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树深语气平淡, 从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从她转身的时候,笑容才在脸上荡开了。
    安溪到学校后,连接上了两堂大课。下课的时候又被她们导师找了过去,帮他看了课程论文。直到下午两点钟她的身影才又出现在校园里。
    坐在吉普车上, 安溪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眼睛微眯了起来, 任由腥咸的热风吹在脸上,在脸上蒙上一层薄汗。
    到市郊大概用了一个多小时,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又是一股热潮从脚底汹涌直上。安溪用手遮了太阳跟在黄树深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他家只有白梅和那个阿姨在家。黄树深直接把安溪带到了病人的房里。至少从他的行径中,可以晓得他在家中话语权应该不差。
    安溪倒是挺喜欢他这中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风格。
    病人是黄树深的爷爷黄正义。黄正义是这个世纪初出生的,快要八十岁,平时照顾了他的都是家里请的一个阿姨。
    黄正义的房间里散发着浓浓的药水味, 她看他脸上蒙着一股青灰气,这是长期昏迷的人身上的特质。安溪给他身上检查了一遍,又看了最近新拍的脑部片子。
    安溪走到门边的时候脸色有些重。
    黄树深问道:“安溪, 有希望吗?”
    白梅也攥着手紧张地望着她。
    安溪摇摇头, “病人的病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黄正义的何况和邵平又要有些不同了。邵平当初治疗时间早, 脑部的瘀块不算大,而且他的年纪和身体能够支持她把一整套二十六脉活络针运行下来。
    黄正义却不大行了,他年纪太大,昏迷至少有两年时间,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处在最低迷的状态,而且脑部的瘀血面积至少是邵平的两倍大。
    二十六脉活络针的太过生猛,以他的身体状况跟本接受不了这么刺激的针法。
    黄树深不由一阵失望,黄正义对他来说意味非常,不止是爷爷,更是英雄楷模。祖孙二人相处的时间远要比他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多,是他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关于英雄的种子。
    他平时虽然表现不显,但始终为他牵肠挂肚。
    白梅也不是没有失望,但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当中,所以她反而是反应最平淡的人。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安溪临了再说了一句。
    二十六脉活络针虽然比较生猛,但她在那份笔记上研究过一个方法,这套针法可以根据病人情况进行二次拆分,最多可以拆分成六组,每半个月施一次针,在辅以其他温和调养的方法,能最大程度上降低这套针法的风险,很适合黄正义现在的情况,只是比较耗时耗力。
    白梅深眼睛微睁,脸上是一种不可置信的奇怪的神情,“真的有办法?”
    “我只能说不是百分之百能行,但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
    听说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差后,白梅松了一口气,就怕安溪信誓旦旦一口气把事情包圆,现在这说法她反而更信了。
    想着就把她拉到一边,仔细的和她问起了情况。安溪同她详细的说明了治疗步骤如何。
    “不要开刀确定能治好病吗?”白梅疑惑地问道。
    “当然可以,现阶段最关键的就是去除瘀块,开刀的目的就是为了取出瘀块,这是比较粗暴直接的一种,不过黄老爷子现在的身体情况却无法应付开刀的巨大损耗。所以只能用中医的办法让瘀血直接散开,这样才能大程度上降低风险。”
    “对对对,我去医院的时候医生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说是开刀风险太大,不建议我们动手术。”
    “那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治疗”,黄树深问道。
    “随时!”安溪耸耸肩。
    “那就今天吧!”
    白梅有些不赞同地看了儿子一眼,她还想着去医院问一问主治医生看着方法行不行。
    黄树深对此却充耳不闻,他来之前说了会对安溪给予完全的信任,绝不是蒙骗她玩的,这一点他已经和他爸达成了一致。
    而且他信安溪绝对不是那种空口说大话的人,她如果没有把握的话就觉对不会应承下来。
    对二十六脉活络针,安溪早就烂熟于心,比当初给邵平施针的时候手法不知道熟练多少。只是到底针法特殊,她跟本不敢分心。
    黄树深守在房间里,随时待命。
    纤细的银针在她手上握地很稳,没有丝毫抖动的痕迹。他不知道她手下的每一步是怎样步步为营,任何的偏差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安溪教他除非她主动叫他,不然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断她。黄树深就像是庙里供地泥菩萨一样,一动不动坐了起来,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定力的,可他却像是习以为常似的。
    她的脸在一种奇异的状态下凝固了下来,黄树深抿着唇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施针,足足半个小时过去,安溪脸上滴的汗已经够给她自己洗头了,她才把在病人头上的针小心取了下来,关上药箱的那刹那,整个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好了,效果应该不错”,安溪回头道。
    那副狼狈的模样却也无法掩盖住她眼里一闪一闪的星光。黄树深不由愣住了,不一会才不自然地转头看向一边。
    “谢谢”,黄树深走到床前看着老人。
    “不用谢,这个治疗过程会比较长,一时半会很难看出太明显的效果”,安溪说道,看着递到跟前的手帕不由微愣,她没想到一个大男人也会随身携带手帕。
    “别给我弄脏了”,安溪用衣袖随意在脸上擦了一下。
    黄树深把手帕随意塞到裤兜里,假意咳了咳。
    安溪在黄家没待多久就着急回家。人是他带过来的,把她安全送回家当然是她的责任。
    周遭的世界弥漫着一种焦糖的粘腻,黄昏最后的余光正在一点一点往后散着,安溪走在黄树深旁边。
    “黄教官,你对女孩子是不是都这么凶的”,安溪问道,
    安溪突然开口把两人之间的沉默打破,只是她这问题,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在想他之前是不是真的太凶把她吓到了。
    “也不全是”,他回道。
    “嗷!那就是看我不顺眼,话说我当初到底是怎么惹你不待见的。”
    “没有,你别乱想。”
    “那就是我比较好欺负”,安溪点点头,像是找到了一切关节所在。
    哪里好欺负了,眼尖嘴利地不知道多厉害。
    黄树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在嘴角抿成一根线没说话。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郊外的蛙叫虫鸣声不绝于耳,隐约还可以听到隔着一扇墙壁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走过转角的时候,迎面开来了一辆单车,黄树深整齐的脚步乱了几步,他脸上出现了短暂的阴郁。车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宋慧慧从后坐位上跳了下来,“树深,去哪呢!”
