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直以来都在徐家面前示弱,是冀州皇帝习惯的表演,自然演得炉火纯青,毫无破绽可言。
    徐家还在坐着继续控制傀儡皇帝、把持朝政的美梦,殊不知冀州皇帝蛰伏隐忍,正在等待时机给他们致命一击。
    不过,烁郡王的病,应该还是在刘炘意料之外的,只不过也歪打正着地促使了这场宫变“顺利”进行。
    因为刘烁把冀州皇帝始终忌惮的煜亲王从离京中极近的绥锦引开了——这场调虎离山的把戏,让煜亲王就算有某些趁势而为的打算,也没有这个时间做出反应了。
    难怪烁郡王上折子请刘炘允许煜亲王离开自己的封地立阳、带大夫到临图的时候,刘炘答应得如此爽快。
    他并不是简单地像过去一样要表现出自己对兄弟的宽厚,而是抱着更大的目的。
    烁郡王的事情,在刘炘看来,绝对创造了大好的机会,哪怕他已经有了缜密的部署,但加上这个反而让事情对他更有利,何乐不为。
    经此一役,刘炘铲除了异己,彻底摆脱了徐家的控制,成为了冀州真正的王者。
    而纵观整个冀州大陆,如今还能与皇帝争锋的,恐怕就只有摄政王了。
    想到这里,刘煜非常清楚,接下来立阳要面临多么大的压力。
    ——或许,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安宁,就要被打破……
    但他心中始终坚定,发誓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小大夫,还要保护好他们的小崽子,和家人。
    第141章 悔意
    照理说, 皇帝解决了觊觎太子之位的人,接下来就是处置犯人的问题。
    玦亲王和烠郡王都是皇族,刘玦还是宗正,其谋逆大罪, 必须经皇帝亲议。
    不过冀州皇帝似乎是觉得审议皇族同宗自己需要帮手, 于是下旨召煜亲王和烁郡王进京, 由于烁郡王有伤在身,准世子代之。
    虽然早就猜到会有这个结果,但当圣旨摆在眼前的时候, 晓年还是焦心不已——陛下让刘煜和烁郡王世子进京, 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是好事!
    “我现在就给府里和祖父去信, 我跟你一同进京……反正你的魇症还没好,必须有大夫随行。”
    煜亲王现在抱着他的小大夫, 每天都睡得好好的,魇症什么的早就已经不复存在, 听到晓年就这样给自己冠上“病没好药不能停”的头衔,并没有反驳。
    他摸了摸晓年的头, 试图安抚他焦虑的情绪, 但却没什么明显的效果。
    “我们这次进京, 是协助陛下审议谋逆罪人, 大多时间要留在宗正寺内,那里非皇族和寺官不可入,你一个人留在王府,倒不如回绥锦。”
    原本天京十六卫中效忠皇帝的不到总数的三分之一, 但如今玦亲王和徐家倒了,刘炘迅速将一干同党捉拿入狱,随即换上自己的人……换句话说,如今的十六卫,已经基本掌控在刘炘手里,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进京,即便煜亲王能够带入城中的亲兵都守在煜亲王府,恐怕也抵挡不过皇帝攥在手里的十六卫。
    更何况刚刚出了谋逆案,这一次刘煜能够带进京中的亲兵不多,让晓年跟自己一起进京,他是绝对放心不下的。
    人们常说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并不是所有时候都适用。
    听到刘煜让自己躲回绥锦去,晓年第一反应自然是生气的。
    ——如果两个人不能一起面对困难和危险,那还谈什么同心同德、执手相伴?
