为叶七道......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体质,所以可以这样不讲道理。
    那柄剑画的可真丑啊。
    歪歪扭扭的好像扫把一样,可叶七道就是管它叫做剑,一剑灭仙的剑。
    曾经安争问过小七道,为什么喜欢画剑。
    小七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语气却十分郑重认真的回答:“我还记得,当初在幻世长居城的时候,我父亲为了保护我,在一张纸上留下了一把剑,那不是什么真正的剑,而是一种破天下的剑意。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但我能感受到他想保护的信念。有人说,剑是一种饰品,有人说剑是凶器,可对于我来说......剑是我的守护。”
    剑刺穿了许写意的心口,歪的让人想哭的剑尖在前胸上刺出来。叶七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发:“蛇形剑。”
    安争苦笑:“没让你解释什么。”
    许写意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也动不了,剑从椅子后面刺进去刺穿了椅子也刺穿了他的身体。他被钉在椅子上,那椅子是画出来的,本来就是一种防御。而那歪歪扭扭的剑无视了他的防御,也无视他金仙之体。
    许写意低下头看了看心口上刺出来的剑,皱眉。
    “真丑啊......”
    他伸出手握住剑尖,硬生生把那柄见从自己身体里抽了出来。因为剑并不是直的,所以抽出来的时候比直的剑造成的伤口要大得多。并不是许写意有多刚烈,而是因为他感觉到那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似的力量正在迅速的融化消解他的修为之力。这把丑到了极致的剑如果再心口里再插一会儿,他的力量就会被彻底消散。
    “谁给了你画画的自信?”
    他站起来,心口在不住的流血,手也在流血。那剑扭曲的蛇一样,可是真他妈的锋利。
    许写意转身看着叶七道,就好像看着一个败坏了如花似玉大姑娘名声的坏小子一样。他现在似乎更恨叶七道了,比恨安争还要恨的多。
    叶七道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用那个看起来脏兮兮的破本子,看起来脏兮兮的已经快要秃了的破毛笔随意的抹了一下,安争身体周围的囚牢随即被拆开。拆开的完全没有什么美学可言,就好像原本一个美人儿在自己描口红,一个野小子跑出来说我来帮你,然后把口红从嘴唇画到了耳垂......真丑,丑是许写意无法忍受的事。
    “我自己。”
    叶七道把安争放出来之后才回答许写意的话。
    “我爱画画!”
    他回答的时候理直气壮,而且回答的那么干脆果决。
    “你......”
    噗的一声,许写意嘴里喷出来一股血。
    “你爱画画......你他妈的这是在糟蹋!”
    叶七道撇嘴:“你管不着......我安争哥哥都不管我,你凭什么?”
    安争笑起来,有些得意。
    叶七道像是一个发了脾气的孩子,手握着秃了的毛笔在本子上乱写乱画,白茫茫的天空不见了,出现了黑色的云层......姑且就说它是云层吧,反正乱糟糟的一团也就只能这么形容了。这云层遮挡住了白色的天空,然后还下起了雨,雨水就是叶七道胡乱点上去的墨汁,没有一滴落在安争身上,因为下雨的地方就是一个人那么大一块,全在许写意那边。
    这不是下雨,这是拿水管在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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