    宋旦旦见到这前姐夫不由有些尴尬,不过他姐却像是没有丝毫地不好意思,他脸不知道孩往哪里摆,“深哥。”
    “深哥,新交的女朋友吗?”宋旦旦拦在宋慧慧前头,生怕她不过脑子再说些什么让彼此更难堪的事情。
    当初宋慧慧不顾两家意愿死也要退婚的事情,让两家面子上都过不过去。
    “树深,你这么快就交女朋友了吗?我前两天还听我妈说不是准备相亲的吗?”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黄树深冷淡地道。
    宋慧慧嘴角一瞥,像黄树深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哪个女人能受地住他。他们两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他说过的话她十只手都能数地过来,要是跟他结婚,还不得把她给憋死。
    “我不是……”
    “安溪!”
    安溪话还没有完全落下,就被黄树深打断了。她疑惑地看他一眼,黄树深却把目光笔挺挺地打向前方,“该走了。”
    见黄树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安溪满头雾水地跟了上去。
    宋慧慧撇了撇嘴,“也没见有多漂亮啊!”
    “是没你漂亮,行了吧!赶紧走吧,我的好姐姐。”
    自行车嗒嗒的声音渐渐远去,安溪忽然道:“刚刚那是你前女友。”
    “前未婚妻。”
    难怪黄树深会这么失态了,“哦!那也没什么,放弃一棵树,前面还有一片森林等着你呢!”
    “可是我只想要那棵树”,黄树深喃喃自语道。
    “那就没办法了”,安溪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原来黄树深还是个痴情种。
    把安溪送回去后,黄树深坐在车上,看着那一间房的灯亮了起来。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险些要把她忘记了,可她的突然出现又把一切打回到原点了。他不知道还要花多少个一年在淡忘了这份得不到回应感情。
    想罢,他打了个方向盘,把车子开出了视野。
    安溪把窗帘关上,不在意地笑了笑。
    第83章
    百庭大厦是改革开放后几年内快速在北京市中心立起来的高级酒店, 里面出入的人员非富即贵,一桌酒宴上百并不夸张。
    夜晚时分,整栋大楼的灯火亮了一起来, 像是屹立在城市中心的一颗璀璨明珠。
    五楼的侧所里, 江潮站在洗手台旁边, 把水肆意往脸上拍着。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脚踢在洗手台的大理石上。
    微红的脸是喝多了酒之后的后遗症, 他坐在洗漱台上不耐烦松了松领口处的领带。黑色的衬衫前面淋湿了一片。
    一年前他就在筹备拿下市中心的一片地, 这一年时间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打通上下关系, 到嘴的肉却被人虎口夺食, 眼见这一年的努力都要鸡飞蛋打, 任他再好的定力也不由懊恼不已。
    拧着眉,他从纸盒里随意抽了两张纸在脸上擦了一把,然后随手扔在了旁边的纸篓后,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 被一个女人堵在了门口。
    尤梦是经常出入百庭大厦各种酒席的高级交际花,露骨的红色连衣裙把她曲线衬得极完美,圆润的胸脯, 翘臀小蛮腰,在配上一抹红唇不知道让多少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美貌是她游走在这些权贵富强中的最大资本,她甚至不信会有她征服不了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她知道,华安地产的创始人, 前几年大家意识都还没觉醒的时候就凭借自己的出众的能力拿下了好几个不错的地产项目, 一夕之间身价暴涨, 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
    最重要的是他年轻,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有这番成就任谁也不敢忽视他的潜力。
    尤其是那张俊脸在一群油腻的中年老男人中简直就像一股清流,比熊猫都要稀罕。
    男人黑色衬衫前的两颗扣子被解开了,露出里面精壮的胸膛。尤梦撩了撩头发,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嘴角扯出了一抹风情十足的笑容,挑逗意味十足。
    “江总,刚刚的饭吃地还舒心吗?”尤梦说道。
    眼前妖娆的女人让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本来就心情不畅,现在周身萦绕的香水味更是让他头都要炸开了。
    “让开!”江潮厉声说道。
    尤梦眼角一勾,这个男人和传言一样难搞,不过她可不信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男人。别人搞不定他到底还是魅力不够。这样的男色浪费就可惜了,脑子转过一圈后,她非但没有让开,反而贴的更近了。
    江潮脸上闪过戾气,由此退了一步,他向一旁扫地的服务员打了声招呼,“服务员。”
    “江总,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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