    一般情况下,只要晓年表现出一点生气或者不高兴的苗头,煜亲王必然会哄,到最后八成会同意他的任何要求。
    但是这一次,刘煜的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我和刘荆马上启程进京,先送你回绥锦,我们也有半个月没有回家,你不想它们吗?”这时候必须拿出小崽子来,才能增加自己说话的“重量”。
    发现晓年果然若有所思起来,刘煜想去握晓年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去,顿时愣住了。
    这时候,晓年抬头看向刘煜,此刻他已经恢复了镇定,脸上没了焦灼的痕迹,但也不像往常一样带着淡淡笑意,所以看上去非常严肃,甚至比冷峻的刘煜还要可怕几分似的。
    无论是小虎崽,还是煜亲王,面对这样的晓年,都会犯怵,往往夹起尾巴不敢吱声。
    于是煜亲王准备的一大堆说辞,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谁知道,晓年突然主动开口:“你说得对,我应该回绥锦,但是你不能送我回去,我自己可以。”
    晓年说的,并不是气话,他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了这个决定。
    刘煜担心的事情,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如果不能随时随地跟煜亲王在一起,待在京中不仅会不安全,而且还可能让刘煜也变得不安全。
    不管刘炘现在知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知不知道刘煜的病其实已经好了,简晓年这个大夫对于刘煜的重要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刘炘想借着影响煜亲王的病而对简大夫下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扼住刘煜的命脉,甚至可能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晓年虽然非常想陪刘煜进京,但理智却告诉他,自己待在立阳,待在皇帝伸不了手的地方,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才是对刘煜、对他自己最好的安排。
    同样的,在这种极其敏_感情势下,刘煜绝对不能在已经领旨要进京之前,先送他回封地。
    虽然不知道谋逆之事的详细过程,却能想象其中的惊险。如今已经有两个王府的人被囚禁在宗人寺,不排除皇帝还想关更多自己忌惮的人进去。
    ——要论被皇帝忌惮的程度,这天下人中谁还能比得过煜亲王呢?
    这个时候刘煜任何一个举动都得非常小心,万不可被冀州皇帝抓到把柄,否则一顶“图谋不轨”的大帽子扣下来,就大事不妙了。
    “我们各退一步,我自己回绥锦,你直接跟世子进京……我保证会好好留在府中,等你回来。”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晓年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无形中给自己的大猫顺了毛。
    正如晓年了解刘煜,刘煜也同样了解他,知道对方这样说,就很难再改变他的坚持。
    于是,刘煜开口道:“我们得到了消息,绥锦必然也得到了消息,子谦谨慎,必定带人前来接应,你不要着急离开临图,等他来接。”
    晓年点点头,主动握住了刘煜的手:“放心吧……你在宫中,一定要注意安全。”
    刘煜立刻回握他的手,轻轻摩挲。
    在分别之际,他们只能默默感受这份两人还能待在一处的片刻安宁。
    ……
    刘煜和烁郡王世子刘荆抵达天京之后,即刻入宫面圣。
    冀州皇帝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几天,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有些萎靡。
    他靠在椅背中,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朕算是死里逃生,能够活着见到你们,实乃我皇族先祖保佑。”
    刘煜和刘荆皆低头不语:皇帝有没有“死里逃生”他们不知,他们只知道现在被关在宗人寺的刘玦和刘烠,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果然,刘炘缓缓开口道:“虽然是同宗,但他们犯下的是谋逆大罪,这次急急叫你们进京,就是要你们审议其罪状……朕这身体,你们也是知道的,恐无发亲自审讯,所以由煜亲王代朕审理,烁郡王世子从旁协助,务必将罪人余党,尽数捉拿归案,不可姑息!”
    听到这里,刘荆心中大石落了下来——看来陛下这次叫他进京,并非为难烁郡王府的意思。
    两人领旨之后,帝王显得更加疲惫了,于是也没有多与之寒暄,就令他们退出殿外。
    刘煜快要跨出殿门的时候,忽而闻到一股气味。
    这个味道他虽不熟悉,但也有些许记忆,是之前在刘炘的太极殿中闻到过的味道,只是现在变得更加浓郁罢了。
    刘煜潜意识里想回头看看,可就在这个时候,刘荆开口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皇叔,我们现在就去宗人寺?”刘荆是晚辈,又奉命协助煜亲王审理,自然以他马首是瞻,所以问起话来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刘煜点头:“速战速决。”他还有家室,可不想因为此事,在京中待太久时间。
    进入宗人寺的大牢,刘煜看到了玦亲王和烠郡王……哦不,现在应该是罪人刘玦,罪人刘烠。
    两年前瑥亲王忽然病死,刘玦成为敬皇帝兄弟中硕果仅存的一位亲王,身为宗正,管理宗室事务,原本是这宗人寺的最高长官。
    但此刻,坐在他位置上的是摄政王刘煜,而他自己,则和自己的侄子刘烠一起,带着镣铐站在堂下。
    之所以能有这份体面,不用跪下,还是煜亲王发了话。
    昔日,他们一个是在宫城德高望重的亲王,一个是在边境有赫赫威名的郡王,转眼之间成为阶下之囚,正是应了一句事事无常。
    刘煜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镇守西境的刘烠,虽然徐太后口口声声说刘芝有几分煜亲王的影子,但若此刻刘芝站在这里,旁人一看就知道谁和谁才是父子。
    常年镇守边境的郡王,刘烠身上带着杀伐之气,但因为身处牢狱,朝不保夕,备受煎熬,此刻也熬得弯了脊梁,他的身材越是高大,越显得有些形容猥琐。
    和他站在一处的刘玦也是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他此刻颓然的模样,与刘煜二十几天见他那志得意满的模样,何止老了十岁?
    见到煜亲王,他们就明白,自己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还没等煜亲王开口,刘玦忽然冷笑了一声:“说来,这个时候能坐在这里的,只有阿煜了。”
    面对原来的宗正,刘荆心里还有几分忐忑,打定主意全凭皇叔做主,自己全程附和就好。
    听了刘玦的话,他不禁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煜亲王。
    刘玦和刘烠被抓,同时被关押的还有刘烠之子刘芝,据说烠郡王世子被圈禁王府,若不是因为西境不可无皇族镇住,也会跟其家眷一同被押解进京。葵郡王显然是离不开北境的,而刘荆的父王也得镇守徒太山……这样看来,除了皇帝,能够审理谋逆大案的皇族,就只剩下煜亲王有资格坐在这里了!
    “过去老夫见太后和陛下如何对阿煜,心中庆幸有人挡在前面……却不想到了最后,阿煜能够全身而退,而我们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刘玦抬头望向刘煜,慢慢地道:“只是不知道,等我们死后,阿煜还能不能过这般舒心自由、无拘无束的日子……老夫不是挑拨,你就当是人之将死,给同宗之人几句忠告吧。”
    第142章 倾灭
    听到这等诛心之语, 旁人自然是恨不得自己不在这里。
    刘荆微微低头,既不看堂下的犯人,也不敢扭头去看皇叔的表情,将手中已经逐字逐句研究过的卷宗又看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 煜亲王在一片死寂中慢慢开口, 却只道了一句:“不劳费心。”
    刘玦和一直在封地的刘烠不同, 他身为长辈,又曾是宗正,这么多年几乎是看着皇帝和煜亲王长大的。
    他不仅见证了敬皇帝刻苦铭心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也经历过厉皇帝时期的恐惧压抑, 熬到刘炘这里, 总算能够出头了。
    曾几何时,他明白忍耐和等待的价值, 也能像刘煜这般冷眼旁观着,但临到老了, 却终于忍耐不下去、也等不起了。
    如果陛下一旦选定了太子,却不是他玦亲王府的子嗣, 那刘烠返京的日子, 也就是他玦亲王府离开天京的日子。
    刘玦在京中生活了六十多年, 血肉已经与这里融为一体, 他一刻也不想离开天京,他也要让他的血脉可以世世代代留在这里。
    所以,当又一次机会递到他的面前时,刘玦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不伸手了。
    成王败寇, 原本是很现实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落败的,而且,还是跟自己的对手一起落败的……
    现在想想,或许他的对手,从来就不是刘烠,而是那个端坐在皇位之上、看似懦弱却能睥睨天下的皇帝陛下。
    ——守成的皇帝、残暴的皇帝都已仙逝多年,出身不显、无权无势的陛下如今铲除了曾经扶持他又控制他的徐氏,而昔日权倾朝野的徐家这次跟他们一样难逃一劫……
    刘玦抬着头,仔细看看一脸平静、似乎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话受到影响的煜亲王,他忽而想到:这么多年,他们中唯一没有变化的,似乎只有刘煜?
    他还是当年那个冷漠无言的人,他还是拥有立阳三郡和立阳军的摄政王……如果皇帝先逝,由皇长子继位,那他就会变成真正的摄政王,如果刘煜心狠一些,甚至可能更进一步!
    刘玦突然很想问问,刘煜对近在咫尺的皇位,难道从没有生出过占有它的欲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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